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幻境

南豫睁开了眼睛，他以为会是一片黑漆漆，结果是一片鸟语花香。他不禁哑声笑道：“寤悠搞得是什么？他还能让我看到什么不成？”

一个球滚到了他的身边。南豫刚刚捡起来，就看见了一个娃娃虫子似的一蠕一蠕地爬了过来，朝他索要那个小球。那个娃娃实在胖的厉害，奶膘挤得肥嘟嘟的。

娃娃忒小了，看不出来眉眼。“谁家呀，怎么把小孩儿放在地上乱爬。”南豫想蹲下来抱上一抱，又担心在这个幻境里随意碰碰摔摔得又进了什么圈套。他四处看看准备找到什么出路，结果摸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裂隙。

南豫坐了下来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比比？”

那个孩子抱着球耍。南豫就看着，看着到底能出现什么妖魔鬼怪来。他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是他儿时。不过他会爬的时候已经通了灵识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不会是他自己。

“阿垣，过来，快点过来！”树底下那个女子招招手。南豫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眼睛朝那个女的看过去。还没有张开的云弃霓——他们这儿的究竟是怎么惯得云弃霓？带着一个小娃娃那面容都不曾温柔，还是那么盛气凌人明烈艳彩？

不对，小娃娃？阿垣？昭北！南豫赶紧起了身，他心里窃喜着：“捡到宝了。”他刚想弯下腰来把宝贝捡起来，却发现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可以近观不可亵渎。

“寤悠你信球么？”南豫看了看自己的手：“怎么刚才能摸现在摸不到了？怎么怪我手太慢了？”不过没有人回应。

南豫席地而坐，很是有些生气。云弃霓这样温柔的笑着保准没有好事情发生。果不其然昭北让这颗糖衣炮弹的糖糊弄了过去。

云弃霓提溜着昭北，像掐着个小鸡崽子一样，指着笑问着：“我桌上那一碗奶——”

南豫急了，跑到云弃霓旁边不管三七二十一说着：“孩子还小，贪嘴了一些怎么了。至于这么提溜着后脖颈么？你看看孩子吓得！”

“啪”云弃霓眼都不抬甩了南豫一巴掌：“管你屁事呀！”

南豫不可思议的捂着脸，伸手往前探，探到了一片虚无不可置信：“为什么呀！”

幻境里四面八方传出来了云弃霓的声音：“没有什么为什么，我控制她打的。”

“你是魔鬼么？”南豫不知道朝哪儿喊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的法器在我弟弟身上，我弟弟进了这里面。怎么，还不允许我全程观看么？”云弃霓说话总是给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你能让我们俩联系一下吗？”南豫问。“不能！”云弃霓拒绝道：“你知道这样多费灵力么？还有时间的限制，还有一刻钟，一刻钟后我就去床上了。你在这里好好的待着，就和寤悠比灵力的消耗。或者你看看你能不能熬过去你所看到的。”

南豫换了一种问法：“这里我所看到的是真实的么？”

云弃霓唔了一声：“是真的。以寤悠的修为来说只能是真的。当然，如果遇见的是我弄的话就一定是假的。你自个儿待去吧，有人等我呢。”

南豫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他媳妇的姐姐终于要脱单了，然后仔仔细细的看着。寤悠这个人还不错，难道是因为相识一场特地弄了个美梦让他陶醉其中好消了他的记忆？

幻境里的云弃霓提溜着昭北责问道：“你是不是把那碗奶倒了？你年纪不大鬼点子不少啊。怎么，只喝水呀？”

南豫抚掌，大意了！原本以为昭北是贪食多喝了奶，谁知道是挑食挑到把自己的口粮都弄没了。好，好得很，他记着了。真是妙呀，变着法的折腾自己。看的南豫不自觉的咬牙切齿想冲上去自己教训一番。

云弃霓把昭北拎到桌子上：“坐好了！”变戏法一般托出一碗奶来义正言辞：“喝！”

昭北接过那只碗眼巴巴的看着云弃霓。云弃霓一拍桌子：“看什么看？有啥好看的？你成日里看着我没看够么？喝咯！”

