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禅道大宗——忘忧

卫庄走了，走的毫不拖沓，计陌一开始还在想，跟瑾仙打完之后，会不会在跟这位战上一场？毕竟他此刻若是想动手，大梵音寺内的任何人都拦不住他。

然而他就这么走了，义无反顾的走了。甚至在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句忠告，道出了无心即将面对的场景，当然了若是计陌他们三人不选择离开的话，那也将是他们要面对的场景。

“无心和尚，你可想好了，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了。”计陌看着面前一无所顾的无心和尚认真说道，然而这漂亮和尚好像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一直都是满脸的笑意。

“这是我要面对的，在离开寒山寺的时候我就想到过明天的场景，于我而言一切不过是顺势发展罢了。”无心和尚不在意的说道。

“你这和尚，既然是来送死的，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们几个？你想死，我可还没活够呢？”萧瑟则很不满意，脸上尽是埋怨之色。

“哈哈哈，蝼蚁虽小尚且偷生苟活一世。你都还没活够，我一个未成年的小和尚又哪里活够了呢？”无心和尚说道。

“既然还没有活够，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这下雷无桀就想不通了，对着无心问道。

“这不是还有你们的吗？”无心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雷无桀，而后转向萧瑟最后停在计陌身上。

……

夜色降临，结束了一天的劳苦奔波，四人在于阗国都之外寻到了一处建立在小山上的破庙栖息。

这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破庙，门口的牌子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大殿内的佛陀石像也变得残缺不全，就是还留下的部分也布满了裂缝。

在于阗国这样的佛国之中，有这样一座残破不全的破庙显得极为突兀，但好像又很是合理。

无心坐在破庙顶端，眼神透着夜色看向很远的地方。计陌萧瑟雷无桀三人则是围坐在一处火堆旁，从于阗国都中购买了些食材，雷无桀生火做起了晚饭。

不知在那屋顶上站了多久？天色也从亮转暗，雷无桀端着手里的碗筷，对着计陌问道：“你们说无心这是在看什么？他都在那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吧！”

“你说他是魔教少宗主叶安世，当年魔教东征一事很突兀，一切爆发的都很突然，从天外天携带域外众多门派一同进攻中原之地到叶鼎之战死，天外天一宗对称霸中原之事并不感兴趣，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萧瑟说道。

计陌无言，老一辈总是容易这么冲动，情之一字自古至今都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事。多少荡气回肠的英雄汉拜倒在情关之下，谁能想到当年魔教东征，所为的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呢？

“雷无桀，你想知道无心在看什么？不如自己上去主动问他。”计陌撇开萧瑟的问题，转而对雷无桀说道。

“嗯……，也是啊，那我去问他。”说着雷无桀一跃而上屋顶，来到无心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在看那里。”无心一笑，伸手一指远方的城市，点点的烛火闪烁像是夜幕中的萤火虫一样。

这里的城市风格跟江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景象，如果说江南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那么这于阗国的国度就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干枯老者，像是走到了一生的尽头，却又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怎么了？”雷无桀可没有无心的心性，这一切在他心中只是外面的东西，他的家在雷门，他还有师父，还有一个很久都不曾见过面的姐姐。

“贫穷吗？”无心问道。

雷无桀顺着无心的目光看过去，再结合自己白天的所见所闻，说实话这里的人们生活条件不及唐武朝江南之地的十分之一，很多人都还处在吃不饱饭的阶段。

“可老和尚却说，这里是他最想要回到的地方。”无心语气一转，有了一些淡淡的哀伤。

“这里是忘忧大师的……家乡？”雷无桀瞪大眼睛，遥指着前方的破旧城市。

“没错。世人只知道老和尚是禅道大宗，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出生地却是在地处西域的于阗国。”无心轻声说道。

“啊……”雷无桀感觉很惊讶，他也没想到忘忧的家乡竟然是在这里。“那我们白天去的大梵音寺……”

“那里曾经是老和尚修行的地方。六岁的老和尚就精通佛理，他与当时的大梵音寺主持虚妄法师论法禅道，而那一场论法也让他离开了大梵音寺，离开了于阗国。直到四十岁时才在寒山寺布道施法。”

“六岁的时候就精通佛理，还能跟大梵音寺主持虚妄法师论道？”雷无桀咋舌不以，想想自己六岁的时候还在泥堆里打滚的吧。

“我觉得这和尚今天很不正常。”萧瑟已经放弃询问计陌关于天外天东征的目的了，两人各自端着碗筷，品尝着独具一格的味道，静静的听着无心与雷无桀的对话，良久后萧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计陌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也能跟萧瑟想到一起去，今天这和尚岂止是不正常，简直是怪哉到骨子里去了。以往的白衣邪僧，睁着眼说骚话的不正经和尚，竟然也能变得这么忧伤？这就好比不正经一辈子的宋青书，突然安下心会武当山念道经了，可真是让计陌大跌眼球啊。

