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乱篇第四十四章 禁山潜

倚着小楼青竹编排成的墙面，挡不住外面的混乱腥臭和毒灵游荡之声，可怖的嘶吼轻易便可透过青竹间的缝隙，一丝不漏地涌入自己耳中。

这是比斑斓谷外蛊尸遍地、千里绝户还要更加可怕的场景。即便已算是对这种场面多见而熟之，但她依旧是有些恶寒。尤其是想到，外面的这些毒灵乃是千年腐尸之时。

此刻，毒灵横行肆虐的越族部族无疑成了人间炼狱，若是有人落入其中，恐怕当即便会被毒灵们群起而攻，顷刻之间化为枯骨。

然而，这对她来说，却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即便自己已是顶替了姑蒲的身份，但在这越族部族中行走，多少还是有着身份被揭露的风险。况且，以姑蒲这样的普通越族少女，就算是真的想要找出什么，也多半是不得其路的。更莫说，是深入那后山禁地之类的地方了。

因此，眼下这个毒灵暴动的月晦之夜，反倒是最有可能让她找出什么的时机。

望着竹楼下围着的毒灵逐渐游荡开去，清涟的眸子凝了凝，终究还是抓住了机会，纵身掠出了竹楼，匿于下层的干栏处。

悄无声息的行动虽不会被一般人发现，但对这些毒灵来说，那隐约浮动的生气却是诱人的饵，她逋一动作，便有毒灵感受到了气息，闻讯而来。

仔细地观察着周围毒灵的方位和行进的方向，心中快速地拟定了遁走的路线，最终在被毒灵堵在小院并团团围困前成功蹿出了这里。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但当这第一步顺利达成之时，也意味着她彻底失去了小院和竹楼的庇护，完全暴露在毒灵潮中。

活人的气息在毒灵们眼中便像是天然的光源，只那一瞬，便吸引了附近的数头毒灵向她袭来。

不曾迟疑，她当即便抛出一把特制的烟尘，随即紧了紧襟袖，辨着方向向某处逶迤行去。

抛洒出的烟尘像是一种掩盖行踪的迷雾，瞬间便使周围那些将她设定为目标的毒灵失了方向，一时像是无头苍蝇般迂回盘桓，也让她得以抓空安然度过了这一道关口。

深浓的夜色中，渗人的嘶吼与刺鼻的腐臭笼罩部族，少女像是一尾灵鱼入水，既引得那些嗜血恶鲨般的毒灵垂涎，又能灵活地在这潭死水中翩然游动，大体顺利地靠近自己的目的地。

途中不是没有遭遇上毒灵的围堵，也难免有对上交手的时候，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与这些毒灵缠斗，不仅仅是因为缠斗其中终将会将自己引上死路，也是因为过大的交手动静会引起这部族中人的注意。若是因此而被发现，更是会将自己陷入绝境。

感觉自己从未有过这般小心，不知多少种术法被施展出来，匿踪、潜行、迷幻、迭影……种种偏门术法在此刻接连而出，简直就是当初为了出师在空崖试炼也比不过的种类繁杂。

此刻她却要庆幸性情慵散的师尊唯独在授艺上对自己倍加严苛，在考校上也是不容半分徇情。否则，今日的她恐怕早已在半路被毒灵缠住，直至那个最坏的结局。

一击精准逼退了一头紧紧咬上踪迹的毒灵，又一道絮影术穿墙而过，轻跃几下彻底甩开寻息而来的毒灵群，终于靠近了这越族部族的祖祠。

在这夜色和毒灵肆虐的光景衬托下，那座通体以古灰岩垒砌而成的屋殿愈显阴森可怖，古式苍远的筑物风格让之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千年的死亡陵葬。那点点自石缝中透出的阴暗烛火就像是鬼火摇影，藏着不下于这些毒灵的危险。

委身暗处，少女舒缓过一口气，努力平定着因在毒灵潮中穿行交锋而引动的精气激流。

眼下，路已过半，只要能够越过这座祖祠，就能进入那后山禁地，一探其中究竟，看看杜爷爷倒底会被藏在哪里。

静静地望着这座横贯眼前、几乎完全挡住了通往后山之路的古石殿，虽然从外看之平静无澜，但她却是不敢大意。

其中，应该住着这整个部族之中最为棘手的三人，虽然那个仅会一面的右祭看着并没有那么大的压迫感，但从《蛊毒百解》中窥见越族巫蛊之术一斑，她便深知面对这些资历深厚的巫者，是有多么防不胜防。

屏息片刻的少女全神凝注，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祖祠，终于找到一条似乎可以稍稍远离些祖祠进入后山的路。

片刻的停留已是让自己的气息再度逸散出了些，周遭的毒灵又已是蠢蠢欲动，想来自己此刻走出，必然会有几头毒灵咬上来。

但她这次却没有再抛洒烟尘以混淆毒灵的知觉，甚至都不敢动用太多术法，只为自身加持了一道加快速度的轻灵咒和模糊身形的迭影术，便纵身向心下预定好的路线冲去。

倏忽掠出的纤柔身影吸引了几头毒灵，但还未来得及跟上便幻作虚影陡然加速，几乎是眨眼间便移到了十丈之外。那些毒灵再扑过去追上几步，竟已几乎觅不到那点被隐藏的气息。

阴沉的石殿静静地盘踞在通往后山的必经之路上，每靠近一点，心跳便加促一分，随时都在预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点异动。

不足百步的距离走得有些步步惊心，不知是怎样跨过那一看看似平常，可走下来却真的是没有丝毫异动发生的路的。

待少女回过首来，看着那被自己甩在身后的祖祠石殿，难免有些惊诧。

原本，她已是做好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强敌的准备，可最后竟是这般波澜不惊？

这倒底，是她太过敏感，过于高估了这部族的掌姑和左祭右祝，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微愣地站在原地密切观察着阴沉昏晦的石殿，直到因为自己的气息再度引来了毒灵的注意，将它们吸引过来时，这祖祠依旧是没有半点动静。

望着逐渐向这边逼近的毒灵，最后再看了眼那横贯眼前的祖祠石殿，她终于转身踏入那后山禁地之中。

随着少女的身影消失，隐约躁动的毒灵重新失去了目标，再度无差别地在周遭肆行起来。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灰蒙虚幻的影子，没有惊动任何人或毒灵，蓦然自祖祠的石壁透出，紧接着飘向了少女所去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