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众相

云霜一个伺候人的宫女，没有主子的意思，怎敢妄言？看来贤妃是心结未解啊。

“娘娘说了，若是得空，还想请夫人带着少夫人一道进宫见见呢！”打量着白氏的神色，云霜轻言细语地道。

白氏面上了然的一笑，顺口也就答应了。此刻，她越发笃定了儿子的猜测。贤妃心里是极明白的，她不管为了什么倒戈于五殿下，日后若是没了国公府的扶持，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纸空谈。

贤妃是国公爷的胞妹，他与国公府之间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管私底下闹成什么样，在正事面前，兄妹之情又算得了什么？白氏想到此处，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么多年相依相守，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也许久没有回来了，去见见你母亲吧！你带来的这些人，我帮你看着，不会出岔子的！”

云霜闻言，心里不禁感激，她陪着主子进宫已经有十几年了，除了数年之前的省亲，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更别说能见到家中父母了。

“多谢夫人体恤。”

白氏拍了拍云霜的手笑了，“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也是咱们国公府的功臣，这是应该应分的！”

陆妈妈已是多年没见过自己这个闺女了，一早就等在了门外，这个国公府内院的大管事，素日里是个极稳重老成之人，离了主子身边连笑都不过是勾一勾嘴角罢了，旁的表情就更少见了，此刻她看着多年不见的亲闺女，眼里竟隐隐泛着泪花。

就连白氏见了也不免唏嘘，她笑着与陆妈妈的，“去吧，好好说说话，外面的事儿，让庄妈妈替你盯一会儿。”

云霜不能在宫外久留，这个时候再回去见家里人多半也是来不及了，母女两个无奈便寻了落玉湖边上的一处空地说话，此处一面环水，一面对着一片开阔的空地，若是有那听壁角的，一眼也就看见了，是个说私房话的绝佳地方。

不等陆妈妈开口问长问短的，云霜脸上就带了一丝着急，“娘，最近府里可有什么异动吗？”

这话问的模糊，陆妈妈尚且不知道女儿所指。“没前没后的，你问的是哪一出？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风小雨的什么时候断过……”

云霜仔细一想，知道自己的话太过含糊了，便直言道，“娘，若是有机会，您在少夫人面前多提两句贤妃娘娘吧！”

女儿这么一说，陆妈妈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在这大宅门里活了大半辈子，知道女儿这句话绝不是无的放矢，她忙着拉住女儿的手，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出事儿了？”

云霜也跟着叹了口气，“有些话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明白，我只偷偷的跟你说，政见相左，夫人与娘娘的关系已没有先前那么好了，娘娘是想着，少夫人生了嫡子，世子爷地位稳固，这日后的国公府还是他们两个做主，所以有意拉拢，娘娘身在宫里鞭长莫及，在府里也没有自己的心腹，你若帮得上忙，自然是好的。”

前朝的事陆妈妈并不懂，不过能让亲如姐妹的姑嫂两个离心，只怕也不是小事，贤妃娘娘能把主意打到少夫人身上，也不足为奇。

想到此处陆妈妈便点了头，“放心吧，这事儿我记在心里了！”这么多年女儿对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难得肯张口求她一次，她哪里有不依的道理？

不过话锋一转，陆妈妈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还没有放你出宫的打算吗？”许多年来，这件事一直都是陆妈妈的心结。

云霜抿着嘴摇了摇头，声音轻缓，“娘，断了这个心思吧，我这一辈子恐怕都走不出来了。”

陆妈妈心里一痛，陆家能在国公府立足，多半也是靠着女儿在贤妃娘娘身边得力，听女儿这么一说，她更觉得亏欠女儿。“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如今咱们已经能站稳脚跟了，用不着你再委屈自己了。”

云霜不知可否的一笑，“娘娘当年千挑万选，挑中了我，这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命。而今我早已习惯了宫中的日子，再说我这个年纪了，即便出来，我也不知道如何过日子，娘娘待我好，这么些年熬下来，我也有了女官的身份，除了不得婚嫁，我比这世上的许多人，日子过得都要好……”

“可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到了自己身上，谁又放得开呢？

陆妈妈刚要说话，就被云霜握紧了手，“娘，咱们别说这些了，我说的话你好好记着，有娘娘在一日，就有我的一日，少夫人那里，您千万上上心！”

话都说到这个田地了，陆妈妈又岂会不懂其中厉害，“放心吧，这事儿交在我身上，不过夫人和少夫人两个都是精明之辈，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办得成的，且要费些水墨功夫呢！”

云霜点了点头，想着刚刚在太和山居匆匆见了一面的少夫人，心里五味杂陈，但愿娘娘所求，能够得偿所愿吧。

含玥一到太和山居就被各家公侯夫人缠住了脚，这其中尤其以在京中官眷圈子里如鱼得水的定国侯夫人苏夫人为首。苏家门楣正盛人丁兴旺，她身下的几个嫡子又各个出挑，满京城的显贵夫人也没有几个能和她比肩的，就算是宣国公夫人白氏，也在子嗣上输了她一筹。

含玥想起自从嫁进国公府，每次见定国侯夫人都觉得她比上一回更加亲和，若非含玥上辈子就见识过此人的两面三刀，只怕真会生生的被骗了去。不过往事如烟，倒也没有什么好执着的。

“你坐月子的时候我就想过来看看了，奈何家里面忙着小儿子的亲事，也就无暇过来打扰，侄儿媳妇儿可别见怪！”

此事含玥也是有耳闻的，对于苏家三公子和含琦的婚事，定国侯夫人纵然明里暗里给了孟家不少绊子，不过，听说重阳节一过，苏家二奶奶顾氏就亲自上门替国公夫人商量两家亲事了。