“那他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萧瑟不明所以，只得询问计陌。

“咳咳，这个我可能还真知道点。”计陌轻咳两声，等到萧瑟望向自己时，这才说道：“他口中提到了忘忧大师，你就不觉得像忘忧大师这样的禅道大宗，尤其是精通佛门神通的大德高僧，为何只活到这个年龄便坐化了？”

“嗯，你是说……？”萧瑟脸色猛然一变，突然想到一个一直都被自己，被整个江湖关注这件事的人所忽略的地方，那就是忘忧的年龄。

“忘忧大师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我师父大。虽然忘忧大师的武功不及我师父，但他禅道大宗的名声是无数佛门弟子所公认的。佛门的老僧有多能活就不用我一一赘述了吧，而且你就没想过作为禅道大宗的忘忧大师为何会入魔道吗？”计陌缓缓说道，期间故意压低声音，只在两人耳边响起。

萧瑟面色一变再变，脸上是不信，也是不敢相信的看着计陌。

“到了忘忧大师这个程度的佛门大能，入魔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外力的介入，有人摧毁了他一生的信奉；其二便是源自他内心的执念。”

“忘忧大师也有放不下的执念？”

“人都有执念，你、我、雷无桀、无心包括我师父这样的人都有执念，忘忧大师也是人，自然也会有执念。”计陌说道。

破庙屋顶之上，无心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年还是小和尚的老和尚问虚妄法师，我所在的国家如此贫穷，国民脸上也从来没有笑意，我们所求的道难道就是痛苦？人们难道是为了受苦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雷无桀不语，这已经超过他的知识范围了。

“然而虚妄法师却说了一大堆的佛理，什么花开有绚烂，花凋亦常在；人生千百世的轮回，所经历的事情能填平沧海，堆满桑田，何能一世不忧，万事皆喜？人生无常，痛苦是不能避免的，也正是因为有痛苦，所以才会有快乐，这二者是共生共灭的。”

“……”雷无桀还是无语，无他，听不懂。

“是不是听不懂？”无心问道。

雷无桀有些不好意思默默点点头。

“不光是你没听懂，老和尚也没听懂。所以他才会在六岁就离开了于阗国，而这个问题他寻找一生都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故而也成了老和尚心中的执念。”

“执念？忘忧大师那样的人心中也会有执念？”雷无桀也问出了跟萧瑟一样的问题。

“当然会有。而且经过时间的磨练，老和尚心中的执念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从最开始执着的痛苦与快乐，最后变成了生与死的抉择。”

“何谓生与死的抉择？”雷无桀还是听不懂。

“雷无桀，若是让你做出选择，杀一人而救千万人，而那个人又是无辜的人，你会怎么做？”无心和尚转过头认真的看向雷无桀。

“我……”犹豫不定的语气告诉无心他的想法。

无心点点头，并没有强迫雷无桀回答，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答案。“我小时候经常在睡梦中看到一个身影，老和尚手持长刀站在床前，静静的看着我，有时会甚至持续一整夜的时间。我想他一直在生与死的边缘所挣扎，可悲的是老和尚直到死都没有找到答案。”

“于是他就打开了罗刹堂！”这是计陌的声音，顺着燃烧起来的火星直接升到屋顶，传进了两人的耳中。

“这种问题其实很好解决，要是我，我就选择杀。”萧瑟接着说道。

“我也会。”计陌再出声说道。

“呵呵，若是我，我想我也不会留手。”无心在此时也是这般说道。

三人中，一人在上，两人在下，相互对视一眼，均是露出一股笑意，而后各自转向一边。

“那之后呢？打开罗刹堂之后呢？”雷无桀没注意到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化，接着问道。

“老和尚找不到答案，所以他打开罗刹堂，选择让我修炼罗刹堂的秘术，以此达到由魔入佛。”无心说道。

“由魔入佛。”计陌沉声说道，这是偶然一次忘忧与张真人悟禅时所说的话，计陌依稀还记得忘忧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是多么的疯狂。“这条路从来不曾有人走过，或者说从来不曾有人成功过。忘忧大师沉沦其中，最终一念之差落入魔道，落得身死道消的结局。”

“所以说忘忧大师是失败了吗？”雷无桀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计陌点点头，而后又说道：“不过也并非全部失败了，因为他还没有走完的路，需要你代替他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