第三十九章 痛觉

如果人类在诞生的时候没有受到恩赐，他们又如何能在世界立足？

神明是永生不灭的，唯有心存信仰，才有可能做到不可能。

我们的一生都像是在大海中淘沙，海浪最终会将我们的收获带走，海床留不下任何痕迹，唯一能留下的，只有我们的记忆。

生命只有一次……

实验基地随处可见的标语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进了什么神教的老窝似的，你说他们信奉科学，更不如说他们信仰的是神学。

所有的标语都在指向未知的存在，仿佛人类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为有神明在暗中帮助，而不是人类靠自身的努力拼搏，这和我接受的观念完全相反。

最诡异的地方还是这座空空的基地，不管是高楼还是矮房，由于没有权限我也进不去，虽然我能通过撬门进去，但我现在的身份怎么说也能算个客人，去别人家做客反手偷东西那是下三滥才做的出来的事情。

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一个让我有探索欲的地方，没想到下来一趟，最有意思的居然是跟xc991的聊天，虽然他只是不断地在说“你好”、“是的”、“先生”……等设定好的字眼，或者说学会的。

因为基因复刻体和人类一样，都拥有独立的意识，只不过他们继承了本体的所有部分记忆，以及人为添加的记忆，但本质上他们和人类没有任何不同。

现有的技术只能够让基因复刻体变为想让他们成为的性格，但不能直接影响他们的思考，可也不要因此就小瞧了，思维操控在人类身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对待一个能修改他们记忆的基因复刻体的时候，肯定会更加过分。

回到实验室。

xc991看到我后立马道：“欢迎回来，先生。”

“嗯。”我点点头，“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抱歉，我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能擅自离开岗位。”

遭到xc991的婉拒，我并没有气馁，继续道：“那不如下班后，我们去你的地方，聊聊天怎么样？”

xc991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道：“很抱歉，我的性取向为女性，虽然我很想跟你共进晚餐，可是，我的家中有妻子正在等待我，恕我无法接受你的邀请。”

他居然还有妻子，难道说……基因复刻体都是包分配对象的？！

要是这个消息被那些光棍给知道了，有多少人会愿意去当一个基因复刻体啊，想想就快乐。

我一直认为，有时候简单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就跟妮可一家子一样，虽然他们的生活比较艰苦，而且具有一定的风险，但只要他们一家在一起的时候，就永远是幸福的。

当然，也就此而已。

如果要去追究更深的东西，那谁都不是快乐的，因为人总归会伤心，只要这个情感在那里，就会被触发。

“那就更好了。”

我希望我的笑容能缓解一下xc991的紧张感，但效果却似乎适得其反了。

xc991道：“对不起，我实在是无法将一个陌生人带回家，哪怕你是安东尼奥院长的朋友，也不行。”

“好吧。”

我放弃了，他比我想象要警惕，而且暴露出的缺点也很明显，他的思维有点像那种机器人，就是只有简单的对话模式，缺少了一点人情味。

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在士兵白安的身上，原先我以为xc991的存在象征着基因复刻体技术的进步，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一种退步。

正想着去看看安东尼奥·法拉比的进度如何，突然一阵头痛让我无法站立，身体向前倾倒，眼睛闭上的同时看到了士兵白安的画面。

“啊！”

士兵白安的手上被刺入四根钢刺，是顺着肌肉、沿着骨骼的空隙插进去的。

“忍住。”

在他对面的医生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义体改造，正常情况进行义体改造都是会用麻药，可现在却没有使用。

剧烈的痛楚不仅发生在白安的身上，身为看客的我也感同身受，就好像真的有钢刺在插进我的手里面一样，那种钻心的痛简直要杀掉我，我甚至能感觉到意识体的崩溃。

啊！

直到四根钢刺全部插入白安的手中，整只手就像不存在了一样，僵硬，除了疼痛以外没有任何知觉。

另一只手也要来？

当我看到医生拿起另外一个类似于螳螂刀的装置时，连士兵白安也忍不住抖了一下，可他的右手此时正被固定在椅子上面，根本无法逃离。

“啊！”

啊！

太疼了。

想要摆脱这一幕我就只能全力把眼睛睁开来，只要不闭眼就看不到这一幕，可我的意识却与身体断了线，无论我怎么去搜索，都搜不到我的身体。

该死的！

我能感觉到士兵白安的身体上传来的痛觉，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何方，难道说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吗？

如果说我的意识体被困在了士兵白安的生活中，那我原本的身体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然而，事情并没有等我多想，下一秒我就遭到了唤醒。

“先生，你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需要我送你去检查吗？”xc991离开了前台，看样子他被设定了特殊情况时可以在工作时间离开岗位。

原本其实没什么事情，可看到他出来后，我又想多了解一下基因复刻体的区别。

“嗯，如果可以的话。”

“好的，请你稍等，我需要联系一下我的同事。”xc991做了一件我没有想到的事情——掏出一台手机。

是的，居然是手机。

我一直以为手机这玩意儿已经被彻底淘汰了，哪怕是最底层的人民用的都是网络通话，而手机，手机是什么？

看xc991手里的手机样式并没有多么的先进，就是一台很普通的手机，而且是拨号的。

这里有信号塔吗？

虽然手机信号和网络信号不通用，但如果有信号塔的话，说明网络信号受到了单独屏蔽，亦可能是网络信号以另一种相对落后的方式存在着。

有了新的思路，我又尝试性地去感应这个世界的信号，结果还是没有反应。

结论就是，这里即便是存在网络信号，我所接触到的网络协议也不支持向下兼容。

看起来要打败一个最顶级的科技，就是让世界上的所有设备都不支持那项科技就行了。

只可惜这个方法在以前适用，现在就不顶用了。

博德里亚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天才才能够发明出算力领域，然而后面的事情又让他的实验没有继续下去，他真的会放弃吗？

