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示弱

展览还在继续,何径寒的心却飞了。

不敢让夏可看出异样来，自己端着酒杯说是去处理事情，然后林总助就看着平时高贵冷艳的学姐拿着手机,事无巨细的核对过餐厅后，又打电话到家里,让何家的佣人按她的吩咐把家里布置好、礼物拿出来。

天知道,那家私厨的包厢被他老板直接定了半个月,就为了哪天给夏可庆祝。

而让佣人准备的礼物么……

林总助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并不赖,就是这么一对比,身为打工人的自己实名酸了。

妈的,怎么就没个富婆看上他呢，他也想少奋斗二十年！

当然，前提是有他学姐这个外形条件。

五六十岁的富婆……还是算了吧，工作也挺快乐的。

不过何径寒真的是想多了。

她的心飘了,夏可也没好到哪儿去。

夏可实在是太高兴了。

作品被名媛太太们认可,要争相购买不说,压轴设计还被豪门的大小姐看上了，能拍出不菲的高价……作为一个设计师，从业以来，她真感觉这是自己的职业高光时刻。

这一晚上如此美妙,她像是做梦似的……

美中不足的,大概是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喜欢捣乱。

何径寒拿着红酒，一脸的春风拂面，再招呼完几个生意伙伴和他们的太太，展览馆里的工作人员过来和林总助耳语了几句,林明等何径寒说完话，不敢耽误，在何径寒耳朵边一五一十汇报。

女人眉梢高挑，“这种时候？”

轻嗤一声，“真是吃饱了撑的，我何径寒是谁，他以为我像是老杜那么好欺负。”

话落，和合作伙伴告罪一声，何径寒踩着鞋跟，气场两米八的哒哒哒往回走。

不去别的地方，还就是“绿野仙踪”的展位前面。

刚走过去，就看到一西装革履的男人夸夸其谈，夏可在边上站着，手紧紧拧着，眼神都有些无措。

“祖母绿硬度高，性脆，这个造型是别致，但如果外层有棉裂的话，那会很容易磕坏的，这个样子实用性降低了啊。”

大概有两年，或者三年没见，何径寒记不清楚了，但能记清楚的是，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孔今瑶口中，即将在江城开张的全球连锁拍卖行—菲比斯拍卖行的经理，周彭，他还有个通俗的英文名，叫查理。

“Chalice，哎呀这谁，不是鼎鼎大名的菲比斯拍卖行的经理吗，好久不见啊~”

周彭也是被何径寒这么一嗓子喊得有些懵，转身过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同样对何径寒没有好感，周彭也是带着笑回应了何径寒。

女人眼神一扫，周彭身边好几个名媛太太，他刚才正在和她们科普宝石呢。

而何径寒一嗓子喊破周彭的身份，最近菲比斯在江城的不光彩竞争，大家都有所耳闻，几个名媛太太们顿时变了脸色，互相对视几眼，看周彭的眼神就意味深长了起来。

“在说什么啊，祖母绿吗？”

周彭轻咳一声，“在说祖母绿脆性高，这样的琢型，会容易坏……”

话没说完，何径寒就掩唇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个节俭的思维啊，宝石么，买来不就是好看，图个好心情吗……至于用途不也只是公开场合佩戴一下，听你这样说，我还以为哪家的小孩子会抠出来，当弹珠玩儿呢！”

“奢侈品从来都不考虑性价比的，周经理你这样说，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江城的小姐太太啊，买宝石不是看心情，看漂亮与否，而是看性价比……有点扣扣索索了吧？最近经济这么不景气吗？”

何径寒本来就生在名流，她这样把话题一引导，几个名媛和太太自然不甘示弱，纷纷附和装逼道。

“也是啊，买这些也就是图个喜欢。”

“价格好说啦，关键其他家的珠宝，都没何老板你这儿的好看，珠宝嘛，还是得漂亮才行。”

“对对，祖母绿琢型是牢固，但怎么说……每颗都是那个样子，怪腻味的……”

