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死咬不放

从东暖阁出来，目送着灵雨离去，含玥的脊背早就湿了一层。萃寒扶着她的手只觉得那只手冰凉彻骨，只是看着含玥的神色，萃寒心里就兀自起了一层担忧，奈何她却一句话不敢多问。

当时，承国公夫人支开她，少夫人却并没有阻拦，显然，她们二人之间的谈话，少夫人也是不想让她多听的，既如此，她便不问就是了。

含玥望着身边的锦绣成堆，感叹这样的浮华背后，想图一夕岁月静好，都是那么的不易。一时间，那寻常挂在脸上的笑意都已消失不见，再没有了心情再去应付……

灵雨离开太和山居，就径直往车轿厅去了，见路上无人跟着，她才缓缓的开口，问起一直陪着她的璟儿。“你说，那孟含玥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此刻，灵雨的面容上平静如常，好像刚刚那个在太和山居东暖阁里，惊慌失措的人并不是她，她做戏做的多了，有的时候就是习惯成瘾，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甚至，亦不知道做出来要给谁看！

璟儿摇了摇头，毫不避讳道，“奴婢愚见，实在看不真切，那薛少夫人并非平常之辈，真假虚实之间，衔接的滴水不漏，奴婢不敢妄言！”

灵雨叹了一声，她与璟儿想的如出一辙，那孟含玥巧舌如簧，先以苏俊辰哄得她全然乱了方寸，而后又不打自招一语道破其中玄机。这样手段迷惑的女子，即便不是大姐，她也不会轻忽了去！更何况，她还是宣国公府的少夫人，日后交手的机会还多，这一回，就当是试水吧！

看着灵雨渐渐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璟儿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夫人，您说她真的不是大姑娘吗？”

灵雨道，“我们碰到高手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说她是与不是，实在太过片面，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吧！”不得不说，经此一番谈话，她彻底被孟含玥打断了思路，甚至从前的许多部署都就此荒废了，有生之年，她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断臂之痛，只是，这场仗才打了一半，现在就谈输赢，还为时过早！

主仆两个走到车轿厅时，就见灵韵身边的木槿在那里来回踱步，她身边呆呆站着一个人，正是昔日含璃的陪房品烛。

灵雨的嘴角微微一勾，她走近了来回打量着品烛几眼，口中淡淡吩咐道，“你随我一道上来！”说完，她便率先上了车。

品烛偷偷打量着灵雨的神色，暗自吞了吞口水跟了上去。

其实，自从九姑娘平安生下了嫡子，品烛就一直心绪不宁，两日前，四姑娘随着宁国侯夫人过府吃满月酒，她本以为会吃一顿排场，没想到四姑娘不知何故竟一个人匆匆走了。

她这里还在等着四姑娘杀个回马枪，却没想到，在她以为已经逃过一劫的时候，这位承国公夫人竟然找上门来，而且还开口就要将她带离国公府！

刚刚听完这个消息时，她还觉得五雷轰顶一般，不晓得如何回去与四姑娘复命，然而此刻，她站在风口处吹了一会儿冷风，悬着的心竟然悄悄落了下来。

她想着，就这样离了国公府也好，至少名正言顺的，四姑娘就是再如何不满，有承国公夫人挡在前面，终究也不会把气全撒在她头上！来了国公府这么久，她私底下的动作不少，只可惜，对上了九姑娘，却半点儿不能成事，与其这样无谓的耗下去，不如早早离开，总好过跟着九姑娘亲自动手！

品烛强装镇定的坐上了灵雨的车，耳边是车轮滚滚，走了一小段路，她也不见这位年轻的国公夫人有任何言语，压抑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

品烛看着灵雨闭目养神，便抬眼四处打量起来，这承国公府的车比起寻常人家，除了稍显阔大之外，也并未见不同之处。目之所及之处都素雅至极，她想起从前听人说过，这位承国公的遗孀，清冷淡漠的脾性，此时瞧着倒也觉得不假。

