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察觉

白氏就着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就与含玥道，“昨日确实递过了帖子，没成想今儿就来了走吧，你与我一道去见见。”看样子白氏已然知道了苏家的来意，含玥不疑有他，一路随着白氏到了松鹤院。定国侯夫人郭氏是领着儿媳妇顾氏一道来的，让含玥差异的是苏俊辰居然也跟着。众人行过礼分主宾坐了。含玥是头一回见苏家二奶奶顾氏，不过据说从前就是田氏大奶奶还在时，苏夫人寻常带出门的也是这位苏家二奶奶。她瞧着是个极端庄温婉的俏丽妇人，与当日在孟家跟含琦大闹的顾云柔大不一样。苏夫人倒还是老样子，就是比上辈子相见时，也有没多少变化，至多只是行事更为圆滑了，半点儿瞧不出当年撒泼装疯的样子。至于苏俊辰也依旧温润俊朗，颇有魏晋公子之风，含玥是从他少年时一路看过来的，从当年的青涩，到如今的内敛，她只能说，光阴待他不薄。千头万绪，到头来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含玥无端笑了，心无波澜。“听说少将军最近忙得厉害，今日只怕是见不着了”苏俊辰这样一问，含玥免不得开口，她的眼睛略过太夫人等人，笑道，“的确，连每日的晨昏定醒都赶不上，已经几日没有给太夫人请安了”定国侯夫人便笑道，“所谓贵人事忙，岂不就是这个理世子爷是陛下身边的心腹，自然要帮着分担，这等荣宠旁人家求还求不来呢”都是关于场面之人，闻言就都笑了。一时间，冯氏也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身后却不见灵韵的影子，也不知道这婆媳两个又闹了什么龃龉。“是我来晚了，夫人莫怪。”冯氏的声音高亮，让人听着就带了三分喜。定国侯夫人也愿意结交，比起向来高人一等的白氏，冯氏显然是更好相处的。“哪里就说的那么严重，我不过带着儿媳妇儿过来走动走动，三太太客套了。”听着长一辈的，你来我往，苏二奶奶就凑近了含玥说起了私房话，话题自然是绕不过从前那点恩怨的。苏二奶奶是个谦和之人，没说几句呢，就先赔起不是来了，“家中小妹最是被母亲娇养，早就惯的不成样子了，那日在孟家冒犯了令姐，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她赔个不是，还望少夫人不要见怪。”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含玥又哪里有端着的道理，况且，含琦的事她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还是顺着苏二奶奶搭好的台子往下走。“姐姐这么说倒是让我不好意思，原是我们孟家做东的，七姐那样待客实在不该，家中大伯父，也罚过她了，不如此事暂且揭过，日后接着常来常往的好。”含玥说着话一抬头便撞上了苏俊辰打量的目光，虽然疑惑不解，她却不动声色的笑着移开眼去，像是完全没有发觉一般。也不知这样的闲话说了多久，刘妈妈从外面进来就道，“刚刚让小丫头去问了，国公爷已经回来了，世子爷若有兴致也可去国公爷书法坐坐。”“自然要过去拜见的。”苏俊辰一笑，有些赧然的看了含玥一眼，“还想劳烦少夫人，给少将军带句话，不知可否方便”含玥心里微微诧异，门阀士族之间的规矩都大，苏俊辰这话是有些失礼的，可苏俊辰本就生的衣服光风霁月的样子，又是在长辈面前提出来，让她实在不好拒绝。含玥刚要开口，那边儿，太夫人已经先出声了，“只怕还是要紧事，孟氏你就去听听吧，回来说给凤潇听。”有太夫人发话，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回廊下头，丫鬟婆子离着都远，苏俊辰便开了口，“苏某唐突，少夫人见谅。”