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意外之外》

电话里很长时间没了声音，顾景晗不安地转动手中的签字笔，在空白的打印纸上胡乱涂画。

“顾景晗……”韩裴芸低沉着声音，情绪听上去没有一丝起伏，“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顾景晗还以为自己的话能让她高兴一点，明明说这句话的态度非常认真，但凡说有半分随便都是在污蔑她。

换一种更能被对方接受的说法：“你现在除了安歌还有栎栎，顺带还有我，我说的没错吧？”

“顺带？”韩裴芸抓了个关键词，释然地轻笑了声。

顾景晗在纸上打了个问号：“有什么问题吗？”

“真是的……”韩裴芸忍俊不禁道，“栎栎说你很少说话，可我看你分明很能说啊。”

不仅能说，还很油腻，动不动说些连她自己都听不出的骚话。

“好像跟你聊起来，会愿意多说几句。”顾景晗承认韩裴芸是特例。

韩裴芸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有正事和你说。”

“既然是正事，那就当面谈？”顾景晗说着，灵光乍现。

“可以，来我家？还是去你公司？”不等顾景晗回应，韩裴芸顾自说下去，“来我家吧，你公司太远了，我不乐意出门。”

本意就是想去韩裴芸家里的顾景晗立即应了声好：“行，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就过去，到你家应该正好是午饭点。”

“行吧。”韩裴芸心想时间还早，自己还能再睡一觉。

“我能顺便在你家吃午饭吗？”顾景晗又问。

韩裴芸顿了顿，免为其难地答应：“也行。”

“我要吃油爆虾和蒜香四季豆，能有西红柿炖牛腩就更好了。”顾景晗彬彬有礼地报出理想菜单，都是那天韩裴芸带过来给她吃的。

“姓顾的。”韩裴芸不客气地叫她打住。

“就拜托你了，我先忙，尽量早点过去好吧？一会儿见。”顾景晗客客气气地说完，挂了电话。

“好什么好？”电话断了，韩裴芸一堆吐槽的话无处发泄。

顾景晗这人和网上说的冰山女魔头不符啊，和顾芷栎、王阿姨形容的也不一样啊，这人设……用她们写手圈的话来说，就是崩了啊！

死皮赖脸还骚话连篇，要不是看在安歌和栎栎的面子上，谁惜得搭理她啊？

还痴心妄想让她做菜，放平日中午就她一个人在家，顶多叫个外卖完事儿了，当了妈以后没办法才学做菜给安歌吃，不然谁闲着没事待厨房吸油烟啊？

顾景晗居然还好意思点菜，是点菜！真当她家是餐馆了？

韩裴芸记得冰箱里没有食材了，可能还有几头大蒜，打开手机上的生鲜配送上门app，运气很好，肉和海鲜今天有特卖活动。

澳洲极品牛腩打了五折，等于不要钱了，韩裴芸连忙订了五斤。

上等基围虾买一送一了，韩裴芸点了点屏幕，放了四斤到购物车。

随便又加了些东西，结完账一看清单，除了四季豆没买，别的食材都是顾景晗要求的。

平时不打折，偏偏顾景晗要吃什么都打折，韩裴芸不管这个app所谓的周年大促，她只觉得有些邪门。

起身走到冰箱边上，想拿罐冰啤酒压压惊，一开冰箱门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几头大蒜旁，有一袋上次没吃完的四季豆。

正午十二点，顾景晗按响了韩裴芸家的门铃，再次站在这道门前，已然是另一种心境。

她觉得自己和韩裴芸已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或许是和柳以思差不多的那种，可以无所顾虑、畅所欲言的好朋友。

顾景晗喜欢喝酒，她从办公室的酒柜里找了一瓶最好的红酒带过来。

门开了，韩裴芸围着卡通围裙出现在门口，她手里举着把锅铲，朝顾景晗脚上的高跟鞋指了指：“我刚拖的地，记得换鞋。”

