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记忆

陆潜记得，在明桐还小的时候，木榆枋抱着她来看他时，正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风沅进了四层楼塔，他成了孤儿，在明臻的力保下坐在生青峰的院子里。是她软软地对木榆枋说，“这位就是木哥哥你最好的朋友吗”木榆枋轻声“嗯”了一声。那一声嗯在陆潜耳朵里像极了讽刺，他忍不住想冷笑，却听到明桐用糯糯的跳音说，“我嫉妒他了，我要把你从他手中抢走。”她用着甜甜的声音指着他说这莫名其妙的嫉妒，陆潜只觉得好笑，但是他却不想回她。只是小孩子无聊的话而已。下一秒，他就听到她的哭声，她哭着在木榆枋怀里说，“这个哥哥瞪我眼睛好可怕。”木榆枋只是轻声哄着她，轻轻地，很温柔地哄着她，是陆潜很久没有见到过的木榆枋，是从他母亲死后他脸上就没有过的温柔。陆潜只觉得神奇。小姑娘哭累了，打了个嗝，抽着气在木榆枋怀里趴着，不一会就睡了过去。木榆枋轻轻地给她顺背，很轻，就像是做了无数次总结出来的力度一样。“陆潜，父辈的事始终与我们这一辈无关，我希望”“不可能的。”木榆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无论如何，明风教永远不会亏待你的。”“可是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还叫“明风教”你不觉得讽刺吗怎么不直接叫“疯教””陆潜一字一句带着冷刀，中伤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的敌人。他只觉得胸膛冒出一股一股的酸水，涨得他难受。木榆枋摇头，抱着熟睡中的明桐离开。“我嫉妒他了，我要把你从他手中抢走。”也许只是孩童的一句童言无忌，却在陆潜脑海里重复了无数次。陆潜冷笑，他承认了，他嫉妒木榆枋了，他想把木榆枋从他这里抢走的东西抢回来，甚至想让木榆枋尝试他现在的感受。“我嫉妒木榆枋了，我要把你从他手里抢走。”陆潜痴痴地看着明桐，手指轻轻划过明桐软嫩的脸，只觉得呼吸一滞。明桐睡得不安稳，她梦到了很多事，幼时里相爱的父母的脸在她脑海中有了越来越清楚的样子。她看到自己的父母正逗弄着幼时的她，而一旁站在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她屁颠屁颠的跑过去钻进他的怀里说，“明檩哥哥，桐儿长大后嫁给你好不好。”而少年身旁一穿着华贵蓝色衣服的少年笑着说，“小傻子，以后你要嫁给谁都必须经过哥哥同意。”“切，析哥哥还是先担心自己能不能娶到喜欢的女孩子吧”也许是童言无忌戳到蓝衣少年的心事，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也许吧”那蓝衣少年的脸在明桐眼中逐渐清晰，放大。在梦中，明桐终于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原来记起来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睁开眼时，入眼的是陆潜疲惫的眼睛，明桐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陆潜说，“你起床吃早餐吧天亮了。”明桐咬牙，“走开。”“我替你打水了，换洗衣服也放在这里了。”“滚”陆潜看了看她，突然笑出声来，明桐听的心烦，“滚啊”“好我滚”陆潜重重的摔门而出。明桐躺了一会，才起身，桌子上的包子和粥还是热的，冒着热气。她烦躁的洗了把脸，擦了擦脸，又看向陆潜准备的衣服，再看了看身上有些脏的衣服，瞪着眼睛看向门外。等她推开门时，正在院子里发呆的陆潜突然回头过来，眼睛一亮，走上前来，支支吾吾地说，“好看。”“陆潜你是不是喜欢我。”“什么”陆潜抬头。明桐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她几乎是肯定地说了。“是。”陆潜承认，期待的看着明桐。明桐对着他勾勾手，陆潜走上前，明桐摸上他的脸，问他，“疼吗”陆潜愣住了，“是另一边不疼。”明桐默默把手放在陆潜另一边脸上，“会对我好吗”陆潜点头，神色激动，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明桐，就像置身梦里一般。明桐收回自己的手，冷着脸说，“你靠近。”陆潜凑近，明桐也凑近，陆潜只觉得呼吸停止了，静静地看着明桐越来越放大的脸，脸上一红。突然，他感觉嘴里进了一股湿热的液体，陆潜想也没想的吞了进去，是明桐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下一秒，陆潜却觉得身子一怔，全身剧痛，不敢置信的看着明桐放在他嘴上的手，伸手抓住，明桐也不挣扎，冷眼看着他。陆潜抬头，对上明桐清冷的眼眸，脸色一僵。是她的血。明桐的血有毒，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会放她血炼药的原因。陆潜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明桐冷冷抽出手，不咸不淡看了一眼他，掌心里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她割了自己的手，刚才就是为了骗他。陆潜跪在地上，重重的喘气，身上也开始变成猪肝色。明桐绕过他，没再看他，走出了房门。“不准走。”陆潜喊出声，只是这声音软而无力，根本听不出他的愤怒。明桐打开门，像是感受到新鲜空气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刚才只是想到自己血有毒，所以才想试试看能不能有用，她不确定陆潜身上有没有解药。但是现在看来，她赌赢了。明桐苦笑，她都记起来了，幼时的一切的一切，她都记起来了，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她叫“桐梓”，是木容儿和桐远的女儿。是南泉国地位尊贵，至高无上的南桐公主。是国亡之时，被阿梧带着去凤栖梧桐树下，哭着向凤栖梧桐发誓，会一辈子忠诚于凤栖梧桐的桐梓。她不是明桐，或许可以说，明桐这个人从来就不存在。她现在，有了比回明风教更好的想法，她要去找甫湘。如果甫湘还在云顶城的话，他一定还在那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