南豫鼓掌竖大拇指，就该这么干。大姨子，就该这么干，不能惯着！

“咕嘟咕嘟”昭北皱着眉喝了个底朝天，像一个收到无情伤害的小兽，刚刚把碗递给云弃霓，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奶嗝出来，吐了小半碗，还有准头不好没有进碗里的在云弃霓的手上蔓延滴答滴答。

昭北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低下头自觉转了弯趴了下来。南豫捂着嘴心道：这是挨了多少次打才这样熟练的？云弃霓你还是人不是人？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昭北委屈巴巴的趴着，两个大眼睛四处乱瞟，沉默的等待着惩罚的到来，嘴角还沾着刚刚吐出来的不知道什么奶的痕迹。粘粘的、稠稠的、水灵灵的、无辜的。“啪”南豫扇了自己一巴掌压抑着身体的躁动暗骂：南瑾之你还是人不是人，阿垣他现在周岁了没有？

云弃霓哭笑不得象征性的在昭北屁屁上呼了一巴掌，把自己弟弟翻了过来，绷着脸：“坐好了，不许动。再动就练倒挂金钩。”她从袖子里拿出了几个朱色小软果，洗的发亮哄着不知所措的昭北：“来，嘬一口。想姐姐这样。”她表演了一下，咬破了软果的皮，吸了一口，只剩下了那个空荡荡的皮壳。

昭北有学有样，眼睛看着云弃霓，往软果上嘬。嘬了半天啥也没有嘬进来。云弃霓把果子拿了出来，上面泛着昭北的口水。南豫走进了近距离观看跺脚自顾自地说：“哎呀，牙还没长出来呢！”云弃霓疑惑地掰开了昭北的嘴，眯着眼睛看，南豫也眯着眼睛看，两个人就像观察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样珍重。

南豫的视线实际上是让云弃霓挡着的。云弃霓看了半天嫌弃道：“才露出了两个牙尖尖。”她比出一个极其微小的距离：“啊！俩牙尖尖！啧啧啧啧啧！”南豫好不容易得空看，还以为云弃霓又在夸大事实损害昭北的自尊心。他趁着这个机会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哪儿呢？哪儿呢？俩牙尖尖在哪呢？

的确，云弃霓夸大了事实，因为昭北根本配不上俩牙尖尖。南豫瞪破了眼，才看见了那一抹小小的白，刚刚破土而出，远远没有达到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那个地步。

“哎呀呀——”云弃霓嫌弃着，替他咬破了皮儿：“嘬吧，这要是再嘬不出来，你就真的罪不可恕了。你姐姐我可是找的最软的都化成水的那种。”

南豫看着昭北，脑海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一抹白”和“牙尖尖”联系到一块。所以他严厉的谴责云弃霓这一边夸大事实，一边又加以贬低落井下石的行为。因为他不可能觉得是昭北不行吧。

“怎么，这样好吃吧。”云弃霓笑了笑给弟弟擦了擦嘴角：“我查了好多书，你喝奶和吃小软果差不多。不过也只能嘬，捣成汁你肯定又不喝了。跟谁学的？以后没人惯着你我看你怎么办！”

昭北似懂非懂的“哦哦”着。“听好了。”云弃霓指着懵懂的昭北：“以后找个对你好一点的，对你关心点儿的。听见了吗？”南豫点了点头，这个他肯定做到了。

“不然我就大嘴巴呼它！听见没有？”云弃霓向着空气做出了几个扇巴掌的凌厉动作。

南豫摸了摸自己的脸：姐，您对弟婿的标准是什么要求呢？

画面陡然一转，差不多长成了的云弃霓坐在榻上，透白的青衫之下显而易见的是新鲜出炉的狰狞的疤痕。云弃霓支着额头假寐问那只刚刚能化作人形稚气未脱的青鸟：“阿垣睡了吗？”青鸟拧着毛巾猛地一抬头：“额，早就让哄走睡了，应该是没看见。”

“陌如玉让你来干什么？你不在他的架子上给他唱歌消遣。”云弃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全然无事床尾坐着的陌如玉。

