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噢，伯谛，我听小云说，你之前租的那个房子，房主突然要卖房，所以你就搬到这猴子那暂住了？怎么样？现在，找没找到合适的租屋啊？”

待到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一直有一句没一句的在和夏侯昊闲聊的罗老，突然就没来由的脑袋一歪，看向伯谛，漫不经心的问了他这么个问题。

伯谛立刻就被嘴里的饭粒给噎了一下，他被这个之前被他搁置在一边，却也时常在想起的时候，让他左右为难的问题，问了个猝不及防。嘴里的这一口饭正咀嚼到一半，伯谛刚要急急的将嘴里的食物清空吞下，就听到办公桌那头的夏侯昊咧嘴笑着替他接下了这个问题。

“罗老，您这都是哪年的消息啊，他现在就住我家，跟我拼租。”

“问你了么？”

罗老立马就斜着眼睛，哽了夏侯昊一嘴，而面对罗老这位老前辈，夏侯昊一向就都不敢造次，马上也就噤了声。可从他暗暗飘向伯谛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他虽不敢再替伯谛答话，却也依旧是在紧张伯谛的答案。而就在这个时候，伯谛嘴里的食物也总算被他咽了下去。

“我觉得，现在在夏队长家暂住，还挺好的。”

于是，伯谛赶紧老老实实的张嘴回答，可就在夏侯昊觉得伯谛帮他找回了面子，正要咧嘴憨笑的时候，伯谛又紧接着追加了一句。

“不过......听说那是夏伯父夏伯母给夏队长买的婚房。我想......我在那边常住......可能确实不太合适。”

看着伯谛没有看向自己，而是面色为难的低头说了这么一句，夏侯昊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喜色也瞬间就退了下去。

之前因为那个白色信封的出现，他强硬的掐断了伯谛想要搬出去的心思。可现在这事突然就被罗老给提了起来，夏侯昊顿时就又感觉到了一阵头大，下意识的就一边扒饭，一边大不敬的在心里埋怨起罗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见着桌对面的两人，就这么顺势的谈论起了最近的房价，罗老也开始表示，自己会帮伯谛留意合适的房源，夏侯昊真是急在心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诶，对了。信封！

突然之间，夏侯昊猛的灵光一现，一下就想起了那两个信封，此刻都还摆在自己这办公桌的抽屉里。他心中立刻就生出了一计，眼珠子一转就赶忙的放下了手中的外卖盒子。舔了舔油光发亮的嘴唇，他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的就在罗老和伯谛诧异的目光下，俯身打开了办公桌右手边的抽屉，风风火火的将那两个装着信封的透明塑料袋给拎了出来。

“罗老！”

一边将这两个袋子提在手中，递到了罗老的面前，夏侯昊一边就大声的打断了桌对面，那两人早已经停止了的对话，他突然口气严肃，脸露悔色，忙不迭的对着罗老大声供述：“之前连着几个案子，我都给忙忘了！”

一看到夏侯昊风一般的取出了这两个透明袋子，伯谛的脸色也突的慎重起来。注意到了伯谛这时表情有真真切切的不同寻常，罗老干脆的忽略了前面表现出做作紧张的夏侯昊，马上也如有所感的微皱起了眉毛。

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罗老马上抄起了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副手套带上，然后才谨慎的伸出手，接过了夏侯昊手中的那两个袋子，前前后后的翻了翻。

仅透过透明袋子来看，纯白的信封在外观上可实在是没什么特殊，可现在夏侯昊的办公桌上还堆着不少食物，对取证十分严谨的罗老，自然也就不会在这种环境下将这两个信封取出来直接观察。

显然明白罗老会有这方面顾虑的夏侯昊，在将袋子交给罗老之后，自然是立刻就开始口述起了这两封信封里的内容，和这两个信封被发现的经过。末了，他微微观察着显然也觉得事情不简单的罗老，暗暗的放宽了内心。于是，依旧带着那么点私心，但却也诚挚的感到担忧，夏侯昊正了正脸色就说出了自己的总结：

“所以，我才让伯谛暂时留在我那里，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有我在，也总好过他一个人遇险。发现第二个信封的时候，我们就商量过，打算找您来看看，可是第二天早上，龚医生那就给我打了个电话，把我叫了过去。再加上之后，王梓涵那个突发案件，我就彻底把这两个信封给忘了。正好，今天我想起这事来了，现在啊，这两个信封我就交给您，之后您要是得了空，就麻烦给鉴定一下，看看能不能从这上面找出什么线索。”

“嗯......”

