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死劫

虚无把自己卷成了一个球藏在不详之地的岩缝中。

自盘古劈开天地后，她只是这天地间自然形成的一团火焰，还没有任何可以感知外界的能力。

直到有天有个历天劫被天雷追着跑的神兽经过这里，神兽看到火焰时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也大概是这位神兽属倒霉的，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瞬间让他被一道天雷劈中，顿时一命呜呼，死不瞑目。

自此神兽一生修为就地散去，好巧不巧那些散不掉的戾气被不明所以的火焰吸取，顿时让这团小火焰有了微弱感知，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

她能迷迷糊糊的听到鸟叫，听到蝉鸣，偶尔还能听到有凶兽在此约架，也往往是失败的凶兽死有不甘，戾气旧散不去，正好被小火焰吸取，让她更加清晰的感知外界的一切。

后来盘古死了，轰隆隆一声巨响，满耳朵都是飞禽走兽的哀嚎，连小火焰也感觉到了心悸，虽然她还没有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天地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久好久，终于又有了鸟叫，清亮的一声长鸣，好听极了。

后来，小火焰听路过的生灵说，那是凤凰的声音。

它们说凤凰是百鸟之王，雌雄同体，因为爱慕山圣，想与其连理枝，甘愿自降为女人，其美貌天下无双，等了山圣千年，却仍只是山圣口中的一只小鸟。

凤凰是个什么东西，小火焰不知道，她还没有眼睛，不能亲眼看看生灵嘴里说的鸟语花香，心里很是可惜。

不知道又是多少年，生灵们嘴里山圣这个词越来越频繁，听闻山圣是个长相绝美的男人，总是着一件白色长衫站在昆仑山颠俯瞰着世间芸芸众生，他有一头落地长发，行走时明明长发落了地却沾不到一粒尘灰，仙气飘飘的受着昆仑山中所有生灵的膜拜。

它们还说，山圣是最厉害的圣人，他保护者山间精灵，他就是神。

小火焰渐渐的也在这些生灵们谈话间染了一些尘世之气，也想幻成人形，看看这世间是否如它们说的那般山中有花，水中有鱼，山圣是不是个美男子。

山中无日月，不知道哪天开始，山中生灵大概也闲的长蘑菇，开始联想、传谣。

传谣对象，正是那个连形态都化不出的火焰。

一下子小火焰周围变得热闹了起来，天天都有一大批妖魔鬼怪来打她主意，来了之后都无命而返，火焰压根不知道自己会有吸食戾气这种本事，被这些妖魔鬼怪扰了清净，让她烦不胜烦，干脆来多少，吸多少。

最后这些屁本事的东西把状告到山圣那里，小火焰竖着耳朵听，不知为何，她很期待传说中的山圣会不会来收拾她，可那位山圣也算懂事的，并不打算管，小火焰心里有点小得意，想着幻成形后一定要去见见他。

妖兽们却不想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它们难得沆瀣一气，异想天开的想去踏平不详之地，结果连火焰都没有摸到，都被勾了心智，开始自相残杀。

小火焰对于自己的本事没有估量，她吸了足够戾气修为，思想变得越发暴戾，想着反正也死了这么多，不在乎剩下那几个，干脆一起弄死算了。

不过，小火焰还没来的及大开杀戒，一个严厉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这个声音让她浑身一颤，从心底感受到了茫然，

他说她自不量力。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自不量力了，这让她很生气，可接下来那个声音更狂，要把她扔到河里喂鱼。

小火焰见怪了神兽们对她害怕的样子，何时受过这个气，第一想法就是盘他，她卯足了劲，想要勾他心神，却讶异的发现此人不仅心智坚定，而且还能让她从心里深处生出了恐惧。

小火焰没招，开始撒泼，满地打滚。

也许是契机到了，这团心心念念想要化形的小火焰终于化出了人形，一个连站起来都没有人大腿高的小小人。

小小人挫败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其当中一位看起来很顺眼的扑过去，岂料这刚刚成形的小小人也属倒霉的，谁不咬，非咬打不过的那个。一口下去，啥也没咬到，还壮烈了一颗牙。

之后小小人才知道那个看起来顺眼的人正是是山圣，她在山圣手里立刻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刚出世就遇见这么强悍的对手，小小人觉得，之前高估了自己实力，到底还是太菜了。

可她不知道，她比较的对象是个神。

还是个不太正经的神，不仅不正经，还非常无赖，仗着自己一身本事，强制性要求带着小小人游历山河。

虚无没有化形时确实想看山河，但她想着是自己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看，要是有人处处压制你，动不动还得被提着脖子走，心里老大不愿意，她逃了一百年，就被逮了一百年，最后干脆认了命。

昆仑告诉虚无，你无魂无魄，本圣带你游历山河，就想给你修出三魂七魄，这样可以化你一身戾气，将来我还可以赐你神格。

后来，昆仑带着她拜访了很多圣人，试了很多方法，依然无济于事。

虚无并不理解昆仑为什么要这么做，嫌麻烦似的说：“我这样挺好，根本不需要魂魄，为什么非要让我有三魂七魄”

