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乡知青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天晴空万里，天空碧波如洗，微凉的风吹过汗湿的身体带来一阵舒爽的战栗，所有人都直起身子听着大喇叭里村支书的通知。高考恢复了，那一刻仿佛烟花绽开，知青里沸腾起来，像是突然放下了一个几百斤重的大包袱，也不管平时关系好坏了，抱着身边的人就哭出来，地里一片哭声中弥漫的是欢腾。赵无忧早就有心里准备，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激动得心脏扑腾扑腾的，仿佛要跳出自己的心脏，赵无忧觉得自己的心成了一只鸟，像是要飞向蓝天里去了，手抖得几乎没法工作了，赵无忧跟另一个赤脚医生说了一声走了出去。赤脚医生理解赵无忧的心情，因为连他自己也觉得激动起来。

这个消息公布之后知青们不管是结婚还是没结婚的都没心思工作了，到处借书的借书，跟家里商量的商量，乱糟糟的。村支书理解知青们的急迫，便特许他们可以只上半天工，剩下的时间复习。赵无忧这里也迎来了好几拨人，都是来借书的，谁让赵无忧是公认的书多呢！面对真心想学的知青赵无忧都比较宽容，商量着借给他们抄，以便让更多人能看到书，知青们都答应了。赵无忧也更加认真地看书，甚至连吃饭、睡觉都要抱着本书，偶尔来村诊所看病的人都笑说看魔怔了。

这一天赵无忧正背着书，诊所来了一位大娘，赵无忧一记忆，一边问道：“您那里不舒服？”

大娘神神秘秘的：“赵知青你不记得我了？”

赵无忧抬头一看，正是曾经介绍自己嫁给李爱国的那位大娘，便问道：“是您啊，您怎么过来了？”

大娘道：“这李爱国家里闹起来啦！”

赵无忧：“闹起来了？”

大娘道：“对，闹得可凶了，左邻右舍都听到了，那知青媳妇要高考，李家死活不让，说不能让小孙子跟隔壁村大壮那样没了娘，这可不就闹起来了。”

赵无忧笑了笑，心里并不觉得意外，即使换了个人，不不让参加高考还是不让，也不知道这回会是个什么结局。

大娘又道：“要我说还是这小媳妇的问题，都嫁人做娘了，还要折腾！好好的日子不过，要高考，一个女人考得再好以后还不得嫁人生子？......”

无忧沉默，大娘好像突然意识到无忧也是个要参加高考的女人讪讪地住了罪。旋而，又补救道：“赵知青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不一样。”

赵无忧配合地转移话题道：“那李家如今闹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后面会是什么情况？李爱国是什么想法？”

大娘兴奋起来，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据说李爱国是同意他媳妇去参加高考，两人商量好了，谁知他妈不同意，他妈一说不同意他就不说话了，剩他媳妇一人闹，能闹出个什么来？你看着吧，这小媳妇肯定走不了，还有孩子在呢，做娘的哪能不顾孩子！”

赵无忧道：“也是，母子天性。”

赵无忧想到原身最终的妥协也是很大一部分为了孩子，但那个孩子却最终将她稀薄的一些母子之情给作没了，也不知道这个会怎么样，若是好好教育，也许......教育，赵无忧好像一下子被醍醐灌顶，原身的悲剧，原身儿子的凉薄，还有如今的李家，之所以会发生这些事不就是因为教育不到位吗？若是人人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都知道仁义礼信智，哪里还会有这些事情？若是赵无忧生活在一个生活富足的地方，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若是生活在一个人人能各尽其用的地方......“赵无忧再没心思应付这个大娘了，随口说了几句打发了人，赵无忧继续梳理刚刚的思绪。

赵无忧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原身的疑问只要考上大学就能解决了，但考上大学之后呢？让赵无忧的人生截止到这一刻吗，自然是不行的，子衿本想让赵无忧继续在医学上发光发热，但现在赵无忧觉得教育比医书要重要得多，哪怕只要有有个人知道了礼义廉耻，知道了知识兴邦，这个国家的悲剧就能少发生一点。更何况，赵无忧亲眼看到过这里农民的淳朴，但同时也看到过他们对女人的态度，对弱者的压迫鄙视。愚昧无知的人沾沾自喜，知道一点的自得骄傲，他们用自己的逻辑，用流言蜚语毁掉过很多人的希望。这个地方好的时候恍若世外桃源，让人满心欢喜，恶的时候又像无边地狱，使人毫无希望。

7月，高考如期而至，赵无忧迈着坚定地步伐走进了考场。简陋的考场像是随便拼接而成，桌椅都是混杂着的，但没有人嘲笑，每个人都专注于在那张泛着油墨味的卷子上写上未来的希望，严肃的、虔诚的、敬畏的。经过几天的心灵考验，高考终于结束了，一群穿着朴素的考生或兴奋或沮丧，有的三两成群，有的独自一人，全都朝着门外走去，阳光热烈地照着，在空中形成明显的光圈。赵无忧想这个画面一定会让自己终身难忘。