南豫感叹道，他这大姨子当真是从小把生死置之度外万般看淡不服就干的扶桑小辣椒。又遗憾着没有亲眼看见云弃霓挨鞭子的场面，但是想到云弃霓挨鞭子不还是为了给他南豫的母亲出殡犯了法规挨得么？心里面一阵唏嘘。然后又幸灾乐祸，难怪陌如玉要等的这么久。这要不是处处符合云弃霓的标准，估计一辈子也只能望洋兴叹鞭长莫及了。

陌如玉看了青鸟一眼，青鸟化形扑棱扑楞着飞走了。他问云弃霓：“你还疼吗？”

此话一出，南豫都想抚掌大笑了，哎呀呀，果真是不识时务。看着的人都觉得感同身受，他竟然还要问疼不疼，不怕挨怼么？

这一次南大公子的脑回路终于正常了一下，或者说云弃霓的行为向来好猜测。云弃霓阴阳怪气但是语言上并没有什么不妥：“多谢三哥哥念及哥妹之情对我略施小惩，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并未断了肋骨损了心肺。让妹妹我趴着趴个两三个月就成了。”

陌如玉不语，只是站了起来靠近些，似有查看伤势的动作。云弃霓支着额头的手打开伸向她的那只手，重重的“哼”了一声，趴了下来扯过薄被蒙起了头：“我不给你牵红线了，你自己凭本事找吧。爱祸害谁祸害谁。”

“你出来。”陌如玉面无表情道。“我不！”云弃霓的声音穿过被子充满着反抗和不满，大有你再敢动我一下咋俩就整个鱼死网破的意味，她咬着牙坚决的拒绝：“我就不！”陌如玉下一句话直接打破了她坚不可摧的防线：“阿垣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南豫四处张望着，他的大宝贝儿在哪儿呢？

三四岁的水灵灵的模样。昭北抱着个和他一样高的枕头，泪眼汪汪：“姐姐——”

南豫几乎快要当场去世，寤悠啊寤悠，你不能这么犯规吧，再这样下去南豫就算是扇死他自己估计也很难把持得住呀。怀德怀刑、讷言敏行、无争无愧、博文约礼。这祖训南豫一直默念一直默念。

“做噩梦了？”云弃霓恨铁不成钢地把地上的弟弟捞了上来，抱在怀里：“咋就这么不中用呢？”

云弃霓让昭北面对着面坐在她身上，让他的脸挨着自己的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差不多得了，别在这里一直抽抽。你看你委屈的。行行行，阿垣乖乖。摇一摇银河星盘架鹊桥，晃一晃月桂蟾宫明亮亮~”

云弃霓背部不能倚靠什么东西，又坐抱着一个昭北，显然是十分吃力了。“三哥，”她虚虚地唤了一声，喘了一口气。陌如玉坐正让云弃霓侧靠着自己给她撑着，一只手环在云弃霓背上没有受伤的地方，另一只手帮着云弃霓给昭北拍背，虽然表情还是那样，但是已经有些软化了。

“再挪一下？”陌如玉有些忸怩地问。云弃霓闭起了眼睛“嗯”了一声，于是就有了更大的依靠面积。陌如玉牵着云弃霓的在昭北背上的手细水流沙般的缓缓的输送着灵力。他右臂长着搂着左手牵着护着的姿势像是把两个人护在怀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有南豫那个孤家寡人在那里当旁观者：“持平之君呀，你可是真有心机呀！”

在感情这一方面吧，总是有人懵懂蠢笨随波逐流和其他的感情混为一谈深陷其中不自知、有人天生敏锐浓墨重彩心之所向神之所往咬定青山不放松、有人小心谨慎不肯逾矩目光所随流光星海细水绵绵活而不绝。云弃霓昭北一脉所出属于前者、南豫不偏不倚立在了中间、陌如玉显然就是后者，天知道他是怎么把日日夜夜都能看见的妹妹偷偷摸摸藏在了心里。

但是前者往往慢热无比感情不明晰，往往都要对方展开攻势，在极其强硬的态度下软化。叶云亭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因为不够坚定，他是强硬了，在反方面上的助力涡轮增压一骑绝尘，而且背后说不定有潜在敌人的推波助澜。

毕竟云弃霓的目标向来明确坚定就是指把你当成好朋友，至于搂搂抱抱亲亲跳跳，不好意思那是人家从小接受的异域礼仪。不像是昭北是临时编了出来的应付的，他那个时候才多大呀，对自己的人生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规划。云弃霓么，大了昭北一十四岁，那个时候有了规划不足为奇。哪里像后者的陌如玉，估计这个时候心里就有了坏水。