昆仑听闻，把她提起来抱到手上，又开始不正经的长篇大论：“因为你是本圣的童养媳，做山圣的娘子要识大体、有爱心，就你现在这动不动死伤一片的性子怎么去普度众生。本圣当然要给你造出三魂七魄，化你戾气。等你长大了，就是山圣母。”

小东西当时还不懂情情、爱爱，可听了山圣如此调xi她，习惯性的不服，撅嘴就反驳：“谁要做你娘子，我又不喜欢你。”

昆仑听闻她这么说，可惜的摇摇头：“我长的这么好看，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不欺负我的。”虚无立刻道：“要有礼貌的，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

她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词，这就用上了，昆仑听后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单凭外表还能温润一下，本质还是算了，这小东西就这样不用长大也挺好。

事实这小东西长的确实慢，三百年过去了，也只是岁孩子的样子，和昆仑一样，有一头落地长发，却不喜欢披散下来，总是拿什么顺手就随意的束起自己长发。

有一次，昆仑看见这小东西不知道哪里抓来条蛇系在头发中。

那条小细蛇怕是还没修炼，惊惧于虚无身上的戾气，盘在黑发之中翻着白眼的瑟瑟发抖。

是啊，虚无的戾气越来越重，如此下去，不出百年，这世间便容不得她了。

昆仑收集生灵残留的魂魄塞到虚无体内，那些魂魄还来不及在她的体内溜一个来回就消失殆尽，而她也渐渐接受了自己必须要有魂魄这件事。

某天午后，昆仑带着虚无坐在树荫下小憩，之前虚无想着逃跑时，他总会把一条大长腿搁在这小东西肚皮上，虽只是轻轻一搁，却能让虚无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老老实实睡觉几百年下来，搁肚皮的动作好像也成了习惯，昆仑不搁，小东西会自觉的把肚皮放到他腿下，似乎这样才能安然入睡。

昆仑坐在树下闲的无事，开始教育她：“男女有别，你也活了几百年，天天把一个男人的腿抱在怀里睡觉成何体统。”

虚无当他放屁，把腿拎过来就睡。

就在小东西睡着之际，恍恍惚惚听到天空传来一声清亮的清鸣，这个声音很熟悉，她好像在哪听过，虚无边睡边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这是凤凰的叫声。她记得自己还是小火焰时，生灵们曾议论这是百鸟之王，爱慕山圣之久。

后来昆仑带她游历山河时也见过她，确实是为很美丽的女子。

虚无赫然睁开眼睛，她似乎很不高兴，很想看看这只传说中美貌无双的小鸟为什么会在这里鸟叫可就在她睁开眼后，竟然没看到昆仑，肚子上压着一根施过法的枝干。

昆仑不在，肯定是去见那只鸟了。

虚无可谓是气急败坏，一掌把那根枝干劈的连灰都不剩，跳起来就要去找昆仑。

女人多少都是喜欢口是心非的，虽然虚无口口声声说讨厌昆仑，可两人形影不离生活了几百年，在虚无心里，昆仑就是她的，喜欢讨厌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她就像一个护食的小崽子，眼看着有人来抢食，第一想法就是把那只鸟揪出来烤了吃。

虚无在河边看到了昆仑，也不知道这些圣人怎么回事，老喜欢在河边见面谈话。站在昆仑对面的同样是一身白衣飘飘的女子，虚无远远的蹲在一颗树下，只看到女子纤细的背影。

只听那鸟对昆仑说：“昆仑，你真的要一直带着那”她说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虚无，顿了一下才接口道：“个祸害，然后给她造出三魂七魄吗”

虚无：

你才是祸害，你家都是祸害。

昆仑平常比较随意不着调，这时却一改常态，端起了君子一面，十分惜字如金的吐了一个字：“嗯。”

凤凰似乎急了，提了提音量：“可是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的，三魂七魄怎么造她本就一团暴戾无比的气，任何魂魄进入到她体内都会被打散，你作为山圣放之任之，不早点让她散去，竟在这异想天开给她造魂魄，这就是你对天下生灵的交代”

昆仑没回应，他扭头似朝虚无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那露出了一抹红衣摆，眼神也随之柔和了下来，他说：“她本是昆仑山下一团不谙世事的小火焰，生灵们给她善意，她就善，给她戾，她就厉，她的暴戾是满山生灵怨气戾气所聚，如今幻成人形，我给那些生灵们擦屁股，怎么，我交代错了”

凤凰依然不赞同，愤愤的说：“那你要让她在你身边呆多久，万一有天她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暴戾之气，所面临的局面就是生灵涂炭，你该怎么收场”

昆仑却不以为然：“她若犯了错，最多一命换众命，反正我活了那么多年，也活够了。”

