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接着，浓郁的血气就像瀑布一般从头端灌下，瞬间将两人淹没。

同时伴随而来的，是源自灵魂层次的压迫，愈发沉重。

纵使是善于此招的也门也感觉关节灌满了胶水般难以动弹，心脏的跳动也被压迫得开始迟缓。

渐渐在两人的视野中，展览会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离奇地消失了，就像颜料混杂的印象派油画被撕个粉碎，所有的物体都被五光十色晕染。

眼前的光景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腐败又焕新。

忽然间，目光突破黑暗，突破星穹，定格在一处缓缓浮现的、古老的钟楼上。

在绯红的月光下，在美丽的绝景之间，一双脱离虚幻的大手忽然从钟楼的血雾中伸出，抓向展柜中的巫灵塔罗。

这双大手作收拢状，满布嶙峋，皮肤上刻满了代表神秘、无法解译的字符，指间的关节如同岩浆冷却的产物，看一眼便觉得额角刺痛，情绪紊乱，仿佛下一秒就会精神崩溃一般。

虽然隔了几米距离，但理查德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中的血灵被彻骨的寒冷压制，观察到巫灵塔罗中慢慢飘出了金色的光流，被这双大手飞快摄取。

几秒之间，展柜中的纸牌便彻底失去灵性，光流不再从中散逸而出。

紧接着，神秘无名的大手，围绕周身的血雾，古老无垠的钟楼，等等一切，都开始像幻象般倒放起来，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当轻飘飘的身体逐渐落地，脚底下再次出现厚实的踩踏感，理查德与也门这才恢复了思考，恢复了神智。

眼前唯独剩下的，便只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月光照常洒下的第三展厅，除了禁制已被破坏的展柜中，不再有灵流传出、已变为普通物品的巫灵塔罗牌。

一下子差点没站稳，大腿依旧有些无力，也门与理查德两人都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僵立在原地。

唯独证明两人还活着的，便是他们俩都开始喘起粗气，一时间滞缓的思路无法理解方才的境况。

很快，理查德瞳孔猛缩，意识到了什么，他飞也似的找到进来的窗口，横身跳出，很快消失在暗巷之中。

没有去追赶，也门擦拭着满头的大汗，望向展柜中两张有些歪斜的巫灵塔罗，轻声叹气，眼中失去了光彩。

在他的手中，银色铁球中另外三分之二的黑骨也都一齐化为粉末。

在窗户钻进的微风中，一点一点洒落在也门精致的皮鞋上……

……

西区，莫雷诺府邸。

穿着睡袍、略显慵懒的詹姆斯拉开椅子，拿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准备书写。

就在这时，窗外有乌鸦的叫声响起，他“咦”了一声，望向头顶斜线的方向，望向丹妮丝所居住的房间。

他感到有些疑惑，但很快露出了一个不太常见的笑容，压抑着兴奋反问道：

“怎么会这么快啊？”

……

与此同时，在蒙特罗中心对面的某幢三层联排别墅中。

哒，哒，哒，厚实的红木阶梯被皮鞋跟循循踏响，身形强壮、长着鹰钩鼻的管家先生路过楼梯拐角，一步两阶梯地迅速爬上二楼。

映着街上的煤气灯光，他快速辨别方向，停留在一处背靠走廊的房间门前，手指弯曲，一长两短，敲响房门。

没有等到任何答复，他悄然推开，看见偌大的凸肚窗前正坐着一位衣着得体、摇晃着红酒杯的贵族先生。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穿着灰色教袍、坐姿有些放不开的老人，他的视线紧紧盯着蒙特罗中心的方向，脸上充满了不解的神色。

“凯万，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没有让你上来”独特的尖锐声音从摇晃酒杯的绅士喉咙中传出，与他有些帅气的外表相比，显得颇为不着调。

这名叫做凯万的管家左手按胸，行礼道：

“抱歉，公爵阁下，我失去了对巫灵塔罗的感知，我认为有必要通知您和您的老师一声”

说完，他躬身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没有打扰两人接下来的谈话。

“他说的是真的吗？”贵族打扮的绅士脸上明显不悦，瞳孔微缩，紧紧捏着酒杯，将视线转向那名老人。

在此之前，他曾无数次提出在展览会举办前盗窃巫灵塔罗的计划，而拖延至今，眼见今晚即将成功之时，猎物竟然会被捷足先登。

那名老人闭上眼睛，脸上失去了不解的神色，声音沙哑道：

“你的计划落空了，那件拥有伟力的物品回归了神灵的怀抱”

“可恶！我不用你提醒！”

听到这话，贵族绅士红血丝满布的眼里尽是疯狂的意味，他忍不住用尖锐嗓音愤怒地质问起老人道：

“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这对我们的计划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