何径寒谈笑风生和太太小姐们聊起来珠宝经。

被形容为扣扣索索的周彭听了会儿，脸上笑有些挂不住，自觉没趣，须臾就走了。

等几个名媛太太也走了，何径寒方看向夏可。

夏可乖乖走过来，有一说一道，“他一来就挑毛病，这都是第三波名媛太太们了，而且振振有词的，所以我让人去找你。”

是的，工作人员还是夏可通知的。

她摸不清楚男人底细，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还是得何径寒来看一下比较稳妥。

何径寒摸了摸夏可头，夸奖，“做的不错。”

“别理他，他就是故意来挑刺。”

等万家灯火终于一盏盏熄灭，这场繁华的展会才在夜色中落下帷幕。

何径寒累了一晚上，等带着夏可上了车，才和她具体说起来周彭的背景身份，还有意图。

“他是江城菲比斯拍卖行的经理，江城的拍卖行都开在这一截儿，各个拍卖行又有自己的特色，市场很饱和，加上我们面对的客户群体都一样，他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菲比斯在圈内恶名昭著，他们习惯了踩一捧一的营销自家，在瑞士发家的时候，也是踩着两个老拍卖行，人家大场拍什么，他们就紧跟着找差不多的东西拍卖，起拍价定到别人的一半，炒作自己物美价廉。”

何径寒哂笑一声，“闹呢，都是给名流看的场子，说什么性价比，就是个噱头。”

“不过反正名声是炒起来了，后面全球开分行，去了哪儿，手段一模一样的。”

何径寒：“菲比斯主要做古董，江城老杜家专门做古董的，已经被他们拉踩着宣传了好几次了，上周还有人去杜氏拍卖行闹，闹完他们就在自己官博还有个各种平台上宣传自己的售后服务……”

“虽然不明说，但是我们都觉得，去闹的那些人说不定就是他们怂恿的……谁知道呢，反正菲比斯不择手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夏可迟疑，“那他今天来……”

何径寒笑笑，实在是累了，闭眼靠进汽车靠背里，“不用担心，菲比斯的业务和何氏不重合，他过来也就是看看，毕竟何氏在江城拍卖行名气最大。”

“再说了，我和老杜他们可不一样，才不会死守规矩，他要敢在我头上撒泼，我这条地头蛇让他拍卖行都开不下去！”

唔，这话说的……倒也是，何径寒的处事风格。

“别聊他了，我休息会儿，到地儿叫我。”

夏可看何径寒的样子，不由放低了声音，“很累吗？”

“应酬嘛，不都是这样的，钱又不能从天上掉下来！”

夏可语窒。

何径寒长睫掀动一瞬，凤眼含着笑睨了夏可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倒头靠座椅，小憩起来。

夏可初时很规矩，等开出一段路后，悄悄转头去瞧何径寒。

她和何径寒的工作接触的少，以前的聚会多半都是玩乐的场子，涉及到工作的，何径寒要么带助理去记事，要么一个人去，她少参与的。

至于何氏拍卖行，她也去过，不过都是坐在何径寒专属的包厢里，当买主去的。

这样一想，她一不能挡酒，二也不能应酬，何径寒以前找她好像有点亏了。

眼神闪动片刻，夏可又收回了目光，以后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不该老是想以前，以后……以后各走各的路，关系也会生疏吧，毕竟，层次都不一样了。

这样想着，夏可没忍住最后扫了一眼何径寒。

女人长眉深目，皮肤白皙，衣着光鲜，每天的妆容都有专属的化妆师打理。

虽然很不一样，但就是这么一刻，夏可有种回到她们初见时的感觉。

何径寒就那样站着，微微抬头起来，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女人就能让周围的一切相形见绌，好像画面里只有她是光鲜的，身边的所有和她一比，都黯然失色起来。

*

何径寒定的是一家日式装修风格的私厨。

有日式料理，但她定的是中餐。

只要何径寒愿意，向来她能舌灿莲花。

在桌子上一通忽悠，庆祝夏可画出两张很好的设计，庆祝夏可的绿野仙踪被应家大小姐看上，肯定能拍出不菲的价格，庆祝自己的这次展览让大家叫好，几天后的拍卖会肯定会异常火爆，说不定能出天价的流水……

