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摊牌了，我不装了

李二是真的惊了。原本斜靠在矮榻上的身子一瞬间直了起来，两根手指戟指着李祐，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哆嗦着，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李祐从李二瞪大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讶，还有浓到化不开的恐惧。

没错，恐惧。很难想象李世民这个帝国的统帅、战场的杀神、干掉了自己亲兄弟、逼迫自己老子禅位的千古一帝，在李祐的面前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李祐叹了口气，收起盘坐的双腿，老老实实跪了下来。下一刻，耳边“呛啷”一声，一柄雪亮的横刀停在了李祐的脖子边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朕的儿子怎么了”李二握着刀柄的手在不断颤抖，嘴里低声喝问道。

“父皇，我就是您的儿子，燕王李祐。”李祐也不敢再刺激李二了，没办法，虽然打心底觉得李二不会直接干掉自己，但一柄横刀就靠在脖子上面，他还是不敢冒险。

“上次您冲儿臣发火，是儿臣砸了西市的一家酒楼。”李祐低着头道，“你打了儿臣一耳光，让儿臣闭门思过一个月。再上次，是儿臣取笑房相脸上的抓痕，让他在舅舅等人面前下不来台；再上次，是因为儿臣偷拿了两仪殿的香炉，您把儿臣从宫中赶出去住进了燕王府；再往前数，儿臣偷薅过皇后娘娘的牡丹、在朱雀街纵过马、在九弟的课业上画过乌龟、在四哥整理好的文牍上撒过水、还打过八弟，也和程处弼他们打过架，关键是还打输了能记得的最早的一次您发脾气，是因为儿臣亲舅舅宫中失礼，监察御史指出了他的错误，儿臣踹了那位御史一脚”

李祐把自己能记得的前身给自己挖的坑数了一遍，越数越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居然穿越成这么一个家伙。

李二一边听着，一边怔怔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

“儿臣知道您在想什么，但儿臣真的是您的儿子，燕王李祐。”李祐抬起头，看着李二。

李二把横刀收回去，转身又坐在矮榻上，盯着李祐的眼睛，过了好久才道：“你真的是李祐”

李祐不说话，自己站起身来解裤子。

“你干什么”李二喝道。

“给您看看我屁股上的伤疤，您去年拿鞭子抽的，抽了六下，不过只有五道疤。第六道在我娘背上，她挡我，您没收住手。”李祐一边说着一边揪扯着自己的衣服。

“行了行了”李二没好气地道，“多大的人了光天化日的宽衣解带很好看”

“您不是我爹吗小的时候又不是没看过。”李祐嘟着嘴道，心里简直羞耻到了极点。

李二又瞪了他一眼。

李祐老老实实地整理好衣服，再次盘腿坐在了李二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个快要认不出的儿子，李二努力不去想刚才拔刀时候的暴戾和恐惧。刚才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这辈子杀的人不少，但从未因为战场上的杀伤而恐惧。但他害怕死在玄武门的亡魂以他不能理解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他害怕那位足智多谋不下于他的哥哥，也害怕那位勇猛敢战甚至超过他的弟弟，更害怕那个失望的父亲。在李祐说出那句让他感到陌生的话语的时候，他是真的害怕面前坐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从地府归来的亡魂。

“虽然儿臣以前挺混账的，但儿臣要是说，那都是儿臣装的，您信吗”李祐看着李二的眼睛，问道。

“装的”李二眼睛一竖，喝道，“装什么”

“装纨绔、装混账。”李祐摊了摊手，道。

“为什么要装混账”李二吹着胡子喝道，“朕看你就是个混账好吃懒做不学无术，装的朕看现在这幅样子才是你装的吧是阴弘智教你这么干的你以为装成这副听话懂事的样子就能留在长安做梦”

“儿臣没想留在长安。”李祐揉了揉额头，道，“您要是明天就让儿臣就藩，儿臣真的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真的虽然从您的心底来说，儿臣并不是此次就藩的最好的人选，三哥才是。但是儿臣是真的不想留在长安城。”

“你真的想就藩”李二怔怔地问道，“不想留在长安城”

“不想。”李祐摇了摇头，“长安是繁华、热闹，但是儿臣留在长安城没意义。”

“没意义”李二气笑了，“你还想要什么意义一个混账，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还想要什么意义”

“我都说了，那都是装的，好歹是我爹，您不能这么打击我。”李祐不满地嘟囔道。

“呵呵。”李二面无表情地冷笑两声，道，“你就藩就有意义了朕还怕你祸害完了皇宫、祸害完了长安城，又跑去祸害封地的百姓呢”

