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人㈨

第九章

嘉懿每日辰时才起身，收拾收拾妆容衣着要半个时辰，用完早膳再出门来教导弟子们修习时，已经接近巳时了。河间王韩越近来是连自己的后院半步都不肯涉足，秦管家起先还当自家王爷是因为十三姨娘的缘故，对后院姬妾们产生了抵触，还想着说重新寻觅一个。

韩越说：“本王每日跟着刘公子卫公子一起从旁听学，总觉得龙夫人所言皆是金玉良言，本王得此教诲才知晓，从前十几年本王都是在虚度光阴白白的蹉跎了岁月。所以本王已经下定决心，要追随龙夫人修仙证道，至于那些个女人，愿意留下来的王府也不差一碗口食。”

“王爷的意思是要拜龙夫人为师”秦管家领悟到韩越的意思之后，吓得连忙跪在一旁：“王爷三思啊王爷，修仙之辈断绝红尘情爱亲缘，王爷您是天家皇嗣是这瀛州万千百姓的主人，您可不能啊。”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本王不过是想要追求个修仙证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了难道本王去修仙就能磨灭自己是父皇儿子的血缘你想的未免有些太多了秦管家，就算本王真的去修仙，也不会忘记自己是父皇的儿子。”韩越是笃定了要拜嘉懿为师。

秦管家自知自己劝不住，便只好折中来找嘉懿，向她说明了利害本以为会让嘉懿拒绝收韩越为徒。可不曾想，嘉懿却是这么回他的：“秦管家，河间王虽是皇族宗亲但也是一介肉体凡胎。他有心向我求教，我拒绝得了一次拒绝不了第二次，王爷诚心向善愿意入我门下，若他能通过我的考验，自然我会如之前所约定的那样，收他为徒。”

嘉懿给韩越出的考题一不是喝酱油，二也不是如之前考验卫青那样考验耐心。她总是随性而为，所以韩越要拜师她提起先让韩越去学戏的时候，不只是卫青还有秦管家都在委婉的劝她换一个考验方式，且不说嘉懿到底会不会收韩越为徒。单单是韩越身为皇亲贵胄，跑去学伶人唱戏未免是折辱身份。

可韩越却并不觉得此举有损自己颜面，为了能和嘉懿一样起手风来，覆手雨去，韩越是打定了主意要拜入嘉懿门下做一个修仙之人。

于是近来这些日子河间王府总是能听见，韩越跟着伶人咿咿呀呀学吊嗓子，韩越自己的寝院里还搭起了一个高台，从早到晚都有班子在一旁打板拉胡作陪。韩越不来后院了，一个个姬妾们呜呼哀哉成日在秦管家跟前哭鼻子诉苦，说：“呜呜王爷不来后院了，秦管家您可得替咱们姐妹几个想想办法呀。”“就是呀，王爷可是皇嗣”

还有胆子大的，直接找上了嘉懿“妖女你给老娘出来”

“这大清早的什么人呀就在外头大吵大闹的，妖女哪儿有妖女呢，指出来给我瞧瞧，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王府里又多了个不认识的女妖。”嘉懿打着呵欠衣衫不整的从屋内出来，她住的是二楼，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地贴在她肌肤上，迷离的眼神宛若狐妖的媚术一样让人难以从她的眼睛上挪开。先前那喊话的姨娘，顿时愣住。

嘉懿慵懒的睁开眼从楼上望下来，院子门口几个女人跟吃了哑药一般突然就不开口了，十分的无趣。嘉懿转身又进了屋，这一回又是过了许久才缓缓出门来，院门口本事来找茬的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大哭一声，跪到门口求嘉懿放过她们的王爷夫君。

嘉懿一边听着门口一群莺莺燕燕哭鼻子，一边端着碗吃早膳，青萍与秋雨交换了一下眼神，本是想让秋雨出来把人轰走。嘉懿却说不必撵人且让那几个女人多哭一哭，今儿个不哭够了，明天还得来。

于是，云霜跟春雪两人去外头给嘉懿摘花回来，看到的就是一摞河间王的姬妾在自家夫人院子门口嘤嘤嘤。

云霜在河间王府待的时间是最长的，有几个姨娘她都认识，如今在这里的三个她都认识。河间王韩越的第六房第七房和第十一房小妾，另外两房算来算去估计是第四房还是第九房的，这两位平素就爱哭哭哭，可恼人了。春雪准备把人劝走，云霜拉住她：“还是别了，夫人都没发话估计是故意让她们哭去的，我们把花拿进去吧。”

