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共图谋

沉默了一会儿，云弃霓开始进食：“看来比我做的好了那么一点。”陌如玉执箸的手顿了顿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但是这点声音还是能够捕捉入耳的。昭北的筷子掉了一只另一只松松垮垮的夹在手里。南豫不想多言，默默给昭北拾起了筷子放到他的手心里：“吃饭。”

“云姑娘别来无恙啊？”带着一只花着桂花的白色面具的面具男立在那里彬彬有礼的问候。“是你呀，冕炬。怎么，你来干嘛。叶云亭让你来有什么事儿么？”云弃霓问。冕炬缓缓地回答：“扶桑使者来了。李夫人还有齐贤者也来了。”南豫暗暗肘了昭北一下：“你叔叔来了。”昭北却忧心忡忡：“他轻易不出来的，倒是麻烦他了。”

冕炬不慌不忙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三位年长有德的长辈初步查了查。当年小浪底的世家子弟名门高徒应该是在一瞬间受外力影响迷失在幻境中不分敌我才自相残杀的。这股外力究竟来自与哪里还不得为知。但是宗主私下又查了查夺魂，发现了一例散魂事件。内外结合，魂飞魄散。这外力的手法途径也可以侵人心智——”

昭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他们这是要？”“······栽赃嫁祸？”南豫接着昭北的猜想说。

“南公子，昭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冕炬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洗去云姑娘身上的污名。”不等昭北开口南豫微笑着说出了昭北想说的话：“阿垣不姓昭，你的云姑娘也不姓云。他们两个是姐弟，怎么会异姓？”冕炬难得带一次心情：“他们两个不是同母异父么？”昭北南豫齐齐看向冕炬又转向云弃霓。

云弃霓转过头留下半张侧颜：“你们听说过道听途说流言蜚语三人成虎么？”事实是这样的，云弃霓在因为昭北保护宁夏一群人胳膊划了个大口子伤了骨肉吊着绷带偷偷瞒着她却不慎东窗事发而极度生气的情况下：“我这二货弟弟，真二呀。跟不是我亲弟弟一样。我要是真不和他同一个父母就好了。”后来叶云亭给旁人说的时候成了：“阿霓希望昭北不和她同一个爹妈。”后来就成了“云姑娘和昭公子不是同一个爸妈，但是他们俩确实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最后的最终版本就成了“云弃霓和昭北同母异父。”而且流传在一定的范围里并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但是冕炬不是来说这些话的，他接着叙述自己的目的：“尖耳蝙蝠刚开始和人接触的时候也可以使人致幻。”的确，目不怜已经以身试法了。“你的意思是要拿他们两个顶罪了？”云弃霓夹了一片竹笋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荆州时候后院里种了许多竹子，一场春雨过后就密密麻麻冒出许多来。你说说，多笋啊！”南豫听了憋了下去——这文字游戏玩儿的，滑不留手啊！

冕炬又变成了不带一丝感情的传话机器一般：“不是。那些真正能够致幻的，是那些鬼婴们。”“婴灵修为低下，伤人不易。”陌如玉抬头看了一眼冕炬，两个都没有感情的人嗅到了彼此之间的僵硬气息，但是陌如玉气场足够，最终移眼的是冕炬。但冕炬依然尽心尽职：“可是他们数量多。依旧可以有不小的力量！”

“但是本君在二十年前已经度化了一大部分。”云弃霓摔了筷子：“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你应该问问那些好父母们！”冕炬道：“您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呢？再怎么审，那些父母们顶多罚多少也能想出来，况且是那么多人。这事儿迟早得有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担下来——”

“放肆！”“大胆！”南豫昭北纷纷怒斥。“你也知道是一群人。都是一群呢！”云弃霓拍案而起拽着冕炬的领子气的胸口跌宕起伏。冕炬还是不带感情色彩：“可是他们不是人。而且您也不要想您能承担。长辈们都说了，这个事儿除非自己亲自操作，如果一个人因为沾染了气息是不会致幻的，您也不是妖魔鬼怪之列和他们有共鸣。这是宗主亲自询问的，而且宗主还说了，与其治标不治本，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明天这件事以后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云弃霓说：“这事儿从来就和我没有关系，但是也不应该和那些无辜的有关系。”