“但是对您有意义啊”李祐抬起头来认真地道，“您可以再次提议分封诸臣为刺史了。”

李二一愣，又盯着李祐看了好久，才问道：“什么意思”

“您急着让儿臣等人就藩，不就是想要再次提议分封刺史吗”李祐道，“虽然您心中最好的人选是三哥，但是很明显，三哥有些犹豫。既然他不想就藩，那就儿臣离京好了。反正您就是需要一个借口，至于这个借口是谁，重要吗”

“你为什么觉得朕让你们就藩，是为了重提分封刺史一事”李二问道。

“难道不是吗”李祐反问道。

李二再次张合了几下手掌，又低头看了看被丢在一边的横刀。

“其实您分封刺史的初衷，儿臣能猜到几分。”李祐赶紧道，“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重提分封刺史之事，是因为代国公去年腊月率军远征吐谷浑，若无意外，这将又是一次大胜。虽然此时大军还在路上，父皇却不得不为得胜归来的将士们考虑。”

李二眯了眯眼，捋了捋胡子，盯着面前的儿子不说话。李祐说的确实没错，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忽然又重提分封之事，就是因为吐谷浑之战。虽然之前吐谷浑表现得极为嚣张，屡次进犯大唐，但大唐的君臣都十分清楚，吐谷浑就是土鸡瓦狗，绝对无法和大唐相抗衡的。但是大唐需要一次巨大的、可以比拟平灭颉利可汗的大胜来震慑藩国，所以不得不派出了“军神”代国公李靖亲率大军征讨。但是李靖在军中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这让李二很是忧虑，所以再次将已经被群臣反对过的分封刺史的计划翻了出来，在今明两年提了好几次。

李祐的这几句话也让李二完全相信了，这小子今天的言行绝不是阴弘智教出来的。阴弘智什么能耐李二清楚得很，有小才而无大略，做大事惜身而见小利忘义。虽然靠着阴妃的关系，自己给了他官职，但绝不让他做实事，既给了阴妃面子又不会干扰帝国中枢的政务。这样一个家伙，是绝对看不到自己在这个节骨眼提出皇子就藩的原因的。

那么这真是李祐这小子自己看出来的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混账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自己这个儿子其实也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

“那你说说，为什么之前要装成一副混蛋模样”李二问道。

“我说了您不能生气。”李祐歪着脑袋小声道。见李二又开始张合手掌，赶紧道：“第一次的时候肯定是不懂事儿嘛，后来就是故意的了。不过要说起来，其实也是儿臣年龄太小的缘故。儿臣为什么记得因为舅舅的原因您责罚过儿臣呢因为就是那次责罚，让儿臣发现这是这是受到父皇关注的一种办法”

太tm羞耻了要不是给前身填坑，自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希望上辈子各种小说影视剧综艺节目心理访谈中的案例不是胡编乱造的了

“小的时候儿臣觉得自己和四哥、六弟不一样，后来七弟、八弟陆续出生，您好像更关注他们而不是儿臣。那次儿臣踹了监察御史一脚，您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儿臣很高兴，因为儿臣知道，您对儿臣和对其他的兄弟是一样的。所以所以我就故意闯些祸出来”

一边说着，李祐一边偷着看李二的神情。

李二的表情有点怪，似乎带着回忆和缅怀。

李二确实在缅怀。李二同母兄弟四人，其中李建成和李元吉死在玄武门，还有一个三弟李元霸就是小说中力大无穷战天斗地的李玄霸。但是和小说中不同的是，只比李二只小了一岁的李元霸从小就体弱多病，在16岁那年就死掉了。小的时候因为体弱的原因，年龄差不多的李二和李玄霸中，李渊和窦太后都更加关注李玄霸，为了博取关注，李二小的时候就干过这样的事情。不过稍大一些懂事了，也就明白了父母的苦心，对于李元霸的关心甚至不比做父亲的李渊少。李元霸去世的时候，李二同样伤心欲绝。

想到这里，李二忍不住眉毛一竖，喝道：“难道一直到了十二三岁还不懂事吗朕可是记得，你上次在西市闹事，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

“七岁的时候就懂事了。”李祐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大致给自己划了一个分界线，道，“不过您也知道，我外祖家当年干的事情。您对母亲关爱有加，下面的人不敢对她说什么；我舅舅是个混不吝的，别人说什么他也不在意；但因为儿臣之前一直不讨您喜欢，所以在太极宫里面很不自在，所以就想赶紧从宫里搬出去”

“啪”李二闻言恼怒地一拍矮榻，怒声道：“好胆你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奴婢，敢这么对待朕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