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塔

海面上，五个人扶着谢问兰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木板，漂浮在水上。

“我谢姐是最靠谱的女人。”湛星波空出一只手，对谢问兰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小心！”雷兰塔看到旁边的秦宵身体晃了晃，赶紧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责怪道，“刚刚看到你没动作，就知道你又逞强了，没事吧？你跟我一起扶这块板吧。”

因为生机的流逝，秦宵已经有点脱力了，不过被雷兰塔这么一说，他顿时抬起头，眼神有点诧异地看了过去：“……谢谢？不用了。”

雷兰塔这个熟稔亲密的语气……是了，他拥有的记忆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完整的，仅仅只是一点朦胧的感觉和同生共死的那几天，自己都已经将他们当成了同伴，雷兰塔这样的态度也很正常。

“啊……忘记你们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了。”雷兰塔被他看得有点尴尬，赶紧收回手解释一句。

讲到这里，他又露出有点落寞的神情。

湛星波最看不得人这样，先前是谢问兰，他不好意思打断，现在落寞的人换成了雷兰塔，他赶紧在水里蹬了两步，游到秦宵和雷兰塔的前面，做缓和气氛的人：“大哥，你有记忆的话，就快给我讲讲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实验又是怎么回事，咱们的科技还没有进步到这种程度吧。”

这是目前大家最好奇的事情了。

四个人一起看向雷兰塔，等待他的回答。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雷兰塔问了秦宵一个奇怪的问题。

秦宵很简单地回答了他：“你。”

“嗯，其实我早就想好了。”雷兰塔丝毫不慌张，轻描淡写地开口，对着他们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我不是人。”

“嗯。哈？”湛星波人傻了。

“啊？啥？”丰堰跟不上这个节奏了。

“哈哈哈哈，抱歉，这样说好像不太适合。那……其实，我并不是人类？”雷兰塔笑了起来，多了那几个月记忆的他，好像比起以前要更加坚定，更加看得开了。笑过之后，他便正了正神情，继续解释道：“你们知道这个实验有‘适格度’这个说法吧？”

“知道。”开口的人是谢问兰。

她的样子已经比之前平静很多了，即使听到跟季越有关的词，也只是微微低下了头，眨眨眼睛：“按照一般理解，人跟这个实验适格度越高，在幻象中得到的力量应该也就越强大吧。”

像季越那样不适格的，就会承受不了实验里无休止的幻象和对精神的操纵。然后……。

雷兰塔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是的。”

接下来，他详细介绍了一下关于自己的事情。

编号R-01实验舱中的老者，可以算作他，也可以算作他的父亲。

老者姓雷，拥有所有人中最高的适格度，但年已迟暮，同时还患有老年忧郁症和阿尔茨海默病。进行实验的“人”并没有道德观这种东西存在，只是惋惜了一下这上好的实验体身体情况却不行，就把他放入了实验名单中。

在老者的精神被幻象扭曲之时，雷兰塔诞生了。

——因为那个名为兰塔的瞭望塔。

他年轻时是兰塔的守望者，在长达几十年的工作里，他早已熟悉了这片海的每一个角落。他还会画船，将自己这一天所见到的旅船，无论有没有见过，都在自己的速写本上画下来。老者的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兰塔被拆除才结束。

因为他对兰塔的思念，实验的扭曲中，他幻想自己能拥有一个孩子，即使自己死了，他也能代替自己常常去兰塔的周围，即使只是凝视着那片废墟，他也能为此感到欣慰。

不过……在真正的现实里，兰塔的废墟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至于雷兰塔“被无视”的特性，也是因为雷兰塔本身并不存在，只是因老者诞生的一份思念。

他是幻象中的幻象，自然在一开始没有人能够看见。

他真正地活过来，则是在秦宵等人意识到、认定了他的存在之后，被“某种真正超越现实的力量”从幻象化作了现实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影终于完全地展现在了同伴们的面前。

至于“父亲”……他已经在失去塔的痛苦中支撑太久了，想得太累了，在自己来到现实之后，他终于回到死亡的宁静怀抱。

“嗯嗯，这样，原来如此……我完全了解了，大哥虽然你只有几个月大，但是你还是我大哥的，放心。”一个完全找错重点的活宝如是说道。

他理所当然地被大家再次无视了。

“老爷爷所到的地方，应该会有那座瞭望塔，正等待着吧。”禹如真闭上眼，双手交叉握在胸前，祈祷着。

“一定会的。”雷兰塔轻轻地笑了一声，反倒做了安慰人的角色。

片刻的沉默后，谢问兰又眨了眨眼：“那么，实验？”