含玥眉眼一挑，没了刚刚在太夫人屋里恭敬温柔的姿态，甚至是稍稍带出了一点不满，“苏世子有话就说吧，世子爷那边我自会转达。”听着这语气里的弦外之音，苏俊辰只是敛下眉眼，笑了笑，“少夫人冰雪聪明，想来已经看透了苏某本意，苏某只想问一句，少夫人是不是认得昔年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名唤曲灵璧。”含玥呼吸一窒，不知道为什么苏俊辰会有此一问，难不成自己是露出了什么马脚“不认得。”含玥转过头，一双妙目直视苏俊辰。“她曾经是京城第一贵女”苏俊辰看着含玥的表情明显是不信。“苏世子也说了是昔年，如今她已是黄土之下的枯骨，名声再大又有何用，如果耳闻也算认得的话，那真是被苏世子猜中了。”听出含玥话里的敌意，苏俊辰知道这话没法接着往下说了，而且周遭这么多下人看着，不是说话的场合，他端出平日里你惯用的温润笑容，“少夫人别误会，只是看你的举止言行，与故人颇为相似，甚至连指尖摩挲杯口的动作都一般无二，在下冒昧猜测，也许你们是相识的。”从第一次见这位孟家九姑娘，苏俊辰就觉得似曾相识，闺中少女他见的也不少，莫名的能记住这一位，就是因为那点儿熟悉之感，牵引着他的思绪。刚刚在太夫人屋里，看着她坐在对面，谈笑之间，纤细的指间在琉璃杯口一圈一圈的摩挲着，没想到连这样的小动作都这么像含玥衣袖下的手紧紧的缠扭在了一起，掩饰着心里的紧张，自从她做了孟含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怀疑，可笑的是居然是他“原本以为苏世子也是出身世家”含玥的目光渐渐冷凝，“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亵渎一个已故女子的清白，还是苏世子所为吗”本来将要出口的话，被含玥讥讽之词堵在了喉咙里，他面有愧色，“是在下唐突了”他虽如此说，心里却笃定的想，为了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动了真火，薛少夫人必然是认识灵璧的。看来灵雨说的话是真的，或许灵璧真的还活着薛凤潇回来仍就是三更天，他本以为含玥已经睡了，哪知一进屋就见含玥靠在贵妃塌上，一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宛如新婚认亲礼后他自外面回来时看到的。没想到两人竟然一起这么久了“你回来啦”含玥的声音依旧是娇憨甜软，听的人心口酥酥麻麻的，“你饿不饿，流萤还在小厨房后着呢，让她去给你下一碗面来吧”薛凤潇不置可否，反而问她，“不是让你先睡吗怎么还在这里等”含玥上前帮她他解了外面的大衣裳，嘴里道，“睡不着，索性就等你回来说说话。我去叫流萤给你下碗面，你先去净房洗洗吧。”“你不过来伺候我吗”他开口调侃。呵这人，居然也说起玩笑话来了。“少贫嘴了，还不快去，我是不太会伺候人的，你就别指望了。”等薛凤潇从净房出来，流萤已经将火腿笋丝面端上了桌子，还另外备了一碟子酱菜。薛凤潇是早上出门之前随意吃了一口，到现在一直水米不进，刚刚还不觉得，直到看到了吃食，肚子里的馋虫才叫了起来。即便是饿的狠了，薛世子的吃相依然赏心悦目，含玥托着下巴坐在一边看，这小子似乎打小身上就带着一股子贵气，只是这张脸上的秀气，怎么看都不像一带代将才。“你说你当初若去读书，如今会不会也考个进士回来。”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出去吟诗作对，不禁要让多少姑娘家魂牵梦绕。薛世子眉毛一挑，“背书谁都会，刀枪却不是人人都能耍的。”听着这话怎么带着一股子酸气含玥犹自不知薛世子对文人的鄙视是从哪里来的，耳边薛世子竟然又开了口。