南豫失声笑了一下，感谢寤悠让他能看见大宝贝儿昭北的儿时，也让他知道一下为什么昭北一边有意无意嫌弃损着自家姐姐一边又是爱得深沉化了他心里二十来年的醋意。爱本来就是相互的，不过在两个口嫌体正直的人身上没有得到淋漓尽致的展露，以至于后来爆发出来的时候让不明真相的人大为惊诧。

这个画面南豫熟悉，这就是昭北那个地段不好的小筑。昭北此人就爱常年穿着淡青淡蓝色系的衣服，尚木尚水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南豫紧紧攒住了双手，老天爷保佑可别出现他和昭北正锋相对的模样，要不就真成了噩梦了。不然他得抽死他自己的。

“我还以为公子仙境来的，老妪都大半年没见公子在这屋子里饮茶进餐。”那个南豫特地安排来的‘照顾’昭北的老妪笑着说。

大半年！？南豫目瞪口呆，又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不知天高地毫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我还以为公子和少主闹脾气呢。昨天公子难得问少主讨东西，少主也没有给，不过送来了四季茶，公子也不拆封。我还以为......”老妪抚着胸口笑了笑：“味道还不错吧。”

昭北笑了笑，递给老妪一杯。老妪大惊失色连忙晃手晃脑袋拒绝：“僭越了僭越了。折煞老身了。公子快快住手，使不得呀使不得呀！”昭北塞到了她手里捂嘴笑着说：“众生平等怎么使不得了？你尝尝。”

老妪喝了一口，抬着头：“好喝好喝，就是老身尝不出来所以然。”昭北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这不是四季茶，我不喝其他的东西。这是长安茶，不是南豫给的。我哥哥姐姐送来的，成色更好一些。婆婆，待会儿你给小目还有阿明送去一点，中不？”老妪笑着说：“怎么不中？不就是跑跑腿儿么？”

南豫又叹了一口气，轻轻往手上打：“王八犊子，你看看你。叫你南豫你舒服了吧？”

“公，公子。”朱三兜头跑过来：“少主又同荆州的那位吵了起来！”

只见昭北放下了茶杯嘟囔了一句：“茶都不让好好地喝了么？”

南豫已经自动理解为昭北摊上自己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当初是忙的茶饭不得进，收拾完烂摊子后还挨抱怨的悲苦景象。石化在那里反省自己的诸多不是了。

“楚念呢？楚念没有在两人中间周旋吗？”昭北问道。一般这种情况下楚念应该在场呀，怎么今日是厌倦了两个人的明争暗斗了么？

“楚、楚宗主去照顾后妈了。”朱三叹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可真会挑时候呀。现在怎么样了？”昭北打算起身。

“那个，叶少主已经让他家里那个扬名的客人提走教训了。少主自己还在那里生闷气。”朱三小心翼翼的通报着这个听起来很可笑的消息。

昭北又坐了下来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南豫已经确定了昭北是不会去的，因为之前就没有去，留着南豫在那里吹了好久好久的冷风。后来南豫来兴师问罪，昭北已经溜到小枫桥去了。

“你怎么不去找宁夏？”昭北很是疑惑。

南豫又开始往脸上扇了，造孽呀；自己造下的孽。难怪昭北动都不肯动一下。

朱三不知道该怎么胡诌下去了，总不能把自己少主生着气喊着：“把昭北叫来。”明明白白的交代出去吧？

“都不必去了！”这个声音十分的熟悉。可不熟悉么？南豫的亲爹。

昭北起身施礼，南风还礼。

南风说：“就让他在那里晾着吧，也好杀杀他的锐气。而且我知道你毕竟向着自家人。眼看着叶家的大门就要光耀了。于情于理你也不应该去找瑾之。”

昭北点了点头但是又说：“我姐姐绝无此意。”

好吧老爹，原来是你搞的鬼。人家老子都是一门心思的想抱孙子，唯独您，看不上宁夏之后还要在昭北那里挑起不愉快的小火花。话说我也没有和你抢我妈呀！

《道阻亦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