“他们不无辜，他们杀人了。他们杀了自己的父母，夺了他们的魂魄当做转生的媒介踏脚石。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是有罪孽的。”冕炬说：“所以说他们的罪是一定会被判下来的。您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里很早以前就有了夺魂现象，所以你立了一个碑，但是压下了这件事。不得不说，你的心里还不是向着咱们人啊。他们不是人啊！”

“他们原本是人。”南豫说道：“可是为什么不是了呢？没有衣服裹身，没有一袭草席子殓尸。渴死饿死，不得轮回，生生世世年年月月时时刻刻飘荡无所依靠永世孤独。”

冕炬隔着面具笑了笑：“所以呢？少主是觉得您所在的仙门百家会偏袒那些妖鬼么？妖就是妖，鬼就是鬼。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些什么事儿呢？”

昭北冷静了下来：“那阁下凭什么认为，能够把小浪底推给他们？”

冕炬道：“凭一个夺魂散魂致幻侵人心智途径相同自然是不够的。所以这件事儿的结果就是——在那两个妖物的教唆下，鬼婴们逐渐心生怨恨，最后借着和父母亲人之间的血脉联系轻而易举的夺魂作为媒介，可是远远不够。后来云姑娘途径镇压，心怀怜悯，所以立了一个碑净化引渡。奈何妖鬼狡诈，云姑娘费了大量灵力的时候，遭到邪气侵入而不曾察觉。所以有时候遭到其影响，误放了穷凶极恶的妖物。然而他们也尝到了甜头，想要彻底让您为他们所用，利用您来夺魂造阵。小浪底的时候在暗地控制您，但是您一直挣扎——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世家子弟身上鞭痕的由来。但沟壑之水始终不得登堂入室，于是孤注一掷拼尽全力对那些修士们致幻侵入他们的心智导致互相残杀，并在他们濒死的时候攫取了大部分灵力。”

云弃霓笑了一声：“攫取了灵力，那么为什么还能乖乖的在这里受审呢？”冕炬道：“灵力邪气不得共融，即便多少年了也融合不了，反而损害了鬼婴的魂体。所以他们这几年才变本加厉的残害人呢。”

云弃霓：“消化不了？那能侦查的出来吧？”冕炬：“姑娘的疑问不必那么多。五百精英子弟一夕覆灭。他们必须得恨人，无论心里如何，也得表现出嫉恶如仇不共戴天的架势来。这是一个门派的职责。就像是至高无上的大扶桑树还有太主，无论如何受人尊敬无论如何大权在握无论怎样断人死生。可是又怎样呢，不还是无为么？不还是不干涉扶桑树外么？这是他们的职责，无论他们多伤心多难过多气愤也不能出手干涉——因为这是维护秩序做出表率，所以您应该知道，那个扶桑特使会不会管呢？同样，仙门百家这样叫做尊严，必须维护的尊严。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有人或者其他什么都好要承接着这份愤怒，维护他们的尊严还有门面。”

昭北抿了一口茶水：“你们应该了解我姐姐的脾气吧？”冕炬道：“自然，云弃霓姑娘风华明烈不屑争辩。但是这件事迟早要有个定论。昭公子，你姐姐已经背了恶名二十年了。你这做弟弟的是不是也对她有过怀疑和怨愤呢？而今就要真相大白了，你不高兴么？”

云弃霓眼都不抬一下：“想什么呢？你们这种人之间才会有猜忌怨愤吧？”她又看了看依旧是无动于衷的陌如玉，两个人对视一眼，云弃霓笑了笑回应着冕炬：“说的也是，孰是孰非孰黑孰白已经不重要了，我舒服才是真的舒服。自己过得好不好，别人有在意的么？不因善悯流芳常以人言毁身。”

冕炬微微施礼：“姑娘明白便好，在下先向宗主复命去了。”