依旧是盯着手中的两枚信封，罗老沉吟着应了夏侯昊一声。接着，他叹了口气，又从公文包中取出了两枚证物袋，一一的将两个信封放好，然后才点了点头，慢慢的说道：“确实不太寻常，最近你还是多注意点吧。伯谛你也暂时别搬出去了，这猴子说的对，有他在，你多少还能有个照应。”

罗老一边缓缓的说着，一边就又目光陈恳的转向了伯谛。伯谛接收到了罗老诚心实意的担心，便也沉默着，老老实实的点了点脑袋。夏侯昊见到这一幕，心中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几乎是与他同时，伯谛在无人关注的情况下，也是暗暗的吐出了一口气。

可夏侯昊这颗心还没能放下多久，就在一抬眸间，瞥见了罗老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夏侯昊顿时就觉得胸中一凛，果不其然，罗老紧接着就拿手朝他虚虚的点了点，再度开腔，说是提醒实则揶揄的出声拿捏起他来。

“既然要照应，那可就是任务了，猴子，咱们警队可是有纪律的，任务期间不能喝酒！我看，你小子要不干脆就把那酒瘾也戒了吧？”

“不是......罗老！您这真是要我吃斋念佛啊！再说了......您不是也没戒呢么......”

夏侯昊这好酒的品性，在刑警队里可是公开的秘密。突然就受到了罗老这不紧不慢的一阵埋汰，夏侯昊立刻就惨叫连连，最后甚至还有点小反叛的回损起了罗老。可罗老哪是能让他随便开嘴炮的人物，立刻眯细了那火眼金睛般的眼眸，罗老就轻轻的朝夏侯昊那么一瞥，这只猴子就立刻扁了扁嘴，垂头丧气的认了栽。

对此甚是满意的罗老马上就眉眼弯弯的重新抄起了筷子，他一边又拿筷子点起了夏侯昊，一边便朝向了身边的伯谛，笑呵呵的说道：“这小子在家没少喝酒吧？哼，我跟你说啊，他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就跟个混混似得，抽烟喝酒一个不少，还三天两头的......那什么，泡吧？哎哟......啧啧啧，哎，现在，这烟倒是不抽了，可这酒嘛......”

讲起夏侯昊的缺点，罗老就活像是一个爱惜自家的猪，却老嫌弃这猪长不肥的老农。明明这心里是偏爱的不行，可嘴上却是少不了的埋怨。

“呵。”

瞧了一眼被罗老说的是没法儿没法儿的夏侯昊，伯谛这时都是忍不住的轻笑了一声。他那微弯的唇线立刻就减弱了夏侯昊此时既尴尬又憋屈的心情，瞅了一眼罗老，看着这位老人家眼露精光的跟自己对视了一眼。夏侯昊突然就彻底明白过来，原来罗老这是为了驱散伯谛因为白信封事件而紧张害怕的情绪，才特意在拿自己开工。撇了撇眉毛，夏侯昊这下算是彻底没了脾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伯谛却忽的回忆起了一个多月前夏侯昊跟他提过的一件事，于是，受到了好奇心驱使的他，顺势就就着这个话题，向罗老问起了那件事情的缘由。

“罗老。”

思考了半天，可大概是实在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称谓，伯谛最终张嘴的时候，还是随着夏侯昊他们的称呼，出声招呼了这位老人。而罗老此刻的注意力，还有大半在夏侯昊的身上，所以，直到听到伯谛出声叫了自己，他才像是猛然醒神了一样，“嗯”的一声回过了头，重新望向了伯谛这边。

“我以前听夏队长说，他之所以戒烟，是因为您在吃饭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有一些孩子特别不喜欢烟味，所以他才戒了？”

见罗老朝自己这边扭头，伯谛一边回忆着夏侯昊当时的话语，一边轻轻的转述。

他还依稀的记得，夏侯昊当时和他一起靠在旅馆冰凉的墙壁上，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惆怅。虽然在那时，他只觉得那不过是夏侯昊不愿告诉他真正理由的托词，可现在想起来，他又觉得这里面似乎是真存在着一个故事。而今天，这个故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正恰好就在他的身边，这就使得此时心情不错的伯谛，止不住的想要探究一下这件事的原委了。

“这里面，是有什么内情么？”

看着伯谛清澈的眼睛，听着伯谛带着些好奇的声音，罗老的脸色却是突的凝固了一瞬间，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夏侯昊，这时也是意外的愣了愣。

极短暂的停顿之后，罗老第一时间就侧眸看向了夏侯昊，夏侯昊这时也回望向了罗老，他的眼神里有一点点的心虚，同时也似乎包含了某种沉重的意味。

突然有些凝固的空气，立刻就让伯谛察觉到自己似乎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题，可就在他打算张嘴，撤回自己这个提问的时候，罗老却又突然态度温和的转回了脸，长叹了口气，面带微笑的说了起来。

“哦，那只不过是我在年轻的时候，遇到的一个案子......这个案子有些惨烈，所以，一直都让我记忆犹新。差不多，是19年前吧，那时在申浦市的跨江大桥上......发生了一起自杀案。当年，我和那对死亡的夫妇认识，他们有个孩子，当时也在大桥上。”

