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冷香

陶源并不是一个“勤快”的孩子，他在对待自己的感情时，采取的永远都是那种消极怠工的态度，他退缩回避、不敢直视现实和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很早就想叫尘墨哥哥了，但他非得拖到实在是掩藏不住了、忍耐不下去了才会张口。

面对生活现实、面对自己的灵魂呐喊，他总是躺着被迫承受且无力反抗的那一个，所以他得等尘墨，等着他的安排，等着他去布置未来。而他陶源，是跪着接圣旨的人，只能听着，不能动作，带着这样一种“伏地”的心情，陶源看着旁边的尘墨。

窗外狂乱的风声雨声都已经停了，反而显得夜色过于静谧，让人不忍心去打扰月亮姐姐的安眠。陶源打开壁灯，然后立马又关了，因为他感觉灯光太亮了点，和环境格格不入。想了一会儿，他悄悄翻身溜索下床，垫着脚去摁下了靠近窗台那边的落地灯的按钮，然后又像只耗子一样摩*擦着地板移动了过来。

陶源蹲到了尘墨脸庞歪对着的那侧床沿边，就这样，一寸一寸地丈度起尘墨来。他想起尘墨说自己熬了17个小时左右，但他刚过来就要带自己去什么居酒屋，说那里的清酒和食物很美味。会不会……会不会这么长时间，他还……他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啊？那自己非说要回学校，一心不顺着尘墨，是不是已经惹得他极为不耐烦了？甚至是……生气了？所以他才会一直冷着脸，不发一语地抽着烟，晾了自己那么长时间？

那，那自己是不是有点……有点太不应该了？太不知好歹了？

之后唱歌睡着到了现在，已经接近晚上8点了，这样说的话，尘墨多少时间没有好好睡过了？多长时间没有吃饭和喝水了？想到这儿，陶源已经没办法再加减乘除一下答案了，他已经被自责的旱魃扯进了污水泥塘里，顷刻之间就涌出了一大滩难受又带着点急切的心情脏水来。他恨不得赶快把尘墨摇醒，对他吼一句：“对不起！请问你能原谅我吗？”

陶源的视线被他盯着的尘墨的嘴唇聚焦了，他看着那两瓣生成微笑样子的唇肉，心里不再甜蜜，而是密实地抽疼起来。尘墨的嘴唇非常干燥，干到完全裂皮了，严重的地方有许多细丝一样的血液附着在上面，早就已经结痂了。难受……不该这样任性的………实在是太不懂事……

陶源看不下去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就用自己的手机照着，出去找厨房了。房子比他家的要大得多，陶源对这种空间维度形成的数字序列不够敏感，他估计不出来具体到底有多大，就是感觉宽阔，宽阔到空旷的地步，没有一丝烟火的气息，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生活一般。

卧室客厅都是偏黑白灰冷色调的内装修，就连窗帘、沙发、抱枕……入眼所及之处，就像黑白胶片一样，没有一点彩色。这不禁让陶源联想到今天尘墨哥哥穿的那套衣服，都是冷硬骨质的颜色。先前他还觉得那件风衣特别好看，现在想起来，怎么想怎么都不是那种感觉了，还有尘墨哥哥身上的那股冷香…………是真的好冷啊！冷得他要打哆嗦了。

没再多看，陶源凭着直觉经验找到了厨房。如果一套房子就连厨房里都找不到点人生活过的痕迹的话，那么其他地方就更别想了，那样的房子只能说是样板房，是酒店，而不是家。哥哥家的厨房就是这样的，冰冰凉凉的。厨房内部是银灰色的，泛着枪杆子的那种金属光泽，和哥哥的背影一样，全都是极简风格的，仿佛一两笔就能勾勒完毕的样子。

陶源晃着手臂转了一圈，感觉厨房就跟新的一样，完全不像有人用过的样子。里边儿布置得有点像咖啡厅或者说迎宾休息室，平台旁边有一个纯白色的高脚凳，陶源连忙过去，要看看上面的橱柜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或者喝的，啥都没有。陶源又不甘心地到处翻找，找到了碗柜旁边的接地冰箱，里面有几瓶酒，还有些纯净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哥哥不在这儿吃饭的？就跑来睡个觉？又找了半天，总算在他的头顶上方，需要够着手臂才能打开的一个内嵌式的小壁橱里看到了些东西。上边各隔断里有各种罐子瓶子盒子啥的，下面倒挂了两排各式各样的杯子。

陶源够不着，只能去搬那个凳子，一上手才发现好重，跟实心的一样。踩着凳子攀上去，拿出那些罐装物一看，全是各种品牌的咖啡。陶源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这就是那个总是温柔微笑着的哥哥的家吗？这么凄清……

翻了一下，陶源发现了一个深蓝色的水晶摆件，和他卧室里那个的形状有点儿像。正纳闷儿这玩意怎么不放客厅里去，手一滑，盖子就差点儿掉下去。原来是接缝做得太好了，不注意点看不见。陶源连忙两手一起捧了，凑过去看，里边全是糖，各种各样的糖。就是那种小商店里都能买到的水果糖棒棒糖之类的，不是咖啡配套用的方糖。

一下子陶源就想笑，笑了一声之后，他笑不出来了，又难受了……哥哥不是说那个吴大叔是照顾他生活的人吗？他到底是怎么照顾的！把人给照顾成这个样子！还有哥哥的爸爸和妈妈呢？是都在英国吗？怎么这么大的房屋，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就哥哥一个人在这儿住吗？

是了，好像从来没有听哥哥提起过他的家人？他记得自己还问过哥哥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哥哥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啧！想不起来了，他那时根本就没有留心！怎么能这样！真的有点……太不应该了……

陶源看看手机，8:30了，他又回去卧室，看看尘墨有没有醒，没有，他睡得实在是太沉了。陶源叠了两张纸巾，浸湿水，盖在尘墨的嘴唇上，帮他润润。想了想，他觉得可以趁哥哥还在睡着，现在就去超市买东西。等他走到门边时才想起自己没有钥匙，出去就进不来了。

于是又连忙在客厅他们坐过的地方找，没有。他又去卧室，还是没看见。回忆了一下，好像当时他去拿哥哥的风衣时，看见他把什么东西塞进风衣兜里了。他又跑去客厅，风衣还是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乱成一堆，已经失去了它本来非常挺阔的模样。

搜了一个兜，果然钥匙就在里面。就在他放下衣服时，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背，于是他又顺便去搜搜其他的口袋，在右边袋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礼品盒。盒子是长条体的，筷子长短，用红丝绒布包着，一条两指宽的绸带打了个蝴蝶结在上段。陶源一看下面的商标，眼睛就弥漫了湿气。是他那天说的Namiki的莳绘钢笔……哥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买的呢？

陶源不再多想，把东西恢复原样，拿着钥匙站起来就走。到了楼下他开了导航，记住地址，往周围搜索，至少都得1500米以外才有大型超市，他又找小超市，也不是很多，点进去有几家都已经没再营业了。找了个各方面综合起来比较合适的最近的超市，他一路走了过去。到了超市他有点为难了，虽然他会做好些家常菜，但是他不知道尘墨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