这个答案我有必要去找寻。

“好了。”xc991打完电话，道：“稍等，他马上就来。”

“你好，我来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实验室的门口，他的身材中等，长着一张很普通的大众脸，胸口写有xc990的字样。

还真是快啊！

我怀疑xc991打电话的时候xc990就已经在门口了，他们现在这一进一出的只是在演戏给我看，不过，又有什么必要呢？

跟在xc991的身后，他还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被我拒绝了。

去医院的路和我自己去溜达时的路线一样，因为一共就两个方向，要么回到安东尼奥·法拉比的住宅，要么就只有往另一个方向。

“街道一直都是这么空的吗？”

xc991道：“是的，先生。这里没什么人住，大家都在上面生活。”

“你知道上面？”

这是让我比较意外的一点，因为如果他们一直生活在地下的话，那又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在上面还有世界存在呢？

关键问题在于，他们就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吗？

“是的，先生。”xc991点头道，“我有朋友在上面生活，而且我们的规定是在地下服务满十年就能够去地上生活。”

对于他的说法让我感到惊讶，因为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会暴露隐情的吧？

“你的朋友是上去多少年了？”

“我的朋友一直都在地上生活。”

“那你见过有谁从地下转到地上生活了吗？”

我怀疑这件事就是一个谎言，就是安东尼奥·法拉比那群人跟他们说一个期限，结果到最后就是重置了他们的记忆，而没有真的兑现承诺。

“是的，先生。”

这两个词我都快听出耳茧来了，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被设定了说这句话，那也只能认定为是他的口头禅。

如果xc991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件事情远比我想的要复杂。

世界上果然是没有简单的事情，哪怕是你以为很简单，但事情总会变得复杂。

“那你有跟别人说过，你是一个基因复刻体吗？”

“没有。”

他回答的很果断，说明这是禁止谈论的话题。

“那我要说你是基因复刻体，你承认吗？”

“抱歉，我并不认同你的说法，因为无法找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我。”

这句话同样听不出来是真话还是谎言，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说的很有底气，说不定他的本体已经死了。

联邦究竟对基因复刻体设了一个怎么样的局暂时看不出来，但不可忽视的一件事情就是，伊莎·法尔莫纳就有基因复刻体，甚至于说她正在管理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科技——赛博世界。

那是不是可以……

我想到了一件事，一件有可能实现的事情。

“你能多跟我说说地上和地下的区别吗？特别是你和你朋友的区别。”

“区别？”xc991道，“我想我们没有任何区别，包括我和你也没有任何区别。你真的觉得自己就是本体，而另一个人是基因复刻体吗？至少我不认为，因为……”

他突然回过头，目光诡异地看着我道：“我能看到他的生活。”

嗖！

我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特别是四周静悄悄的，我仿佛是在一座死城，而我的真实身份又有待商榷，如果不是我拥有独家记忆，我都要相信他的话了。

“你想策反我？”

xc991摇头道：“我只是在说一件事实，我相信你也感同身受，毕竟……你看到了，不是吗？”

“不。我和你不一样。”

xc991耸肩道：“是的，先生。”

说着，他又走起来。

“你真的要带我去的是医院？”我现在开始怀疑他别有用心了。

xc991道：“不，先生，我想带你去见我的妻子。她能给到你帮助。”

我发现我之前对他的判断又被推翻了，或许他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真是麻烦。

往好的方面看，事情正在往我一开始想要的方向发展，只是不是在我的引导下，而是xc991的主动。

他的家和安东尼奥·法拉比的家并不在一个方向上面，而我之前看到的高楼其实是一个视觉效果。

之前我走了一段，始终方向靠近不了那些高楼，就知道那是假的了。

这里最多的就是矮房，高度不超过三层，但面积有大有小。

xc991的家显然离实验室不远，我们才走了三分钟，在一个我原先直走的十字路口左转，就到了他家的门口。

房子从外面看就和安东尼奥·法拉比的一模一样，进到里面还是一样的格局。

“你回来了。”胸口写着xz991的女性在沙发上抬起头，“你还带了朋友。”

“是的。”xc991道。

他们两人的编号就只有一个字母的差距，这让我觉得xc990的妻子也会是xz990，就很好猜。

“你好。”

我打了个招呼。

“抱歉，我没有想到他会带朋友回来。”xz991边起身，边把电视关掉，“我给你去倒杯水吧。”

“好的。”

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却是有点渴了。

特别是在经历了那场如同噩梦般的义体手术后，让我有些脱水。

“坐吧。”xc991带我来到沙发前。

坐下后，xz991把水端了过来，我突然好奇他们互相怎么称呼。

“我叫他丈夫。”

“我叫她妻子。”

两人给我解释了一下，还真是通俗易懂啊。

原本还以为他们会出现，“991”“991”的情况，现在看来并不会。

那要是别人叫他们呢？他们能分辨的出来是叫哪一个吗？

“如果你是指代号的话，其实我们都有不同代号。”

“我叫佛多米斯，她叫安洁莉娜。”

感情你们就是把名字叫代号，把代号叫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