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聚散流沙

语落，七影拿出绳索捆住她的手脚，她被拖走离开偏殿。

沐雪嫣四肢瘫软无力，反抗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待她离开后，江时衍也忍着腹部的疼痛，强撑起身子紧随其后。

李公公蔫声蔫语的担忧道：“皇上，秦太医说要修养一月有余，皇上这是做甚”

“备车。”江时衍不语啰嗦。

本打算今晚便出发前往幽魔谷，即便腹部受伤也不能耽搁片刻。

李公公不敢有半分疑问，“老奴遵旨。”

沐雪嫣被七影带出偏殿便上了一辆马车，好似禁锢的牢笼般连两边的帘幕都被木板挡住。

天色渐渐暗沉，明明残存一丝白炽的光芒，却照不进如黑夜般的马车内。

沐雪嫣蜷缩着身躯，眼神皠亮麻木，心底的最后一攒力量也被无情的黑暗所摧毁。

江时衍到底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想不通，北离与东楚的战事已经结束，她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随着马车快速行驶带来的颠簸，她的身躯也渐渐倾斜，倒在了车垫上，头脑浑浑噩噩，意识却清醒的很。

黑夜静悄悄的，像被刀锋铁骑踏过，屠灭了一切光芒，连鸟儿与花香都不复存在。

备好马车，江时衍召集秦太医随他一同前往幽魔谷。

僻壤荒漠之地，野兽出没战火燃烧，一路上，秦太医提心吊胆，一把老骨头都快被颠簸的路途震碎。

三辆马车在夤夜中极行，星辰偷偷藏进阴云般的雾气里，只有七影的银白面具格外显眼。

此时与幽魔谷临近的苦海也有一辆马车向幽魔谷的方向缓缓行驶着。

漫漫长夜，月光透过乌云投出一抹光影照在邈邈孤寂的沙硕中，满天荒漠缱绻着车轱辘碾压的风沙，凄惨冷清鞣杂一丝澹然的冷。

与黄沙一同融入到车内面色阴沉神韵寡淡之人的眸子里，廖霆身穿藏青色锦衣正襟危坐在车垫上，紧蹙的眉宇沁出一丝忧愁，黑漆漆的马车内看不出他的情绪，却能感受到他敏感的神经一直处在紧绷之中。

此刻江时衍下旨让他连夜奔赴幽魔谷战场，他已猜出个大概。

江时衍弑杀西良五王，虽说那五王在西良属于窝囊废，无勇无谋，可毕竟是皇亲贵胄，西良又怎会善罢甘休。

这一次西良将重兵集结于幽魔谷，北离便处于弱势，再加上没有可以带领士兵冲锋陷阵的将领，这一局，北离必输。

所以江时衍便想到了在苦海流放的廖霆，明面上打着让他戴罪立功的旗号，实则就是让他去赴死。

都知幽魔谷的兵力正在一日一日减弱，而江时衍迟迟不肯派出新兵增援，除了不想做无谓的牺牲，还想要看看他的能力。

或许，当时在长清殿内，知道他私自放走东楚大军，罪大恶极也未一剑将他刺死，而是让他活到了现在，原来是留在这一刻让他为北离贡献最后一份力量。

这场仗，慧眼之人都知，北离若不派兵增援幽魔谷，必输无疑。

可即便是这样，知道到达幽魔谷他必会死在战场上，他又有何选择。

因为心中所爱已经违抗过一次帝王的命令，这一次，哪怕知道必死无疑，他又能如何。

廖霆稳坐于马车内，心中闪过无数次那张惊艳绝美的脸，嘴角竟不知不觉勾勒一个弧度，像饮了一杯烈酒，笑的那般孤独。

滚滚圆日从东方升起，红彤彤一片，照亮着广阔无垠的沙漠，热烈似火。

许是一路颠簸，江时衍腹部渗出一丝血迹，他咬牙忍着疼痛让秦太医为他擦药。

秦太医话里有话，“皇上这是何苦，伤势一日未好，便要忍受割裂般的痛楚，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当注意龙体安康，怎能亲赴战场。”

江时衍冷漠的睨着他，眉峰微挑，“秦太医，何时用你来管朕了，若是再多言，这广阔寂寥的沙漠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秦太医手指一抖，强自镇定的继续为他擦药，刻意避开话锋，“恕老臣多嘴，皇上，药上完了，老臣告退。”圆润的像个球般下了马车。