“事发之后，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就被他的爷爷奶奶给收养了过去，但因为那个事件，他的内心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变得沉默寡言，不愿意说话。哦，你们知道，那个时候，心理辅导啊这类的东西，都还没有普及，孩子的爷爷奶奶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那时，大家都单纯的认为，只要是有家人对这孩子的呵护，这孩子就肯定会慢慢的走出阴影了。”

“可没想到的是，事件差不多过去一年的时候，那个孩子，竟然突然离家出走，再也找不到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因为这连连的打击，不久，也因为愧疚得了重病，最后，双双离世了。”

随着这往事一句一句的展开，罗老脸上的笑容就一点一点的暗淡了下去。说到孩子的失踪，老人脸上原本就十分寡淡的笑意，更是完全的消弭了下去。可正当伯谛以为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的时候，罗老却稍稍的顿了顿神，叹了口气，接着又忽的抬起了头，重新的看向了伯谛。

“那孩子，成了这家人里唯一的幸存者，可却再也找不到了。”轻轻的对着他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罗老哀戚的眼神就又一次的低垂了下去。他复又叹了口气，幽幽的语气就如同是在梦呓。

“我有时候就想，要是那个时候，我能跟这孩子亲近一点，或许他就不会出走了......以前，我去他们家的时候，他就老躲着我，那时候的小男孩，谁不喜欢警察啊？可他却偏偏不喜欢，我那时候不知道，也根本就没去在意......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原来是他不喜欢我身上的烟味！可到那个时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时而自嘲的低笑，时而后悔的叹息，罗老这个时候，竟是彻底的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看着仿佛瞬间就苍老下去了十岁的老人，伯谛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精神矍铄的罗老，居然会突然在自己面前显露出这样的一面，他这时变得完全不敢言语，也不敢出声，只得是静静的，静静的听着。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也是个老烟枪，呵，我抽着甚至比这猴子还凶。而且，就只爱一个牌子的烟，多贵都得买。可自打知道那孩子不喜欢这味道起，我就再也没有抽过。”

就像是刚才突的沉进了回忆里时一样，罗老这时亦是非常突兀的就从那种难过的氛围里挣脱了出来。或许是年纪大了，遇到什么都容易陷入感怀，更不要提是这位老鉴证员记了大半辈子的案件。虽说是清醒的很快，但这位老人也是花了好几次呼吸的时间，才真正的平缓下了自己的语气。

看了一眼静若寒蝉的坐在自己对面的伯谛，罗老终于是撇下眉峰，随意的挥动了一下手，驱散了那絮绕在自己周围的悲恸空气。接着，他展开了一个自嘲的笑脸，分不清是正经还是假正经的总结了从这件事情里得到的教训。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跟好多新晋的警员都提过，为的就是要告诫他们，有的时候，一个很小的细节，或许就能救一条命。”

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沉重故事的伯谛，望着罗老现在依旧难消悲伤的眉眼，又微皱起眉，保持住了沉默。他知道，罗老现在这话虽是说的轻松，但这话语里酝酿的辛酸和告诫却是真心实意的。

感觉到罗老为了缓和气氛而支起身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此刻的伯谛也只好叹了口气，安慰似的对着罗老扯了扯嘴角。所以，将心思专注在罗老身上的伯谛，这时并没有注意到，办公桌另一边的夏侯昊正挂着一幅含有深意的表情，深深的凝望着他。

“夏队长！”

可门口突如其来传入的一声大叫，却是在瞬间就打碎了还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三人。压根就没有敲门，那位反黑组的曾组长踏着大步，突的就闯进了夏侯昊的办公室，他一边拧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一边就操着洪亮的嗓音大喊：“听说你们有关于‘鬼枭’的新情报？”

“曾组长。”

看清了来人，夏侯昊也是立马就腾的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满脸是汗，连身上的T恤都透出了大片水渍的反黑组负责人，夏侯昊忽的就皱起了眉头。

“咱们不是约了下午么？看你这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对。我一听说你们这有新情报，就立马赶过来了！现在我们那的情况十万火急，我实在不想放过可能的线索。”

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液，曾组长三步并做两步的就走到了办公桌前面，伯谛这时也是瞬间站起了身，他刚要给这位风风火火的反黑组组长让出座位。这位曾组长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一样，跟罗老点头问了个好，就又立刻面向了夏侯昊，面色焦急的继续往下说道。

“怎么？反黑组出事了？”

察觉到这位曾组长铁青的脸色，夏侯昊一面抄起桌上的一盒纸巾递了过去，一面就向他打听起了情况。

可他们哪里能想到，接下来这位曾组长的回答，却是让在座的三个人都同时惊的冒出了冷汗。只见这位反黑组组长一手抓过纸巾盒子，胡乱的连续抽出了几张纸，迅速的就擦干了脸上剩余的汗水。接着他抬起眼，沉着声音，对着夏侯昊就急急的说道：

“我们派去鬼枭的卧底，全都联系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