“哦也是哈，云霜姐姐还是你想的周到。”春雪和云霜两人手里的篮子都装满了新鲜的花还有一些草叶，这些都是嘉懿昨日吩咐下来，说是今儿个要用来插花用的。芃芃一身碧蓝色罗裙靠在水池上的凭栏边手里拿着一包鱼食，一洒，水中的鱼儿全都往她面前涌。

这院子里就这么一方水池，还是建在长廊底下的，因此春雪过路时还小心的提醒了一下：“二小姐，你站得远一些吧，听说这栏杆很久没翻修过，当心”掉下去。芃芃掉进水池里，溅起来的水花约莫有三尺高了，春雪把手上的篮子递给云霜，侧身一跃跳下去。

春雪把芃芃从水里拉起来，看她顶着一头水草嘴里还叼着一条鱼，不由得笑出声：“二小姐，你这幅样子真是像极了昨儿个夫人画的青蛙出水图。哈哈哈”芃芃扭头吐掉嘴里的鱼，伸手来揪春雪：“好你个春雪你敢笑话我是青蛙，我告诉你，我是蛇，我是青蛇妖”

“你们在外面闹什么呢二小姐，夫人说让你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裳一会儿和夫人去浣花阁。昨日夫人约好要教三姨娘插花，左右二小姐你一天到晚没事可做，不如一起去。”秋雨说完起手拉了春雪的手，又扶了芃芃一把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芃芃很想拒绝其实，但又没办法违抗嘉懿的命令，进了屋一身狼狈的她果然遭到了嘉懿无情的嘲笑。听着嘉懿哈哈哈芃芃十分郁闷，上楼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上云霜给她拿来的一套新衣，下楼时嘉懿已经都收拾妥当了。出门时，那几个来哭诉找茬的女人，都不见了。

“夫人晾了她们这么久终于走了，现在耳根子可算是清净。”秋雨说着把一把伞撑开了举得高高的，跟着嘉懿身边出了门，这时候突然下起了雨但已经应下的话，嘉懿不会因为这场雨就不去。云霜也撑了一把伞跟在芃芃身边，四人来到河间王府浣花阁时，才一盏茶功夫。

浣花阁是河间王府内两所专门供河间王姬妾居住的大楼之一，浣花阁内住着三、五、七、九、十一这五个姨娘，另一所凌霄阁住着二、四、六、八、十、十二这几位。至于河间王的大姨娘，两年前因为怀孕难产一尸两命已经不在了，河间王尚未正式大婚，所以府上没有正妃。

其实按照规矩，河间王已经到了该纳侧妃，定下正妃的年纪了。

三姨娘的丫头就在门口站着呢，看见嘉懿她们来了，回头朝屋内喊了一声：“三姨娘，三姨娘，龙夫人过来了。”三姨娘起身来随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换了一件最是华丽漂亮的交窬裙，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稍坐片刻，楼下才有人踩着木梯子上楼来：“三姨娘。”

“龙夫人您来了，快请进，请坐。”三姨娘侧身让过，嘉懿进了门之后侍女们都先福身一礼，随后三姨娘的贴身婢女上前奉茶。坐下来之后嘉懿便是开门见山，让云霜把两篮子的花草拿上来，三姨娘得一篮嘉懿自己又留下了一篮，芃芃本是想溜，被她伸手拉了回来。

坐下来后，芃芃才知道嘉懿为什么把自己拉住，原来是因为她懒得亲自动手教三姨娘，所以让她来做示范。虽然芃芃自己也不会插花，这插花烹茶调香刺绣这些大家闺秀的课程，可不是她这样一条才化形不久的蛇妖能学会的。当然了，如三姨娘这般出身青楼的贱者，就更难学到正经的。

三姨娘是最得河间王宠的，乖巧听话温顺懂事，河间王让她往东不会往西，是一朵柔弱的需要被保护的菟丝花。同时，也是第一个表示支持河间王拜师嘉懿学习修仙的姬妾，故此韩越对其十分优渥。