见老人没有回答，继续虔诚地行拜神礼，他一口喝完剩余的葡萄酒，将酒杯砸向角落，转身忿忿离开。

……

古老的晚钟会。

将丹妮丝送回家后，卡洛斯往后微靠，望着正在手掌中悬浮的两张巫灵塔罗，面色有些迷茫地观察着。

这到底有什么用呢，自从带到晚钟会到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大反应……

就在迷茫之际，他发现属于理查德的那面石墙出现了涟漪，卡洛斯随手一挥，放出了理查德诚然致歉的画面。

也是在之前进行献祭仪式时，卡洛斯才发现理查德也在场，而很明显的是，他也是为了窃取巫灵塔罗而来，只是他有着个人目的，且并未通知晚钟会的奇点先生。

现在，他正为自己的唐突一遍遍告悔，而卡洛斯也并未在意，只是用无所谓的神态说了一声“下次注意”后，便将影像传进沸腾之墙中。

眼下，他执着于巫灵塔罗的研究，搞清楚为什么已经死去的原主会命令丹妮丝尽快取得，这两张塔罗牌到底和格涅以及穿越有着怎么样的联系。

现在可是获得重要线索的时刻，相比之下，理查德糟糕的情绪完全可以搁置在一边。

卡洛斯坐于仿佛永远飘散着红雾的钟楼间，目光有些散漫地看着月光，看着被隐藏于绯红中的群星闪耀出微弱的星光，只觉得孤独感愈发强烈，但并没有令自己有任何不适。

或许我天生就是个喜欢孤独的人吧……为了避免尴尬，他调侃了自己一句。

既然巫灵塔罗没有主动发挥出作用，他准备散开灵流主动建立灵性方面的联系，但就在聚集起周围的红雾时，他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晚钟会中除了出现巫灵塔罗的灵性能量，卡洛斯还感觉多了点什么，但就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或许这和自身没有完全掌控晚钟会有关系……他不得不安慰道。

就在这时，心中的疑惑很快给出了答案，感受到这层能量出现波动，卡洛斯震惊发现晚钟会的一处角落出现了此前从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那块来自展览会的小型头骨……

卧槽，这玩意怎么会在这里，丹妮丝不是说她没找到么……他倒吸了口凉气，头发几近炸开，差点没有凹住悠闲的造型。

没有经过允许，这块头骨就通过不知名的渠道进来了？这难道是一种入侵吗？

卡洛斯克制住了强烈起伏的情绪，在确定好晚钟会的力量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定睛看向那块悬浮于半空中的头骨。

这块头骨与卡洛斯第一次看到的基本一致，细长的犬齿间藏有与穿越仪式咒文类似的花纹，整体散发出细若游丝的灵流。

但随着两者的距离接近，卡洛斯发现这块头骨空洞的眼窝中逐渐拥有神采，出现了更多变化。

头骨末端拖长出了完整的脊柱、肋骨以及腿骨，慢慢被肌肉、筋膜以及血管填满，最后被橘色的毛皮所覆盖。

这只忽然间出现在晚钟会的橘猫，慢慢接近卡洛斯，翘起屁股摩擦他的大腿，慢悠悠地发出了伸展筋骨般拖长的音量道：

“喵……”

卡洛斯呆在了座位上，还未等他酝酿出“卧槽”，只见那只橘猫用爪子擦了把脸，率先开口道：“喵……总算是醒过来了……”

“咦，你是谁，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的主人呢？”

卧槽！这只猫会说话？送去杂技团应该能卖不少钱！……卡洛斯震惊之余，也很快保持住冷静……都穿越过来了，还有啥没见过的……他没有傻到表明身份，而是顺着橘猫的话语思考起来。

大脑中有电流经过，他忽然觉得这只橘猫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联系到这块头骨的来源，他一下子想起这只橘猫的身份以及它主人的身份。

格涅.克劳狄乌斯！这是穿越者前辈的猫－唐纳德！

卧槽！牛逼！他终于喊出了毫无技术含量的感叹。

兴奋之余，卡洛斯开始想起如何从猫嘴里撬出格涅的消息，就在这时，橘猫‘唐纳德‘忽然开始咳嗽起来，几近虚脱，但很快恢复了过来。

只是之后，唐纳德不再像一只正常的猫那样蹲坐，而是试着站起，模仿出人类的姿态开始说话，声音低沉而沙哑。

它首先将两只爪子负在身后，仰着头，仿佛面对着大海说道：

“唉，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我抛下了圣卡尔，成为了一位远近闻名的海盗船长，孤身一人来到那座充满迷雾的岛屿探险”

“我看见了朦胧之中那巨大到无边的骨架，看见空旷的胸骨处飘散而出滚滚黑烟，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只觉得我是不是又犯中二病了”

接着，唐纳德又一屁股坐下，仿佛一位醉汉靠在墙边，仰头感慨道：

“来到了这个世界已经快几十年了，虽然依稀会想起在地球上的生活，但我已经记不起父母、朋友的面庞长啥样，还好我的小天使丹妮丝出生了，即使是回地球，我也要带着她一起回去，时空的错误并不能将我们分开”

姿势再次改变，唐纳德用毛茸茸的爪子撑着下巴，仿佛思考般说道：

“我感觉到了皮娜对我产生了厌恶，她对我的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难道她发现了我与赫卡忒家族的夏奈小姐有私情？”

呸！渣男！……卡洛斯假装吐了一口，嘴边顿时冒出红雾化成的‘口水‘，慢悠悠地滴向猫头。

“决定了……”

就在这时，仿佛被无奈所困扰，橘猫‘唐纳德’艰难地叹气道：“我愚蠢的支持者们决定了国家的名字就叫做圣卡尔，呵呵，这听上去真是‘高端’，‘高端’得像个按摩会所”

最后，唐纳德摩擦着毛茸茸的猫爪子，有些担忧地说道：

“雾岛给我带来了礼物，非常特殊的礼物……”

“可为什么要送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