她放了客用拖鞋，顾景晗换了鞋疑惑地问：“怎么是男式的？”

“超市大促时候买的，只要9块9，不买白不买。”韩裴芸回厨房接着忙碌，不理她了。

顾景晗趿拉着过大的拖鞋，在这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晃悠，上次来只在客厅和主卧呆了会儿，她看书房的门开着，进去张望了下韩裴芸平时都看什么类型的书。

书架被排得满满当当，有两排全是国内外的名著，还有一些儿童读物，顾景晗正要觉得韩裴芸的品味很无趣，目光定在了书架中间的一排书脊上。

《若有来生为你而生》、《此爱，至死不渝》、《重生之心有千千结》……

顾景晗听着厨房里炒菜的滋啦声，取了本叫做《下个轮回锁定你》的小说，封面是日漫风格的人物彩绘，粉色主题配上花体字，底下一堆官方推荐语。

这种骗骗小姑娘的低俗言情小说，韩裴芸居然也喜欢看？

她貌似很喜欢这个作者，整整一排小说都是叫做“绯云歌”的人写的。

看了看扉页上的作者简介：绯云歌，新生代美少女作家，碧莲网十亿积分高人气作者……

顾景晗把书放回原位，她好像对韩裴芸又有了新的认识，故作老成爱教训人，实际钟情于少女读物，内心很柔软，崇尚浪漫，只喜欢一个作者，应该非常专一。

“顾景晗，过来端菜。”韩裴芸在厨房叫她。

“来了。”顾景晗过去看见韩裴芸的侧脸，忍着笑勾了勾唇角。

得知她的内心世界以后，竟然连她烦躁甚至生气的样子，都会觉得好可爱。

可能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吧。

“笑什么？”韩裴芸以为顾景晗看到自己如她所愿做了这三道菜，别扭地转身洗锅不让她看自己。

顾景晗把自己刚得知的小秘密藏起来，忙说：“没什么。”

“拿筷子，端菜，盛饭。”韩裴芸使唤道。

“筷子……”顾景晗在厨房绕了一圈，没看到筷子，回过来问韩裴芸，“筷子呢？”

韩裴芸嗷呜哀嚎了一声，吸了一口气不间断地说：“筷子在碗柜，菜在台子上，饭在电饭煲里，盛饭拿两个碗，舀起一勺放碗里，能吃就再添半勺，再多就盛不下了。”

顾景晗听得一愣一愣的，眨了眨眼没动。

“盛饭，”韩裴芸做了个舀饭的慢动作，“盛饭懂吗？”

顾景晗忽然弯下腰一阵爆笑：“哈哈哈哈……”

韩裴芸被她吓得不轻，双手悬在空中定格住。

顾景晗抱着肚子起身，看到她茫然的表情，噗嗤又笑了出来。

“你刚刚那个动作，很像智障。”顾景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了指脑子。

把顾景晗当做生活智障的韩裴芸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合着顾景晗反过来把她当成智障了？

她踮起脚尖戳顾景晗的脑门：“你才智障。”

顾景晗轻巧地转身，韩裴芸还没戳到，扑了个空。

“我只是不擅长一小部分事，因为从小家里有保姆阿姨，不用我做，但是基本的生活能力我还是有的。”顾景晗笑够了顺顺气，从碗柜找出筷子和碗，动作麻利地盛好饭端出去。

油焖虾、蒜香四季豆、西红柿炖牛腩，额外附赠一碗青菜豆腐羹，顾景晗和韩裴芸面对面坐着，看她的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