彼时，杨氏尚且身在病中，不过有老太太出面，秦氏从旁辅佐，加之许久没有动静的含璃也回了孟家，替自己的亲妹妹撑场面，明面上，含琦这门亲倒也风光无限。

重阳节到现在才几天的功夫，两家已经走过了三礼，速度之快不禁令人侧目，所谓红白两事不相撞，俩家过礼如此匆忙，只怕是杨氏真的要撑不住了。

就算心里有诸多思量，含玥脸上只是落落大方的一笑，“怎么会呢？这是夫人体谅我呢！”这客套话其实不假，月子里见人也不好蓬头垢面的，又要梳妆打扮，又要换衣裳，来回折腾也是一番功夫的。

“最迟到了年底，你我两家就有了一层亲了，届时我们家摆酒你可一定要来！”定国侯夫人亲昵的拍了拍含玥的手，说起儿子的亲事，她的脸上有些莫名的怪异，似乎是遗憾，也似乎是不甘，可惜到了这个地步，也容不得她再反悔了。

含玥嘴角微翘，就说嘛，定国侯夫人是心明眼亮之辈，此等大事上是从来都不会出错的。或许含琦这个人入不得定国侯夫人的眼，不过，今时今日的孟家，门第已经不算低了，嫡出的姑娘配他们家的幼子，并不算高攀。

“夫人哪儿的话，这是一定要去的！”含玥淡淡一笑，并不多说别的。

定国侯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本来想借着含琦与眼前的这位少夫人套套关系，奈何看这少夫人的样子却并不把自己的堂姐当回事。原来传闻中孟家两房关系不和是真的！

“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小妹妹，如今多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吧！”虽然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句闲话，不过引得众人频频侧目过来，那眼里的深意是不言而喻的。

想起先前含璃就在打含琳的主意，此刻被定国侯夫人平白问了这么一句，含玥心里也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大舒坦，不过面上却依旧带着浅笑。

“确实，没成想夫人你还记得，要说我这个妹妹，从前小的时候莽撞的什么似的，如今说了亲事，竟然也变得不大一样了，要说女大十八变从前我还不信，而今见了她，我才是真的信了。”

定国侯夫人神色一闪，先前怎么没听说？莫不是这孟氏故意搪塞她？“哟，之前瞧着那孩子还不大，怎么这么快就有了人家？不知道谁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

定国侯夫人并非性子绵软之辈，含玥早猜到她会有此一问，她依旧是带着笑意道，“夫人且容我卖个关子吧，等到亲事定了再说不吃迟！”

定国侯夫人也没想到含玥会如此落落大方的推诿过去，奈何含玥的言辞坦荡，定国侯夫人一时也问不出别的话来。

含玥的话音刚落，一抬眼就见灵韵和含璃两个左一右地簇拥着魏氏过来，瞧着几人来时的方向，必然是在皓雪院里坐了一会儿才过来的。

含璃今日的打扮尤其亮眼，一身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配着头上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在秋日的暖阳里显得格外温婉柔媚，她一踏进来，就引得众家的夫人太太纷纷侧目，比起身边站着的小姑子灵韵，出挑的不是一点半点！

含璃，鲜少有这样张扬的时候！含玥不禁眯了眯眸子，思绪之间就见灵韵先一步走了过来。

“二嫂！”灵韵的声音软嫩娇俏，带着丝丝倨傲的说，“我娘家母亲和大嫂你来给你贺喜了！”

若说曲家在京城的地位，一直有些不尴不尬的，刚进京那会儿，因为有军功在身，着实风光了一把，一时间也揭掉了庶出一房的帽子，可惜后面的波折不少，即便是投靠了三殿下，可眼下愿意与他们家结交的人家还是观望者居多，若说是真心互为倚仗的就更找不出来了。

也就是当时，孟家进京的时日尚短，杨氏母女不知这京中水深，贸然答应了曲家的亲事，若是放到现在，恐怕让魏氏跪下来求，含璃也是不肯应嫁的。

思绪飘得远了，看着灵韵目光灼灼的样子，含玥少不得要起身谢过，如常的应付了魏氏，她却是朝着含璃微微一笑，“四姐姐今日的打扮倒是出彩！”

似乎没想到会当面得了含玥的夸，含璃愣的片刻，才坦然笑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自然是要给你好好捧场的。”

这话说的亲昵异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妹两人的关系有多好。饶是定国侯夫人在一边听了，也不得不佩服这曲家大奶奶的手段，大庭广众之下，这薛少夫人是万万不能在这种闲话上纠缠的，不过放在旁人眼里，就是姐妹和睦，旁的不说，至少这曲家的大奶奶在日后也是有名有姓的了。

这种言语上的便宜，含璃着实吃了不少，含玥心底虽烦腻，可也真的像是定国侯夫人所想，生生的咽了这口闷亏。

“九妹妹，咱们已经许久不见了，能不能选个地方，咱们两个说几句私房话？”含璃刻意在称呼上做文章，为的就是怕含玥开口推拒。

含玥的眸光一闪，正好，她也想敲打含璃几句，她还计较着先前含璃私自给含琳说亲的事，心里面正压着一股子火呢。“巧了，我要去流觞馆把祺哥儿抱出来，四姐姐跟我一道去吧。”

两人在前面走着，袭香和旌蛉两个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袭香对眼前这位国公府出身的婢女，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并排走着，只瞧着她疏离有度的样子，袭香的心里就不大舒坦，心里还想着要不要主动开口热络几句。

含玥特意挑了一条僻静的路，偶尔只见了两三个送东西的婆子，再无其他人打扰，含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平静的湖面径自开口。

“还要酝酿多久？只怕你的心里话不少，你再不开口，等到咱们回去但是还说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