期待着期待着，通知书终于慢悠悠地来了，邮递员兴奋地报着名字，拿到通知书的高兴得蹦起来，没拿到的紧张地看着，恨不得钻到快递员的脑子里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时不时报错了，报漏了。赵无忧如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正是她家乡的学校北城大学。赵无忧收拾着东西，随着一件件衣服被装进包里，一些带不走的盘算着是扔掉还是送人，赵无忧的心里平静下来，未来已定，努力就够了，不必去管途中的风雨。

赵无忧将带不走的东西各处分了些，乡亲们很高兴地接受了，热情地拉着赵无忧说话，赵无忧也因此得知了李爱国家的后续。原来那个女知青果然跟原身一样选择了放弃高考，相夫教子也许就是她最后的结局了。

路上看到李爱国的妈，她对赵无忧恭维道：“哎呀，赵知青准备回去了吧！还是你有本事啊，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赵无忧很想怼他一句，要不是她不同意她家里也会有一个，但赵无忧忍住了，不是不想得罪她，而是她的思维已经定型了，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即使赵无忧说了也没用。

于是赵无忧便笑着点点头准备从她身边过去，李妈连忙拦住人。

李妈笑道：“赵知青啊，你那书带不走的话能不能留给我家小孙子？让他以后也跟你一样出息，当个大学生。”

赵无忧道：“等他考大学的时候用的书就跟我现在的不一样了。”

李妈摆手：“没事没事，都用得着。”

赵无忧可有可无的同意了，回头真将书分给了几户人家，若是真有人愿意翻开来看看，启智开蒙那也是好事。

李妈目的达到，心满意足，临走前前又道：“说起来我儿媳妇跟赵知青你一样都是知青呢，要是她去考了没准也能考上。”

这句话的语气微妙极了，谦卑中藏着自傲，自得中夹杂着嫉妒、不以为然......赵无忧实在是分析不出啦这语气中到底都有哪些成分，她这一刻简直惊呆了，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这书还没分呢！

9月，赵无忧踏上了归程，6年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思乡之情不绝，如今终于踏上故土，赵无忧却还是感到陌生，不知故乡在何处，不知归处是何乡。凭借着久远的记忆，赵无忧找到了家，无忧径自上楼，楼道越发破旧，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赵无忧家住在一个筒子楼的三楼，原本拥挤的走廊依旧拥堵，灶台、洗碗池、洗衣服的、放拖把的、放鞋的，杂乱却又有序。一户人家正在做鱼，鱼肉在油锅里滋滋作响，传来一阵香味，女人一边翻动鱼一边跟隔壁说话。

邻居：“哟，今天做鱼呀，这鱼可真大，得有2斤吧！”

女人：“那可不，2斤5两，我去的时候就剩最后一条，便宜卖给我了。”

邻居：“那你今天可算捡着了，这鱼真鲜，肯定是刚捞上来。”

女人得意道：“待会给你送碗汤，你也尝尝鲜。”

热火朝天的氛围中赵无忧格格不入，很快被人注意到。女人问道：“这闺女哪家的，怎么没见过？”

邻居仔细看了一会，恍然大悟：“你是赵家的闺女吧？你爸妈在家呢，快进去吧......老赵，老赵，你闺女回来了!”

赵无忧感激过后进到屋子里，屋里基本没变，就是家里添了两口人：赵天理的媳妇跟他的孩子。赵爸赵妈看到闺女回来，连忙招呼着一起吃饭。

赵无忧问：“弟弟不在？”

赵妈道：“他陪他媳妇去娘家了。你怎么回来了？”

赵无忧道：“我考上了北城大学，回来上大学。”

赵爸激动：“大学，好事啊，倒是候爸陪你一起去报名。”

赵妈小心地问道：“你另一半呢？”

赵无忧一愣道：“我没结婚。”

赵妈哭道：“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在那安个家的嘛，你这一个人几年都是过的什么苦日子呀！”

赵无忧道：“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知青一起。我在村诊所工作，就是村里人有个小毛病来看看，其他时间都没事，一点都不苦。”

赵妈又仔仔细细问了赵无忧在乡下的情况，隔壁女人在外面喊着“老赵老赵”

赵妈连忙擦擦泪，去开门。女人端着碗道：“我送碗鱼汤给你们添碗菜，你拿碗来装吧。”

赵爸拿着碗过来，女人麻利的把鱼汤从一个碗里倒到另一个碗里，又拉着赵妈问道：“你家闺女不是说下乡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赵妈道：“她考上大学了。”

女人声音都大了一度，“大学，这可真是出息了，我听人说这大学可是有补贴的，出来了还分配工作，以后你们可就不用愁了。”

赵妈谦逊地摆摆手，女人又压低声音道：“你家闺女嫁人了吗？我有个侄子，在国营厂工作，每个月除了工资还有福利，多少姑娘追着想嫁，他就是眼光高，学问低的都看不上。你看你家闺女要同意就见见？”

赵妈有些意动，最终还是道：“我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