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乘舟弄月

“今儿个中秋，你们一个二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老鸨手中拿着竹条，来来回回地走动。

一俏女子正在屋里挂红锦，一不小心，险些从木凳上摔下来。

杜娘眼尖，下一秒一竹条抽了上去。

“你这小蹄子，毛手毛脚的，也罢今日不与你计较，快去布置。”

阁屋中，简昆正在为孟莲描眉。

少年的手轻巧，凝视着她眼眸中尽是温存。

“今日过节，为何穿得这样素”

他放下了手中的眉笔，目光落在了梳妆镜前的手饰盒上。

“我喜欢素衣，又何必穿得艳丽。”

小女的声音轻巧，却透着种莫名的伤感。

“可是，我记得你平日里都喜欢穿火红的衣裳。也罢，只要你喜欢就好。”

简昆大致猜出了几分孟莲的意思，她姑且还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

可无论她穿什么样的裙装，都足以让他欢喜。

“唇纸就不必了，颜色太艳，我反倒不喜欢。”

平生第一次有男子为自己梳妆，孟莲的面颊却并未流露出几分快意。

简昆却不经意地打量起放在梳妆盒里翠绿色的发簪。

他将那簪子轻轻地拿了起来。

“这发饰看起来不错，与你的气质倒有几分般配。”

昆子说着将青竹模样的发簪轻轻插入小女子绾好的发髻中。

他凝视着梳妆镜中的孟莲，这翠绿的簪子，让她整个人添了几分明朗。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孟莲嘴中轻吟，只是今非昔比，再无当时习文念书的心境。

“你可是想念在竹溪的光景我答应过你，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

简昆轻轻拉起了孟莲的手，又忽而想起了什么，拉着她向屋外走去。

“既是醉仙楼的女子，就不可以离开彩楼半步，这可是杜娘交待的规矩。”

方要走出楼阁，却被两个龟奴拦住了去路。

“怎么小爷我想和美人出去转转，难不成还要经你们同意”

“孟姑娘这几日都和我在一起，杜娘没告诉你们”

两个龟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是不敢得罪彩楼的公子爷，便不再阻拦。

“既是这样，那便早去早回。孟姑娘的卖身契还在这里。若是想跑，也得为家里人想想。”

龟奴玩味地瞥了孟莲一眼，简昆却拉着孟莲的手出了楼去。

终是有了喘息的机会，来到鲸都这么久，孟莲却从未游逛过这里的街巷。

彼时，小街上张灯结彩，巷上更是有卖糖人海偶的摊铺。

“看看这个，你喜欢吗”简昆手中拿起一个糖人。

虽说这是做糖人的摊铺，糖面上却是几棵青竹的模样，像极了桐巷的景象。

“喜欢。若是能带回去给阿荀吃就更好了。”

孟莲的眼神也在不经意间变得温婉。

天幕漆黑，圆月高挂。十五的月亮晶莹澄透。

淡淡的月白色衬着面前的那一袭青衫，少年的身形看起来颀长俊美。

他们走到了河边，二人坐在了木舟上。

简昆将做好的水灯缓缓地放入了溪流之中，依旧是红莲的模样。

“你做了这么多的水灯，花了不少时间吧。”

孟莲素色裙衫在晚风的吹拂下徐徐摆动，发簪上的青色竹叶也轻轻摇曳了两下。

“阿妈说过这些河灯可都是有灵性的，对着它们许愿，十有八九可都能成真。”

少年说着轻轻闭上了双眸，他掌心相握，看起来很是专注。

半晌后简昆才慢慢地睁开。

“你许的什么愿，快告诉我。”

孟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细长的眉宇舒展，是许久未有的欣喜。

“这可不行，告诉你可就不准了。”

简昆冲她调皮地吐了吐舌，阿莲面颊上浮现了一抹浅笑。

他凝望着孟莲清秀的面容，心里默想：“只愿与你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

小舟轻盈，波水荡漾。

简昆慢慢摆动着手中的木桨，一叶扁舟便在水面上徐徐地划行。

银白皎洁的月光倾洒于河面，火红的莲花灯沿着舟身一波一摇地飘向远方。

水草悠然地在河漂浮，不时飞来几只荧火虫一闪而过。

简昆打开了墨霄的酒瓶，清泠的酒水顺着缸沿倾入杯中。

小桌上放着两块白色的莲蓉月饼，这也是简昆这几日攒下的鲸币。

“许久不沾墨霄都馋了，今夜你陪我喝一盅如何”

简昆颇有兴致地举起了酒杯，却看着孟莲泛着忧郁的侧脸。

女子的明眸呆呆地望着温婉的月光。

“简昆，你知道吗每度中秋，我总是盼着阿爸回来。阿妈每年都早早备好了酒菜，等着他回家。”

“可是，阿爸从来没有回来过。我和阿荀就坐在门口的青石阶上，呆呆地望着月亮。”

“直到饭菜都凉了，阿妈就对我们说阿爸不会回来了。”

言语间眸色无意间浸了几分泪光。

“阿妈生前便对我说，女子命苦，这一世若能找个好郎君，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你还有呢阿莲。以后每个中秋夜，就让我陪你过好不好”

他将她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就像得到了这个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孟莲没有说话，眼眸中浸着几分月白。

她将酒杯中的墨霄灌进了嘴里，一杯接着一杯。

酒水顺着她柔美的唇角溢了出来，孟莲却贪婪地舔了舔。

“阿莲，你别喝了。吃块月饼吧，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昆子说着拿起了小盘中的糕点。

孟莲却摇摇晃晃地倚在了木舟上。

她一脸的醉色，白皙的手指不安分地拉扯着简昆的衣袖。

“我，要你喂我。”

简昆木讷地望着她，从未见过她喝醉的模样，不成想倒有几分可爱。

青衫少年将手中的月饼轻轻地掰了一块，继而送到了小女子的唇边。

阿莲却反常地嘟起了小嘴，甩了甩衣袖。

“笨死了，哪有你这样喂的。我要你用嘴喂我。”

简昆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素色衣裳的她却忽的将那一块莲蓉月饼抢了去，塞进了他的唇中。

昆子只感到自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孟莲娇嫩的面容却凑了上去。

姑娘的皓齿轻轻咬下了一块月饼，却并没有急着咽进嗓子。

下一秒，两片唇毫无征兆地贴在了一起。

昆子一惊，孟莲的柔发披散在他的肩头。

简昆感受着她的发香和嘴唇的味道。

他方才放空的手臂便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月色如洗，如果能一直这么抱着她，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