晃晃悠悠的马车继续向前行驶，火红的圆日升腾，天边渐渐翻起一层鱼肚白。

江时衍了望茫茫天际，路途遥远迤逦，信已传给封云楚，五日后，他会出现在幽魔谷吗

他嘴角微微上翘，仿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知何时睡着的沐雪嫣也强撑起眼皮，映入视线的依旧是黑魆魆一片，就像她眼睛失明时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马车，连一丝太阳升起的光亮都未照耀进来，她心里增添一抹孤独的冷，视线流转之处掩藏着思念的忧伤。

她手脚被捆绑的酸痛，费力挣扎两下便泄了气，还好嘴没有被堵住，“喂，我要解手。”

七影整整齐齐的骑着马跟随马车一起行驶，行为举止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听到她呼喊，几人未讲话，知道沐雪嫣身份不同，哪怕是解手也向江时衍禀报。

“皇上，沐姑娘说要解手。”其中一人骑着马赶到后面那辆马车旁，对江时衍道。

“让她去，多叫几个宫女看着。”冷冷的声音淡漠的从马车内响起。

“是。”七影的声音却比江时衍的声线还要冷，冷血无情，大概就是如此。

封闭的空间内，除了马车下方有可以通风的木板，沐雪嫣真快被这憋窘的空气给憋死了。

当帐幔掀开的那一刻，她彻底被眼前的景况惊呆住。

黄沙万里随风翻滚，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荒芜，除了他们留下车轱辘的痕迹，连一片多余的脚印都没有，只有圆圆的红日在天空上照耀着，一股烈火般的炙烤扑面而来，无尽的寂寥和孤独像一场沉长的梦境，永远不会醒来，若无人带领，怕是会一辈子陷入这满天黄沙之中走不出来。

随行的宫女将她带到一处荒芜之地，离马车也相隔一段距离，沐雪嫣惊诧，光天化日之下，就，就让她在这解手

连可以遮挡之物都没有，“只要姑娘不存逃跑之心，我们是不会偷看的。”其中一名宫女道。

这

沐雪嫣开始犯起了难，她有逃跑之心也要在能逃的了的前提下，这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的漫天黄沙，即使她逃了又能跑到哪去。

索性一咬牙一闭眼，解了这燃眉之急。

双手刚解开的绳索又被捆绑上，宫女再次将她带回马车内，她道：“可不可以把木板拿去。”

憋窘的空气透不过气来，简直窒息的难以呼吸。

宫女犯了难，看了眼七影，马蹄扬起，便又去禀告江时衍。

“皇上，沐姑娘想要将马车上的木板拿去。”

钉木板是为了以防她逃跑，现已到了幽魔谷边缘，即便她有那个心思也逃不了多远，“随她之意。”

“是，皇上。”森冷的声线像冰川，哪怕碰到烈火般的荒漠也未被融化。

拿掉木板，只要薄风一吹，帐幔便会被掀起，一路风景映入眼帘，沐雪嫣郁闷的心虽未舒畅也有些缓解。

不知江时衍将她带到此处究竟有何用意。

从圆日升起之时便进入沙漠，直到晌午烈日当空扔是沙漠，沐雪嫣饥肠辘辘之际打起了瞌睡，可当她再次醒来已是傍晚，还未出沙漠。

她眉宇紧蹙着，眸藏星辰，却再无璀璨之光闪亮。

马车又行驶一段路途，天色黪澹昏沉，凛冽的狂风吹来，顿时黄沙翻滚硝烟弥漫，帘幕被吹起之时，沙尘疯狂的涌入马车内。

沐雪嫣抬眼之时天际若隐若现一道微弱的红光，明明已是傍晚，周遭又都是沙漠，又怎会有红光乍现，难道前面便出了这片沙漠

猜测之际，马车缓缓行驶一直未停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若隐若现的红光愈来愈清晰。

沐雪嫣不禁惊诧，原来那道红光的出现并非是出了荒漠，而是正在燃起的战火，随着距离北离营地愈来愈近，厮杀声也逐渐变得清晰。

随着侍卫的一声，“皇上，前面便是我军的营地。”江时衍禁闭的双眸也邃然睁开。

他猫着身子从马车内下来，厮杀声伴随着澈澈风声在耳畔回荡，他嘴角上扬，对前来迎接的将士道：“廖将军可有到。”