凤凰一惊，断然打断道：“山圣慎言。”

虚无早就知道自己是戾气所化，可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生灵涂炭的本事，自她出世以后一直跟随昆仑，往往都是还没来得及把一身戾气抖出来就被山圣大人一只手搞定，自此，她一直觉得自己菜的只能够跟刚刚化形的小妖打一架，然忘记当初那些神兽是怎么被她逼到绝望。

可现在，她从凤凰的口中咂摸出了不一样的自己，让她知道原来戾气是一件让人厌恶害怕且必须除去的东西，可即便这样，虚无也不以为意，她才不在乎那些什么狗屁生灵怕不怕她，她只想跟着昆仑，如他口中说的那样，等她长大了，做她的小娘子。

虽然不知道小娘子是什么，可是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

可如今，昆仑竟然说她若犯了错，他去一命抵众命。

虚无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懵了好久才从心底滋生出一种叫害怕的东西，让她手足无措的同时又感到生气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就不能存于世，为什么要让山圣一命抵众命。

她越想越愤怒，恨不得把这世间生灵都屠干净，就剩她和昆仑两人，这样省事多了。

一念自此，虚无小兽一样冲出去，打算先拿这只凤凰下手，不管怎样先把她做成烤小鸟再说。

可虚无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位在别人口中能涂炭生灵的大恶之人，还没捞到凤凰一根毛就被昆仑提着脖子拎了起来，他口气中带着严厉的斥责：“干什么”

虚无一本正经：“杀了她，烤小鸟。”

凤凰：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一个容易冲动的东西凭什么会的到山圣青睐，让他一直带在身边而且她堂堂百鸟之王，山圣说小鸟就算了，她算什么东西。

凤凰本就对虚无有偏见，她对山圣的心思整个昆仑山生灵无一不知，只有山圣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每次她想表露心意时，那位能够一眼洞悉都有生灵未来的山圣仿佛一秒变傻b，啥也听不明白，气的凤凰牙只痒。

就在刚才，飞在苍穹之中的凤凰真真切切的看见山圣把这个小崽子小心翼翼的护在身边，从姿态看，真的很像护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凤凰心里酸楚，这种说不清言不明的酸楚让她难看的问了一句：“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做”

昆仑似乎也没想到一向识大体的凤凰会问出如此不稳重的问题，愣了愣，这一次他没有胡说八道，而是一反常态的认真回答道：“虚无是我的生死劫。”

生死劫，又名痛苦之劫、毁灭之劫，不管是神是妖，一旦遇到，就是生与死。

昆仑第一次看见虚无时，她虽只是五六岁的孩子，可只怪这孩子长的过分招人喜爱，让他动了心神，便知，这一劫逃不掉。

凤凰似是被这生死劫三个字吓住了，整个人虚晃一下，像是无法接受，喃喃道：“生死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凤凰”昆仑似乎想说些什么，可那只凤凰已经不想听了，一个转身立刻变成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鸟，飞入苍穹之中。

虚无抬起头问：“昆仑，什么叫生死劫”

只怪她见识太少，她跟着昆仑几百年听他讲过山间神兽，人间悲欢，圣人趣事却从未听他讲过生死劫，不过单从凤凰的反应来看，生死劫可能并不是好事情。

昆仑把她放了下来，一弹她小巧的鼻子，不满意的说：“谁允许你叫昆仑的，下次要么叫相公，要么叫爹。”

虚无知道他在岔开话题，穷追不舍的问：“昆仑，什么叫生死劫”

虚无第一次对知识达到了求知若渴的地步，昆仑知道，自己要是不认真回答，她肯定会用别的方法知道，于是斟酌了一下，说：“生死劫就是，以后只能我跟你在一起，如若不然，就会死了。”

那这劫听起来还不错，虚无仰着脑袋想了一下，很懂似的给出结论：“所以那只鸟她在吃醋了。”

“对，就是吃醋。”昆仑一本正经道。

可虚无却留了一个心眼，她觉得凤凰的反应太奇怪，生死劫也许并没有这么简单。

为了了解生死劫真正的含义，虚无趁着昆仑不注意偷偷去找了女娲，她觉得女娲是昆仑带她拜访所有的圣人中最顺眼的一个。

女娲看见她愣了一下，问道：“山圣呢”

虚无不跟她废话，直接问：“什么叫生死劫”

女娲被她这单刀直入的问法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生死劫，是毁灭之结，两个人生生世世都会纠缠一起，直到其中一人毁灭才结束现在你知道昆仑为什么要帮你修出三魂七魄了吗”

虚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道昆仑身边的，满脑子是女娲那句直到其中一人毁灭才结束她突然明白，昆仑如此着急化她戾气，其实是想让自己活而他毁灭。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王八蛋的劫

自此虚无不在配合昆仑帮她修出什么三魂七魄，她不信天、不信命、不信任何劫难，若是真有那一天，她也不要昆仑毁灭，她就要跟天道抗争，大不了一起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