一会儿说夏可的事情，一会儿说自己的。

说的又着实是高兴的事情。

桌子上配的餐厅自制的梅子酒，好入口，却很有些后劲儿。

说得来夏可对酒这么抗拒的，都陪着何径寒着着实实喝了好几杯。

完了夏可非要自己去埋单，何径寒也不拦着，预定的费用她早就给过了，这次除去预定的费用外，也花不了几个钱。

不过显然还是高估了夏可的财力，女孩儿回来看着手机付款界面有些蔫蔫的，可把何径寒看笑了。

再上车，酒足饭饱，何径寒喝的有些微醺。

和司机之间的挡板被升了起来，后排就她们两个，车开的不快，何径寒把窗子打开，有微风从外透进来，很惬意。

何径寒蓦然问：“做设计就让你这么开心吗，你是因为工作成就开心，还是因为能设计出作品而开心呢？”

夏可眨了眨眼。

何径寒半躺着，神色姿态松弛，“放松，就聊聊天，我又不干嘛。”

夏可想了想，“都有吧。”

顿了顿，老实道：“觉得工作让人踏实，也觉得设计会让我很有成就感。”

想到什么，何径寒倏尔笑了起来，女人侧头过去，看着窗外，热闹了一晚，现在的声音却显出几分冷清来。

“你这样说，我倒是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拨了拨头发，“那个时候你们经理把你喊过来，你就呆头呆脑的，也不机灵，介绍谁你就跟着喊谁，要不是看你的设计作品，实在和你形象联系不起来。”

夏可心中微妙，“你真的看了吗？”

“看了啊，我还记得呢，你怀疑我乱说的？”何径寒转头过来，成熟的女人眼眉弯弯，有种大都市繁华的美，蛊人得很，“如果记得不错的话，是个小蜜蜂的戒指吧，一般人都设计成静态，你却设计成蜜蜂偷吃花蜜的动态，一朵花中间有个蜜蜂屁股，很灵。”

仰头，不知想到什么，何径寒嘴角带笑，“那天其实我心情不好，不过朋友开的展览还是得去捧场，然后看了一圈，满脑子就一个感觉——都是什么几把玩意儿，就这也好意思喊我来看？”

“然后就看到你设计的那副图了，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嘴上说着人呆头呆脑，脑子里回忆起来，就大相径庭了。

也是呆头呆脑的吧，但不是笨拙，有种很质朴的天真在，对自己鞠躬的时候一下子腰就弯了下去，直接把何径寒看愣了，也没其他的，就现在的大学生骨子都挺傲的，多半见了她也是不卑不亢，这么礼貌，又这么实心眼的，倒是少。

头抬起来，是一张显小干净的素颜，眼睛在灯光下扑闪扑闪的，水汪汪的漂亮。

那个时候何径寒就想，夏可要是在床`上哭起来，肯定很漂亮。

后面……嗯，确实也很好看，甚至超过她的预估。

“小姐，到了。”刘叔停了车。

夏可以为是到她家小区楼下，一下车，懵了。

不是她家小区，是……何径寒的别墅外面。

“愣着干什么？”何径寒施施然下车，对夏可招手，往别墅里走。

夏可无措，“啊，但是这里……”

“对啊，我的房子。”夜色中女人长身而立，裙摆被夜风吹成一朵繁复的花，“我还有份礼物送给你，送完让刘叔送你回家，有问题？”

顿了顿，声音又放柔，于夜色中藏着莫名的蛊惑轻柔，“我在外地想着你的设计马上要拍卖了，特意选了好久带回来给你的，你不想去看看吗？”

“还是说，你还是防备我，这样，姐姐会很伤心的呢~”话尾有些沙哑的委屈。

“再说今天高兴喝了那么多，送完我也想休息了，你就不能将就我一回？”

“嗯？”

尾音低哑，上挑，莫名的撩人心扉。

夏可张口无言，半晌，到底跟了上去。

她今天这身衣服也是借的何径寒的，脱下来直接还了，也好。

而且何径寒是喝的有点多，喝多了的人，会脾气大些，得迁就着。

当然，如果夏可能绕到前面去看一眼，就会发现，何径寒笑眼弯弯，面上哪里还有醉意，清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