“关于这个，我也是才知道的……在实验舱里我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隐约听到了一点他们的对话。”雷兰塔很快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真正做实验的，是某个游荡在这片宇宙的奇异种族，他们的科技十分发达，于是产生了寻找魔法和异能的想法，就在各个星球，布置了无数这样的实验场……”

“还有……虽然语言、世界、习惯都很相似，但我好像也不是你们这个星球的人啊……可能是父亲适格度高，但达不到我所在的那个实验场的要求，就被分配到了这边吧……没想到最后成功的是我们。”

“原来……是宇宙友人。”禹如真完全被这信息量冲倒了，“怪不得那时候聊天，我们没一个人知道兰塔。”

雷兰塔好久没见她这幅模样，被她逗笑了：“哈，你们对我而言也是外星人啊。不需要那么在意的。”

“那么秦宵呢？秦宵不会也是外星人吧。”禹如真抱着木板，突然想起了秦宵的话。

秦宵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我来我来，这题我会，我哥想跟你说——不是外星人真是抱歉了啊，妹妹。”湛星波自动举手答题。

“哈哈哈哈哈。”

只有丰堰警觉了起来：“等一下，为什么我觉得我的角色定位被他抢走了。”

“你才注意到吗？”虽然秦宵很累，但他还是挤出心力回答终于注意到这件事的丰堰，“你已经来晚了。”

“不不不我觉得我更加善解人意，他比不过我的。我来猜猜……”丰堰挺起自己并不存在的胸脯。

“你现在想说碎片的事了，对不对！”

“对对。”秦宵安抚它，虽然现在除了碎片也没有什么别的事要说，但，说对就是了，“我先问一件事。”

丰堰心酸地感受到了他的敷衍之意：“呜呜呜，你去说吧。”

趁着两个人还在笑，秦宵停下跟丰堰的对话，向雷兰塔问出一个自己想问很久的问题：“关于我，你都知道了多少？”

“其实也不多。”雷兰塔脸上的笑意突然收敛了，秦宵能感觉到他扶住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抓得更紧，然后沉声问道，“秦宵，你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

真是个直中要害的问题啊。

连那三个人都马上感觉到了不对，用关心的目光看了过来。

“秦宵，你……”谢问兰本来想问秦宵的，但是她又想到自己这些天对秦宵的了解，这个人恐怕不会干脆回答，干脆她就看向旁边的雷兰塔，“他怎么了？”

雷兰塔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季越离开后，身体的生机将逐渐流失的事。

“他们看你的眼神好悲痛。”丰堰提醒道。

“……”秦宵耸耸肩，没有隐瞒的意义，“其实比你们想象得还要严重一些，从极致的虚幻里脱出，是会对精神和身体造成一定损伤的。”

谢问兰瞳孔一缩。

雷兰塔叹了一口气，又把秦宵的最后一点底子抖落出来：“而且，秦宵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那个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实验之所以在我们身上能成功，应当是那个东西给了我们力量。也因此，秦宵可以把我们的异能汇聚到一起，又进行增幅。”

……倒是都说对了。

“过去的你到底都跟他讲了多少东西……”丰堰头一遭经历这种事，没有再开玩笑的心思，沉默了，“怎么感觉我们已经被知根知底了。”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秦宵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

在其他人变得震惊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雷兰塔说得没错。那东西能赋予你们异能，没拿走，是因为我担心你们失去超越现实的力量，失去异能。”

但过去的秦宵赌对了，以雷兰塔为证，即便没有“碎片”，他们也可以拥有超越现实的力量，那么这一重顾虑自然就消失了，他可以放心地赶在生机流完前，带着“碎片”离开。

但雷兰塔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又郁闷了起来：“看到我，还能不放心吗？”

“一定别勉强自己啊。”谢问兰满含担忧地提醒。

秦宵知道他二人什么意思了。

他本来想直接说自己已经放心了的，毕竟，秦宵还没有当伟大的无名英雄的想法，他来这儿的目的就是“碎片”。不过，刚刚同伴们的表现，让秦宵产生了一点好奇。

自己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觉得，跟他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整，让他整。看看他俩到底想干嘛。”这回，丰堰正确地说出了秦宵内心的想法。

于是秦宵放弃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和想让他们干的事，顶着大家敬佩而又复杂的目光，非常坚定郑重地点头，目光认真：“这些还不够……证明给我看，你们真的拥有足以自保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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