一上午嘉懿都待在浣花阁，过了午时离开浣花阁，期间没听见任何异响。下午一个午觉睡醒，春雪告诉她浣花阁死了个七姨娘，嘉懿只觉得有些奇怪并未多问。晚膳的时候韩越派人来请，到了河间王府的书房嘉懿才知道，那七姨娘腹中已有一个月的身孕，是被人暗害的。

而那主谋，就是上午与嘉懿在房中插花聊天的三姨娘。

那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跳一支漂亮的舞，唱一曲好听的歌给韩越观赏。七姨娘是个守不住寂寞的人，与王府里的小厮厮混不知多时，如今怀了身孕又不敢自己落胎，才准备联合九姨娘算计三姨娘，却没想到反过来被三姨娘用一碗加了料的安胎药杀了。

虽说三姨娘是为了韩越才动手杀人的，可毕竟那是一尸两命，韩越作为瀛州地方最高长官，后院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开，不光自己面上无光也无法安抚当地百姓。所以，韩越才想着找卫青和刘义和商量，但这两人又不是闺中妇人，自然是想不到很周全的办法。

三姨娘杀七姨娘证据确凿事实俱在，利用自身来当幌子固然可恨，但嘉懿却觉得三姨娘杀一个背叛韩越的人，无非是在替韩越解决一个随时可能会向他捅刀子的隐患。三姨娘该罚也该赏，律法有杀人偿命一条，却也有以德报怨功过相抵这样的道义，所以于情于法，该如何决断全凭韩越自己怎么想，让三姨娘生，还是让三姨娘死。

韩越纠结的这几日，三姨娘被关进了王府的佛堂净室面壁思过。被放出来的那一天正是嘉懿正式收韩越为徒的日子，三姨娘洗漱过后到前头来给韩越道喜，“恭喜王爷，梦想成真，终于可以正式跟着龙夫人学习仙术了。将来王爷位列仙班之时，妾身已不知还在不在。”

“窈娘，你愿不愿意随本王一道跟着师尊上山修行”韩越如此问。

这本该是一件让三姨娘开心的事，但韩越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带着窈娘一起修仙，嘉懿会不会同意。很显然嘉懿是不会允许的，窈娘之前利用过她一次纵然这件事没有伤害到自己，但是嘉懿心中对窈娘有气又怎么会允许呢，韩越晓得嘉懿面上不提，心中暗恨，因此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声，窈娘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的。

其实一个多月以来，嘉懿已经看好了一处山灵水秀，风光迤逦适合静心修行的好地方。那是一座青山，浓荫包裹云雾遮掩的深山，猎户野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这地方人烟罕至，嘉懿就挑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作为自己的道场，施以法术化虚为真，造就一座洞天仙府。

韩越拜师的第二日就随着嘉懿一行，离开河间王府住进了山里。秦管家把自家王爷送到归墟宗山脚下，依依不舍的目送着自家养尊处优的王爷自己背着包袱上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哭了多久才走。

卫青还劝他：“表叔你如此伤心难过，倒不如先回王府替师弟打理王府中的庶务，如今师弟跟随师尊一块儿上山修行，红尘诸事只是要多多依仗表叔你来主持。”秦管家闻言如同打了鸡血，“是啊，你说得对，王爷已经上山修行了，可是那么大一个王府可不能荒废。”

归墟宗，就是嘉懿给自己的门派起的名字。

归墟宗周遭大小山峰二三十来座，不下三个月尽数被归墟宗纳入宗门范围。第二年早春时节，许多来瀛州赏春的游人听说了那忽然出现的归墟宗之后，纷纷慕名前来拜访，却都只能在归墟宗山腰上一窥归墟宗那堪比皇宫的仙府建筑。雾浓云深，还有一行仙鹤凌空翱翔。

在山上待得久了，还能听见山上头钟鼓之声。

四月里，有人自称见过归墟宗掌门龙夫人的，在瀛州最大的青楼里押妓，于是乎有关归墟宗掌门人乃是神女降世的流言，就此不胫而走。

一年后，皇帝染疾重病在床药石罔效，身在京畿的五位皇子夺嫡争储，一死两伤还有两个被贬为庶民。一时之间，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不是在封地就是年纪太幼小，最合适的也不过旁支的一个世子。

这位死而复生的世子，被立为太子之后，皇帝的身体也有所好转。

于是听说了瀛州有这样一个神女之后，作为钦差，奉命来瀛州邀请神女入京，到宫里替皇帝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