品烛刚扭转过头，迎面就对上灵雨打量的目光，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何时挣开的眼睛，目光触碰的那一瞬，她就慌忙别开眼去，明明，那双眼睛很是温和无害！

“与我说说你们家九姑娘……”

灵雨开口的话令品烛很是意外，她不禁确认了一句，“夫人说的是……九姑娘？”

“是啊，就是现在的国公府少夫人！”在此之前，她的确有心给自己那个心比天高的弟媳妇几分颜色瞧瞧，可是当下，比起孟含璃这样的跳梁小丑，她更想打听打听孟含玥的为人，说来，还嫌少有什么人能被她如此放在眼里！

这要从和说起？品烛有些一头雾水，她并不明白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究竟有何渊源，难不成是四奶奶在这位承国公夫人面前说了什么？

“我听说，她曾经落过水，还差点就死在湖里了！可有此事？”看着品烛的温吞样子，灵雨不禁先起了个头！

灵雨眼神温和，品烛提防之心渐渐舒展，回忆道，“这是七八年前的事，九姑娘当时还受了凉，足不出户的养了许久，我还记得当时，在京中的二老爷有些埋怨老太太等人照顾不周，还特意将九姑娘接进京中养病……”

“这么说，她大好了之后，孟家老宅的你们就不曾见过她了？”

“也不是，年节之下，二老爷都会带着九姑娘一道回来过年的！”

灵雨若有所思，怪不得！

这么说，就算如今的孟含玥已然不复当初了，也不会有人察觉，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不过，须臾之间，这样的认知又被灵雨亲自否决掉了，孟含玥身为孟家嫡女，身边不会少了人伺候的，她的那些贴身仆婢又岂会察觉不到？

“她与你那位四姑娘关系不大好吧？”

听出了灵雨话中的打探之意，品烛也不太避讳，坦然挑了些随手就能查到的小事，泛泛而谈，“四姑娘自小在孟家诸位姑娘之中就是拔尖儿的，在北直隶的时候颇有名望，奈何九姑娘后来居上，处处把四姑娘压了一头，她们之间就没有从前那样好了！”

孟含璃也算得上是拔尖儿？她假清高的本事倒是拿捏的不错，灵雨嘴角一翘，“说下去！”

说下去？品烛一时顿住，她想不明白，这国公夫人到底想听什么？

“你若是实在不知从何谈起，就说说看，孟含璃千方百计的，把你送进国公府是为了什么？又交代了你什么？”灵雨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壁上养神。

品烛这才敢偷偷打量这位年轻的国公夫人，只见她肌肤胜雪，五官生得清雅婉约，与四姑娘的美有异曲同工之效，配着她周身冷傲淡然的气质，更让人觉得她美的这种种疏离之感，令人不敢触碰，生怕亵渎了这株空谷幽兰。

比起向来以清雅着称的四姑娘含璃，这位年轻的国公夫人，不仅仅是多了一份看尽浮华阅历，难怪，她看四姑娘的眼神那样的不屑一顾！

她的心下微微惊叹，口中却斟酌的答道，“是为了盯着九姑娘！”

原来那孟含璃对她那九妹妹已经不死不休到了这般地步！“不止如此吧！”

品烛咬着下唇，在灵雨的蓄意引导之下，低低的道出实情，“主子叫我有机会……就除了九姑娘的腹中之子……”

灵雨闻言竟然笑了，原来，不只是曲家门里的姐妹会斗得你死我活！“孟含璃如此憎恨那薛家少夫人，不仅仅是为了嫉妒吧……”

品烛深知，再往下说，四姑娘对国公府世子爷的那点痴情可就藏不住了，眼前这位是四姑娘的姑姐，这话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口的，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了。