“有屁快放。”韩裴芸还记恨刚刚顾景晗说她像智障，没好气地说。

“没有。”顾景晗硬生生憋回去的笑意又漫出来了。

“那就快吃，吃完了我还有事跟你说。”韩裴芸夹了只虾，剥了壳又夹起虾肉沾了沾盘里的汤汁，手刚抬起，在盘子上方多停顿了一秒，随后见顾景晗把自己的饭碗往她手边凑了凑。

韩裴芸不明所以地提着筷子看她，手比大脑先一步理解了她的用意，松开筷子，虾肉掉进了她的碗里。

“谢谢。”顾景晗心安理得地吃掉了。

顾景晗生病那天，几只油爆虾都是韩裴芸给她剥了喂到嘴里。韩裴芸又夹了只油爆虾，刚剥完壳，即刻迎上了顾景晗捧着饭碗投来的闪闪目光，难不成她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该剥虾给她吃？

韩裴芸没犹豫，直接把剥了壳的虾塞自己嘴里，再看顾景晗，她眼里闪闪的光亮，熄灭了。

那一刻，她想起了因为不让吃冰激凌，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安歌。

“自己剥。”韩裴芸告诉自己，教孩子的时候要多一点耐心。

顾景晗伸出筷子，迟疑了下，改变方向夹起了旁边的四季豆。

她爱吃虾，但讨厌剥虾，索性就不吃了。

韩裴芸剥虾搞得满手汤渍，想着这次绝对不能惯着顾景晗，随便她怎么看着自己吃都无动于衷。

“我过几天要出一趟远门。”看顾景晗吃得差不多了，她说起了正事。

顾景晗细嚼慢咽着，咽下嘴里的饭才问：“去哪？”

“我老家。”

“干嘛去？”不是说和父母断绝关系了？

韩裴芸神情放松地笑笑：“我想试试让我爸妈来滨城，和栎栎做个配型试试。”

“可是你……”顾景晗看着她不自然的微笑，不忍心泼冷水过去。

如果当初因为要孩子而断绝关系，现在这个孩子有危险了，他们愿不愿意帮忙先不说，重新回去找他们，难免是一顿冷嘲热讽。

“我陪你去？”顾景晗又擅作主张了，要是被周勤知道之后的行程全部要改动得崩溃。

韩裴芸和她对视着，这回笑得发自内心：“你？拉倒吧，我有任务给你。”

“什么？”

“我在滨城生活很多年了，但是一个朋友都没有，我回去见爸妈不能带安歌，既然你也是安歌的妈妈，就替我带她几天吧。”

韩裴芸这两天总在琢磨把安歌交给顾景晗这事到底靠不靠谱，可是不把安歌交给她，自己又能交给谁？带安歌一起去看爸妈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话还没说出口，她爸妈一看见安歌就得气晕过去。更何况事情本来就够复杂了，见了安歌又说医院的栎栎才是亲生女儿，他们一下子必然不能理解。

“我带？”顾景晗想说自己连栎栎都带不好，把安歌交给她真的放心？

“其实也就是早上送她上学，下午接她放学，回来你要是忙没空管她，可以让她待医院里和栎栎玩，晚上再带回家睡觉就可以了。”

听着不难，顾景晗点点头：“好吧。”

“哦，安歌睡觉前要听故事，你记得给她讲。”韩裴芸补充道。

顾景晗觉得这个就很麻烦了，她不一定能在安歌睡觉前赶回家，以前栎栎从来不要求她讲故事的，自己一个人就能睡得很好。

“你下午有事吗？”韩裴芸问她。

顾景晗点点头，看韩裴芸的脸色沉了沉，旋即摇了摇头，偷偷给周勤发消息要她把下午约好的会谈延后。

“吃完了以后，我给你讲一下安歌的生活习惯和注意事项，然后差不多我们就可以去幼儿园接她放学了，幼儿园接孩子需要家长刷接送卡的，你到时候看下我怎么用。”

“好的。”顾景晗没去过幼儿园，栎栎以前都在家里请家庭教师上课，她嫌幼儿园小孩子太多，人员太杂，环境不卫生还吵。

“想吃虾吧？”韩裴芸主动给她剥了一只，放进她的碗里。

顾景晗感激地笑了笑，正要夹起，却听见韩裴芸一句话凉飕飕地飘过来：“要是回来被我发现安歌少了一两肉……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