一睹圣颜的将士内心既欢喜又绝望。

欢喜是亲眼看见北离的天子，绝望是，北离大军渐渐败下阵来，恐怕也抵抗不了多久，可天子的到来竟未带来援兵。

“回皇上，廖将军今早便到了。”

江时衍嘴角杨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带朕去见他。”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转眸对七影道：“把她也带上。”

七影将手脚都被绳索捆绑的沐雪嫣带在旁边。

江时衍眸光深沉的看着她，颇有得意之色，“怎么了嫣儿，没有想过待会要见的人是谁吗”

隐约之中，沐雪嫣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廖将军，莫非是廖霆

她慧眸一震，“是廖霆”

两军交战，战火纷飞，沐雪嫣早该想到这片荒漠便是幽魔谷，北离与西良激烈对战之地。

那么在苦海的廖霆怎会再此处他又为何将她带来这里

江时衍眉尖微蹙，“没错，不过嫣儿，看这漫天黄沙，你就没有觉得熟悉吗”

沐雪嫣不明白江时衍此话何意，她冷哼一声，只想确认廖霆的安康，不愿与他废话。

江时衍身穿灰色锦袍，衣襟袖口处绣有明黄的龙纹，他嘴角上扬，笑了笑，内心深处的堡垒却被她仇恨的目光给击垮，只觉腹部一阵抽痛，他抬臂故意若无其事的隐藏那丝痛楚。

在将士的带领下走去廖霆所在的营帐。

从晨曦到达幽魔谷之时，廖霆便换上沉重的甲胄，戴上金盔，腰间佩戴锋刃的长剑。

他一直在营帐内等待江时衍的指令，却没想到等到的是他亲自来此向他下旨。

掀开帘帐的那一刻，江时衍凛冽深沉的眸子直穿他胸膛，“廖将军，好久不见，重回疆场的感觉如何”

廖霆垂眸恭敬道：“罪臣不配重返疆场，一切都是陛下的恩赐。”

明明是让他来此赴死，却还要表现出一副感恩的模样，廖霆嘴角讽刺一笑，当再抬起头时，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沐雪嫣让他浑身一震，嘴角的笑容也僵住。

那句鸾妃娘娘，被他生生与嘴里的唾沫一同咽到肚子里。

沐雪嫣看他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放下心的同时眸中又掀起一波动荡的涟漪。

她眸光湿漉的喊了声，“廖将军”

廖霆并未应声，只是默默的点点头，算是答应，见她安然无恙，想必体内的毒已解，可是他心一颤，江时衍又为何将她带来这里，而且，手脚上的绳索，难道，难道是绑来的

他怒视江时衍，将死之人又有何畏惧的，“皇上这是何意。”

江时衍眸光凶狠如狼，弑噬如虎，用魑魅魍魉来形容他此刻阴沉的面孔也不为过，“当然是来帮廖将军的，廖将军不早便知嫣儿是西良人。”

廖霆不知他话中究竟是何意，他眸色潋滟，“皇上，罪臣不需任何人帮助，请皇上下令让罪臣即刻前往战场。”

江时衍却摊摊手，“不急，虽说我军连连败退，可没有廖将军也还是能撑些时日的。”

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廖霆已经不想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沐雪嫣再度受伤。

“罪臣不知皇上将鸾妃娘娘带到此处的用意。”

江时衍不打算多费口舌，“朕不是说了是让她来帮你的。”

“腾出一间营帐来。”不可抗拒的语气吩咐侍卫。

“遵命。”

廖霆心里一阵慌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皇上，鸾妃娘娘能帮臣什么忙。”

他是要上疆场杀敌冲锋，而她一介女流之辈

看出廖霆心中的爱意，江时衍嘲讽般仰天长笑，笑意却无比悲凉，“如今她已不是朕的鸾妃，不过是北离的罪人而已。”

廖霆神色幽渊，只是垂下头沉默。

沐雪嫣怔愣的站在原地，心中因再次见到生龙活虎的廖霆而欢喜，又因他突然出现在幽魔谷而起疑，“廖将军谢谢你”

她又轻声唤起。

她却是北离的罪人无疑，可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她怒瞪江时衍。

“廖将军哈哈哈”江时衍学着沐雪嫣的语气，邃然捏起她的下颚，眸光凶凛冰冷，“多么亲昵的语气啊，怎么，处处留情”

她只是想亲口对他说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