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火中生寒

这些事情麻烦又复杂，对如今的时局也没太大帮助，钟离打断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烦请阁下再算算养尸人何在吧。”

晏烺吵吵起来，“占便宜占上瘾了是吗？加钱加钱！”

多说几句是情分，哪能让人一直白嫖的。

钟离又扔过去二十文，一个子儿也没多给。

“这还差不多，你往东走，穿过十里火海至新宵镇，养尸人现在就待那儿呢。”晏烺倒是没有涨价的念头，无论算出来什么东西在他这里都是二十文，统一定价，童叟无欺。若非天赋异禀无本万利，就他这样做生意的，迟早得亏到姥姥家。

“十里火海？”

云山附近沃野千里，又是哪里来的火海？

晏烺今天做成两笔买卖，自觉赚得挺多，顺便就包下了售后，“放火烧山的那个魔修烧得没尽兴，又开始在凡人城镇里点火玩儿。”

混账之举。

烧完山又去烧城，是真要用烈火燃出一个鬼魔之世来么？

她对晏烺道一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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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难辨原本形貌，地表之上只剩无边的大火吞噬田野与城镇。

静女姬虽不惧烈焰，却也不是擅长水法的大能，如今面对这焚屋燃楼的景象亦是束手无策。

火里会死多少人？

白鸟未曾降下去，疾行者只能看见一片红茫茫的火海，或许里面会有很多人在痛苦挣扎，但这些全都传不上天空。

没有听到就能当作没有发生么？

理智不断告诉钟离，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现在重要的是去找到夏如月，然后下幽冥阻止萧涂。

更何况她去了那边也没什么用处，这些并非阴焰，静女姬没法吞噬更没法控制，木灵碰上火毫无办法才是常态。

到底心有不甘……

静女姬问：“陆生雪，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什么都不记得，若是枯荣道主在此绝不会如此被动。整个世界都遵循道主们的规则，应付这十里火海也只是举手之劳。

钟离却做不到。

陆生雪说：“阿离很厉害，这么短的世间内就能进阶至此，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她没有记忆，过去那些修炼的经验帮不上半点忙，后来又易道而行全靠自己点点摸索，突飞猛进到今日这种境地确实算是奇迹。

钟离痛苦地捂住脸，“可是还不够。”

还不够，她还很弱，没有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地步。换成任何一个神灵在此或许都能想出应对的办法，但钟离只是长离仙。

木系仙家对付不了连亘成势的大火。

陆生雪把她的手拿下来，钟离没必要觉得愧疚，“众生之劫众生应之，你不欠他们什么，别对自己太过苛责。”

所以众生到底是谁？两个字仿佛把一切都囊括其中，具体又是指的谁？

神灵半点儿力不出地飘在天上往下瞅，让张家大婶和李家大娘去应这劳什子的众生之劫么？

钟离真的没办法坦然接受自己如此窝囊，“我明明能够做得更好。”

可以变得更强，可以救下更多的人……可以保护所有自己想要保护的存在。

陆生雪发现了她的偏执，这是入魔的前兆，“阿离，不要为世所困。”

是她执妄了吗？以一人之力怎么可能终止大劫。

“我不知道。”

哪次大劫不是伤亡惨重，就算凡间生灵全死绝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死亡，新生，新生，死亡。

轮转不息是为枯荣。

陆生雪道：“如果这一切让你痛苦的话，那不如就此放下，你的道在九天之上。”

是云端的神祗不经意间垂首多看了一眼，从此缘生劫亦生，但陆生雪最大的愿望从来都是阿竫能够好好的，如果他的爱只能带给阿竫折磨，那还不如放她离开。

钟离否认，“我的道在九幽之中。”

萧涂在幽冥里，她又怎能抛下小徒弟一个人回到天界。

陆生雪叹了口气，“何苦？”

花神逐光而生，幽冥里却没有太阳。唯一与温度有关的，是那怨恨交汇而成的无间火。

钟离道：“不苦。墨蕊姬说我不像鬼，可我也不像是个神仙。”

哪有这样乌烟瘴气的神仙。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如何能够救世？

陆生雪很担心她的状态，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若是按照计划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遭遇挫折，那些压在脊梁骨上的负累很容易将她拖倒，“但你是阿离，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阿离。”

钟离一直表现得对什么都不在乎，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阴怨入体淬炼心神，生乐是极乐，生哀亦是极哀，抑制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静女姬问：“枯荣道主是什么样的？”

陆生雪说：“就是你这样的。”

静女姬扯着嘴角笑了笑，“骗我。”

道主怎么可能与她一样，花神早就是至一道巅峰感染天地的存在，而钟离还在鬼道之中徘徊着苦寻一个出路。

陆生雪对她说：“我去吧。”

“什么？”静女姬没懂他要去哪里，为了避免受到极端情绪的影响，她只能不断把自己放空再放空，直到脑子里空荡荡一片。

不去想就不会痛苦，不思考就能淡然处之。

冷静，冷静，冷下来才能心静。

钟离遍体生寒。

陆生雪说：“我灭不了这场火，至少还可以多救下几个人。阿离，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你……”她哪能此时让飞琼君离开自己，魔道再起战乱，到处都是游荡的神灵，危机处处都在，陆生雪又只剩残魂余留体内。

万一撞上萧涂的仇家该怎么办？

陆生雪凑上来在钟离唇间轻吻了一下，抹去了小姑娘嘴角勉强的笑，“道主，我去去就回。”

他随即纵身投入滚滚浓烟之中，白衣在灼热的气浪里翩动，仿佛凛冬中最后一片落下的叶。

钟离怔怔地看着那抹白影远去。

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我……我该去寻夏如月，我要把他从悬崖边拉回来。

如今他与云诗缦再无可能，但至少还有万顷血池中那么多活死人在等着，又怎能为魔道所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