男妖不满：“嘿，还能这么搞么？等等——老子不会被灭口么？”云弃霓玩味地说：“谁知道呢，你还是提早多做准备吧。”

南豫心中总是有些恐惧，云弃霓的那句话“你们这种人之间才会有猜忌怨愤吧？”一直徘徊在耳边，压得他喘不过气。昭北由于气愤的原因，脚步一向很快。南豫总觉得追不上，急急地去追：“阿垣，你等等我，你看看我。”昭北回头：“瑾之，你怎么了？”

南豫咽了一口唾沫，拉着他的手：“我就是···就是觉得——”

“昭北，你够了。开口你姐姐，闭口你姐姐。你眼里心里就你么一个姐姐。你在乎过我么？在乎过我们么？是非对错你都站在你姐姐那里，你姐姐、你姐姐、你姐姐——你姐姐有什么好呀。”“瑾之，我了解她，肯定是有人暗地里兴风作浪。”“什么推波助澜什么兴风作浪。把那些妖怪放走是有人逼着她么？什么苦衷什么冤屈。”

“我相信她！”“可我不信，连叶云亭都亲自去问问不出什么了，现在她在赤水牢里，还有什么能信的？你要干什么去——你踏出这个门有本事就不要回来。你你你，你给我回来！”

“算了吧瑾之，算了。道不同不以为谋。我自己一个人去——唔唔唔，哈，南瑾之你干什么。”那双手被无力地按在头顶，嘴唇上却是极其无情地啃噬，南豫吮着、吸着、咬着还要含着。“瑾之···你轻点儿。”昭北的眼泪都挤了出来，开始是呜呜咽咽的，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南豫看了看，发现自己的确是一时气愤做得过分了，吻了吻昭北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语：“乖一点，我知道你心急。咱们先避一下风头好么。冷静下来找找证据好么。”昭北被他搂在怀里在颠簸中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只有几丝从口鼻里面逃出来的压抑的气息。南豫觉得这些还不够，把人放倒并且说：“到时候我们和宁夏一起去交广那里去，嘶——你放松一点，阿垣你不舒服么···”一起去那里看看，听说那里的景色很好，而且还有许多在这里看不到的植物······

想到以前自己对昭北说过的关于他们姐弟的话，南豫现在就心口发慌拉着昭北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阿垣，阿垣。阿垣——我，我以前对你很不好，我，我···”昭北不知所措也没有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只好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摸着：“说什么，怎么不好了。”南豫几乎快要哽咽了，他要把话挑明了说、他又害怕昭北回忆起来又走了，就像放血祛毒，放了会疼，然而不放的话总会要命。

南豫眼睛黯淡了下来：“你从来不在乎我对你好不好，但是我自己知道——你那个时候就知道，就有一个你姐姐。可我还是，还是那么。。。。”说些关于云弃霓的坏话会被打，只能说些酸话里面夹杂着重重语气的坏话。盼着他们两个关系不好、盼着昭北在某一刻不理这个脾气不好的姐姐、甚至还暗搓搓地盼着云弃霓不如直接关个十年二十年好了，牢饭他肯定是一顿不落顿顿送，给他大姨子弄顶配间、附送书房厨房、招收各路美男。

“你说完了么？”昭北声音冷冷清清，听起来和以前生气的样子一模一样而且气还不小。南豫的手抖得厉害，他勉强镇定：“还没有。”

“那就不要说了，”昭北道，南豫低下了头苦笑还没有再说些什么，就听见昭北说：“我刚刚光顾着那个面具说话了，什么也没吃。咱们去吃糖醋鱼吧。”南豫抬起了头愣了：“额，好，行，走走走，走吧。”

“那个，阿垣，我当时觉得你不在乎我。”“怎么会？”

“我觉得我都嫉妒你姐姐了。”“看出来了。”

“我只是想带你去看看风景，没想到有那么多糟心事儿。”“是真的么？”

“我当时心里想着不如管你姐姐个十年二十年让她不要来打扰我们。”“你滚呗。”

“···你还喜欢我么？”“······你猜猜。”

云霄雨霁彩彻区明，霎时间，一派孤鹜同飞，水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