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交换

张婶瑟缩了一下，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

她张了张嘴，喉头嗬嗬作响。

那声音艰难地从她喉中挤出：“我记得。”

“记得便好。”庞先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伸手招呼铁娃到他身边来，同时不忘了嘱咐张婶，“去寻间干净的屋子，铁娃的病需要施针。”

张婶的眼睛像是不会打转了似的落在铁娃身上，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了庞先生的话，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屋子早就备好了，庞先生去瞧瞧成不成”

庞先生点头，领着楚玉霓跟着她过去。

那是暗巷里最不起眼的一间屋子，外头瞧着仍是像是涂了墨鱼汁一般腥臭黑暗，可里头已经是暗巷的人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干净整洁了。

虽然仍是瞧不出原本颜色的被褥，却无比整齐地铺在床板上。

依着庞先生先前的意思，屋子里点了油灯，窗户仅仅的闭着，虽然没有那股子漂浮在暗巷里的腥臭味，却多了几分霉味。

张婶有些窘迫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没办法，这里潮湿，常年见不着点太阳。”

楚玉霓顺着张婶的目光看了过去，高空里是花楼的飘带，熠熠生辉地不似一个世界。

那些楼子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这边的太阳，倒让这暗巷连名字都符合地如此令人心伤。

庞先生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霓丫头你先随我进去。”

“好。”楚玉霓点点头。

张婶却一把拦在了两人面前：“说好了是给铁娃治病的，为什么要这个女人进去”

“她是药引。”庞先生解释了一句。

张婶脸色一白，身子有些摇摇晃晃地让开了路。

庞先生引着楚玉霓进了屋子，低声说道：“霓丫头，今日真是要麻烦你从手腕放点血出来了。”

“好。”楚玉霓倒是没有半分犹豫。

庞先生放了小半碗血，看着楚玉霓的脸色微微叹了口气：“实在对不住，我要铁娃有用，否则今日就是不救他也不打紧。”

“你是大夫，医者仁心天经地义，你要救他便救，不必想旁的借口。”楚玉霓冲着他勉强笑了笑，“我知道这具身体本就是你用了许多药滋养出来的药人，若非我来到这儿，你对这具身体可不会有这样的柔软心肠。”

庞先生本能地想要解释：“我本就是为了召你回来才会做出那些”

楚玉霓摆摆手：“别废话了，现在可是要喊铁娃进来”

庞先生点头。

楚玉霓放下衣袖遮住已经被庞先生包扎好的手腕往外走，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庞先生就冲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刚刚放了血的楚玉霓还要苍白，他盯着铁娃，问道：“你也愿意被我治好吗”

铁娃的脸色有些病态的红，听了庞先生的话连连点头：“没有人想要病恹恹地活着。”

“可是你若是被我治好，就要跟我走，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到暗巷，不能再见你母亲，你也愿意”庞先生又问。

铁娃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暗巷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做梦都想要离开这儿。又能脱离病体还能够离开这儿，这简直就是神仙似的生活啊。”

“离开不是去过好日子的，你身上会有我最珍贵的药材，你将会成为我的药人，随时随地都要放血的。”庞先生说着又指了指楚玉霓，“我说的可不是像她这样的富贵日子，她是贵人，自是不能时时让我放血，可你名如草芥，便是被我放干了血，你母亲也不能说出一个不字。离开暗巷，不是去光明的前途，兴许是比暗巷更黑暗的腌臜之地。你，真的想好了”

铁娃露出一个不耐烦地笑意：“庞先生不想救就直说，别在这儿扯这些乌七八糟的啰嗦话。”

“铁娃你怎么能这么跟庞先生说话”张婶一把拉住他往地上按，“快给庞先生磕头认错，咱们一条贱命，就算是庞先生不能治好你的顽疾，咱们也无二话，如今庞先生愿意给你治病，你这条命以后自然就是庞先生的，庞先生想要如何就如何，咱们母子绝无二话。”

铁娃抿着嘴，红着眼睛看着庞先生：“庞先生现在到底想好没有”

庞先生看了看天，叹息一声往屋子里走：“那你就跟我进啦吧。”

张婶猛地吸了吸鼻子，拍了拍铁娃身上的尘土，将他往屋子里一送：“别怕孩子，你去吧。”

楚玉霓听出来张婶声音里带着的哽咽，忍不住扭头多看了她几眼，这一点都不像是先前拦着他们的那个女人。

她不过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母亲。

明知道孩子康复之后也会与她分离，可她还是想要尽全力地去试一试。

那不甚光明的前途，不管怎么看，都比现在在暗巷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要好很多。

屋门再一次紧闭，张婶有些虚脱地跪坐在了地上。

她抬头看了看楚玉霓，微微笑了笑：“先前拦着你，真是对不住啊。我们这儿鲜少有外人来，前几年到还多，后来啊，大概都放弃了。已经没有人还记得暗巷最初是做什么行当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里的日子越发不好过。”

张婶并非要跟楚玉霓谈什么暗巷的过往，她只是有些心虚，不找点由头总觉得自己会撑不下去。

张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她才猛地回过头去，有些急切地抓住了庞先生的手：“怎么样”

“你放心，一切顺利。我给你开个方子，就在你们暗巷抓药即可，服下汤药后，铁娃会昏睡三天，三天后我在回春堂等他。”庞先生说完就带着楚玉霓离开。

身后传来磕头声，庞先生并未回头。

暗巷的这件事情仿佛只是一个插曲。

离开了暗巷的庞先生仿佛从未接诊过这样的病人，再也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倒是季子正一见到楚玉霓就敏感地皱起了眉头，他一把抓住楚玉霓的手腕，清晰地看到了她皱起的眉头。

他拉开她的衣袖，看着她手腕上渗出的血迹红了眼。

“喂，这可是你方才抓的，做什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楚玉霓撇嘴，只问，“四喜如何了”

“已经醒了，你这伤口可不是我给你划出来的，我只想是要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要在身上留这样的伤不过是暗巷的小乞儿，也配你的血液来救”季子正有些咬牙切齿。

“这话可不像是季侯爷说出来的。”楚玉霓笑了笑，“在你心里，人命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季子正似是噎了一下，却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你与他们不同。”

“别在我面前说这些甜言蜜语了，季子正，你该知道有些事情晚了就是晚了。”楚玉霓叹了口气，轻轻地闭了闭眼睛，将自己的手从季子正手中抽了出来，“既然四喜醒了，咱们就早些回府吧。”

季子正脸色一黯，点头道了一声：“好。”

紧接着，他就亲自安排了马车来接她们主仆回府。

罗长平察觉出来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可现下这个局面明显不适合开口询问。

好不容易一路憋着回到了荷香苑，罗长平立马发问：“你们怎么了”

“去小厨房给四喜做些吃得来。”楚玉霓白了她一眼。

罗长平撇撇嘴：“琬娘已经去做了，你知道我的，从来没有下过厨，我不会做吃的，我就想要在这儿陪陪你。”

“既然是陪我，就该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坐在这儿陪我。”楚玉霓白了她一眼。

罗长平嘿嘿一笑，又凑近了几分：“我近日瞧着季子正也是个矛盾的，他喜欢你，却不敢接近你。现在他这幅德行，真是像极了从前”

“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人请您进宫，说是贵妃娘娘小产了。”蒋琬突然匆匆跑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