“今儿定国侯府来人了”“皇后的丧事过了，各家也多少要走动走动的，苏夫人带着他们家二奶奶过来送年礼的”含玥的话在舌尖儿悠然停住，想起苏俊辰背着人与她说的那几句话，她不禁心口一跳，难不成有人在薛凤潇耳边嚼舌根子不过转念想想似乎也不会，毕竟是太夫人当众允了的，谁敢置喙什么她不动声色的道，“你的耳报神倒是快”薛凤潇动了动眉毛，没反驳的意思，事实上苏家人还没有进国公府，他那边就已经得了消息。原本他已经忘了这一茬，没想到含玥在这里论文的武的，莫不是见了苏俊辰摆读书人的架子被迷了眼看着薛凤潇低头吃面的样子，含玥不禁有些好笑，或许他藏的好，可是她就是知道他生气了。自小，他心里不乐意便不抬头看人，这么别扭的脾气，这么大了还改不了。“是苏世子说了什么话不招你待见了”含玥不觉想起当年在平国侯府，她躲在一角偷听二人说话，似乎从那时候起，薛凤潇对苏世子就很排斥。都说女人看女人一眼就瞧得出善恶好坏，难不成男人堆里也是这么个规矩薛凤潇终于放下了碗筷，睨了含玥一眼，“他说的话就没有一句是招人听的”兀自下了定论，他顺手端了含玥的茶，一口喝了干净。回想起前朝和后宫的恩怨纠葛，含玥恍然大悟，“定国侯府又是过来做说客的”薛凤潇嘴角一弯，自己这个少夫人别的不说，这股子灵性绝对称得上是女中诸葛，他的手举着空了的沉口杯伸了过去，“再给我倒一杯。”加了蜂蜜调和出来的花露，带着这一股子梅花的凛冽清香，入口雅致芬芳，他也知道养在家中的几个小妹也爱喝花茶，却远没有含玥喝的这么别致。“父亲眼瞧着又要回西北了苏家作为三殿下的头号谋臣岂能坐得住”先前，含玥就听薛凤潇说过，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都准备好了接班国公爷手里兵权的人选，而今，国公爷启程之日在即，不管是哪一边儿都不会踏实的。“你猜今日苏俊辰过来说了什么”左不过就是威逼利诱之词，含玥心里这边么想着，就听薛凤潇又开了口。“苏俊辰说，薛家若肯倒戈，三殿下愿意带头拥护姑姑为后，并且会从薛家选一女做侧妃”这是要放弃生母惠妃啊，含玥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从没有想过三皇子行事如此果决。“三殿下把薛家捧到这个位置，苏家心里就没有别的心思”薛凤潇冷哼一声，“只怕计策还是苏家自己奉上来的，苏家想的明白，自古文武殊途，三殿下若是真有登基大宝的那一天，薛家只是拥兵自重，怎么也抢不走他们家的宰辅之位此计如此奸滑，十有八九就是苏俊辰想出来的”是啊，宣国公府若倒戈，五殿下还有什么胜算“都说两位皇子势均力敌，怎么我瞧着明显是三殿下更胜一筹呢至少投靠他的勋贵不在少数。”“没实权有什么用空有名头罢了”薛凤潇隔着小桌抓起含玥的手，握在手里把玩着，“五殿下手里都是权臣，六部重臣，乃至下面的地方大员，大多更看重五殿下。”难怪，连一个宁国侯府，三殿下都要下了血本来保含玥听的津津有味儿，比起宅门之间的那点明争暗斗，朝堂上的风云却是真正值得一听的，她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张船上，随着大浪起伏，虽说看得波澜壮阔，却也得顾忌脚下的风浪。常言道刀口舔蜜之人心里都藏着割舌之患，大致也就是这个道理。二月二龙抬头过后，宫里再度传来消息，惠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送回了万安山，与此同时，含瑜的有孕的消息也被传了出来，一喜一优，一好一坏，暗藏着宫外探知不到的腥风血雨，即便有了诸多掩饰，可惠妃再度被送出宫，到底了给三殿下一党雷霆一击。此消息一出，前往孟家贺喜的达官显贵不知反几，据薛世子的内部消息，经此一役，大老爷后缺的事也基本有了眉目，不是户部就是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