此时，灵雨却不急着追问了，她自顾自的悠悠开口，“孟含璃的聪明之处是她懂得借力，我听说，孟家有位得宠的姨娘，是孟大太太多年的心腹之患，连这位姨娘所出的女儿，孟含璃对她都没有这么大的仇怨，放她去安安心心的嫁人生子！”

“更别说，对其他的几个姐妹，孟含璃一直本着相互借力之道，能帮一手的绝不吝啬，甚至把入宫为妃的机会都给了自己的庶妹！如此大度的人，怎么偏生对这个最有能耐帮她的堂妹，却下手很辣？这其中，究竟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儿……”

灵雨一边说，一边把目光再度放在品烛身上，那眼里的一丝不言而喻……

品烛的脸色几次变换不定，真想不到，这位国公夫人会把孟家的事了解的这样透，三言两语之间，把孟家几位姑娘的过往，说的明明白白，甚至还道出了四姑娘行事的破绽，若是自己嘴快，忍不住透露出去那么一星半点的，后果真不堪设想！

品烛深吸了几口气，琢磨出一句最稳妥的话，“奴婢原先只在老太太屋里伺候，到四姑娘出嫁，我才做了配方过来，四姑娘屋里的事儿，奴婢也不大清楚……”

这显然是敷衍之词，灵雨嘴角一勾，也并不再问下去，隐约之间，她心里似乎已然有了答案，这世间种种，还有什么能比得过男女情爱更易让人生出心魔的呢？

或许孟含玥此时过的日子才是孟含璃心心念念向往的，一条被精心铺了那么久的康庄大道，冷然之间却有另一个人捷足先登，孟含璃又怎么会不心生恨意？再说薛家那位世子爷的确是个人物，就连灵韵都对他生出过不该有的心思，孟含璃又怎么不会？

车厢里渐渐没有了声音，璟儿隔着一层车帘将里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下一叹，夫人终究还是没有相信那位薛家少夫人的话，当时在太和山居里两人交手的种种，也不过是夫人苦无证据，退而求其次的应对之法罢了！

说话之间，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品烛透过车帘的一角，看清这是曲家的车轿厅不假，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再度渐渐起了波澜。

灵雨起身率先出去，她扶着璟儿递上来的手，走下去之前，声音轻浅的留了一句话，“我还用得着你，你若有心为我做事，我保你不死！”

灵雨说完了，也不去看品烛是何表情，就径自下了车，品烛坐在那里，半晌不敢动动弹，背主的事她已经做过了，而今还要再做一次吗？

灵雨突然到访，整个曲家事先都不知道，曲令昌脚程快，是头一个出来的迎门的。

“二姐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曲令昌见了灵雨嘴里就不闲着，“父亲又去兵部了，母亲下午约着董家大太太品茶呢……”言外之意灵雨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灵雨打量着弟弟一身华服，眉眼微挑，“瞧这样子你也不是个不安分的，今天没有差事吗？”

曲令昌一笑，毫不避讳，“今儿是我轮休，在岳阳楼约了几个兄弟品画……”

品画？她这个弟弟什么时候也善丹青了？

灵雨睨了他一眼，那岳阳楼是什么地方？说好听了，是一处雅居，世家子弟所好的那些雅物，人家处处都有，只是不单于此，更有所善这些的貌美女子相伴，说白了，也不过是精心挑了些扬州瘦马出来，做了这么个花头，供这些纨绔子弟享乐，比那些秦楼楚馆更能掩人耳目……

“那种地方你也去！”灵雨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满，“你也该学学正经事了，整日游手好闲的与这些人厮混，能出息到哪儿去？我瞧着三哥儿在课业上都比你用功！”

听着灵雨的教训，曲令昌丝毫不敢反驳，他陪着笑脸，拉着灵雨的袖子把人扯到了一边，声音低了些道，“二姐，你不知道，那可是陆先生的场子，三殿下旗下的诸多显贵都在里面露过面，咱们家总要去捧捧场的，你别说，有一回我还在那里见了苏家世子呢，听说他还是那里的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