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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要不,我们休息会吧(最终章)

梨花瓣盛着雪水,就这么飘飘扬扬落了下来,高璟奚狭长的凤眸里似乎潋滟独揽了世间三分颜色,梨花落在她肩上,像极了雏鸟破壳前在轻敲蛋壁的声音。

那般小心翼翼地,如同守护一尊珍贵稀有的瓷器,带着害怕失望却又不断期待的欣喜。

“你是说,你找到她了,对吗?”高璟奚忍不住朝洛千儿的方向前进了一步,又后退了两步。

“不,我可没这么说,”洛千儿故意拉长了音调,慢吞吞地像个茶楼的说书人专门吊人胃口,“你太拙劣,总找不到她,所以她来找你了。”

“陛下,陛下,您慢点,您别急啊,您总得把宫袍换了。”阿呦一如当年地狠狠瞪了眼洛千儿,只恨自己当初没狠下心来毒哑洛千儿。怎么她家公主殿下,每次找不到驸马,都要被洛千儿捉弄一番。

难道历史真的总是一幕一幕重演吗?

恰好高岚因抱着闹闹,走到洛千儿身旁,有些嗔怪地问道:

“你干嘛非要捉弄姐姐,直接告诉她连烈锦在哪儿不就好了。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三年来过得有多苦,况且天气冷了,姐姐往外面跑,手上的骨头又会疼得钻心。”

“岚儿,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就会责备我呢?”洛千儿欢乐地看着高璟奚失了一国之君应有的仪态和平日里的淡定,“你姐姐毕竟是皇帝,能捉弄她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今,我终于报了她绑架我的仇,大快人心啊。”

“小人得志,要是我姐夫知道了,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高岚因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瞧着洛千儿,她是真没想到,洛千儿这个没心没肺的人,还挺能“记仇”。“可是,你还没告诉姐姐,姐夫到底在哪里啊?”

刚刚抱起自家孩子的洛千儿,突然愣住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呐呐笑道:

“不碍事,她们今天找不到对方,明天也会找到的。反正咱们皇上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寻连烈锦嘛。”

“你这说的跟我姐夫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钦犯一样。”

“哎,谁叫我一回来就听见高璟奚要纳妃的消息嘛。”

闻言,高岚因嫌弃地瞥了眼洛千儿,“就只有你这个脑子会信这种谣言,连我们闹闹都知道谣言止于智者。”

发现娘亲在夸奖自己,闹闹连忙附和不已,“娘君笨笨。”

因为是新年的关系,长雍此刻成了烟火漫天的不夜城,一簇又一簇的焰火飞啸着在蓝黑色的天空宛如百花绽放,明亮的颜色将黑暗妆点得如同白昼,却又比白昼更加绚烂、梦幻。大街上还有许多商人在招揽客人,沿街上开着很多铺子,一路排到了很远。

天元居上传来笙箫合奏的欢快曲调,人们被清丽的乐曲声吸引,纷纷走了过去。四周耀眼的灯火将碎玉河照得波光粼粼。

一个又一个须臾串起来的美妙色彩中,高璟奚穿着薄薄的红衣穿梭在满城绝艳里,柔软润泽的长发在她身后高高飞扬着,偶尔有纯白的鹤羽穿过黑发,不知是梨花还是雪花。

如那夜一般,高璟奚穿过人潮汹涌,将人声鼎沸都抛下,耳边听着起起落落的水声。她看见不远处的少女披散着一头银发,彷佛有熠熠月光在少女身旁跳跃起舞,似乎下一刻那少女便会乘鹤引光,消失不见。

幸好,不再是隔水相望,而是临水相伴。

高璟奚感觉自己的心微微一动,像是春风拂过地上的枯叶,发出了“哗哗”的声响,又像是玫瑰花瓣浸透了水,艳丽得如同黑夜里的温暖灯火。

似有人为她凭风画眉,月下重逢是她最美的妆容。

她突然感到一丝剧烈的疼痛,往常那根死死栓着自己,时不时拉扯撕裂自己的铁丝,彷佛被这灯火的热度突然熔化成了漫天的微红。那微红飞舞盘旋,最后化为了一根红线。

红线替她缠绕在那人与自己的小指上,她有些想哭,又想笑,还恍惚着不敢上前。她害怕这个背影,一如往昔,似水中凉月,指尖再怎么轻点,或迟或早,都会融解。

少女手上握着的大白萝卜一下掉在了土地上,圆圆的萝卜朝河岸边缘滚去,不负众望地掉入了河底,卷起一阵白色的水沫。感受到手心空空的少女,慌忙地垂下眼,追寻着萝卜的踪影。

萝卜越沉越深,只在微亮的河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高璟奚突然有一个念头,就让她这样远远地看着连烈锦。

萝卜沉水,却永远沉不到水底,她远远地看她,也不会看到尽头。

“为了找你,我都没盯紧手里的白萝卜。这下白萝卜只能被那些坏鱼叼走了。”连烈锦懊恼地将长发拢到脑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瞧着高璟奚,看着这个她万般熟悉,却担心她对自己陌生了的女人。

“萝卜花灯一直亮着,白萝卜就送给它们吧。”高璟奚小心护着手中被琉璃罩住的萝卜花灯她刚刚换上了新的花烛。

花烛是新的,火一直燃着,萝卜从来都是当年的那个。

小小的烛火照亮了两人的脸,连烈锦自然而然地接过萝卜花灯,朝高璟奚微微一笑,轻启薄唇:

“想吃点酸辣的吗?我刚好在城东王记订下了位置。”

“好。”试探性地,高璟奚伸出手,轻轻触到了连烈锦的脸颊,细腻的、温润的、柔软的、熟悉的美妙难言的滋味,一下她空落落的心占得很满。

莫名的悲伤和巨大的幸福,在这个时刻无限在高璟奚心底延长。

很多年后,高璟奚再度想起这个瞬间,好似漫天星辰之上的神,终于在这一天发了善心,怜悯了她无望也无限的等待。神随手播撒了一粒蔷薇种子,恰巧落进她荒芜之至的心,在须臾以后,开出了花。

她们互相接近着对方,像是夏日河面上游鱼吐出的两串泡泡,心脏犹自剧烈地跳动着,动作却轻柔地像幽花拂过轻羽。

“害怕这是一场梦吗?”连烈锦撩起高璟奚的发丝替她别在耳后,不知从哪飘来朵朵柳絮,差点迷了她们的眼。

“怕,可是又不怕了,”高璟奚先是点头,既而狠狠地摇头,“朝闻道,夕死可矣。”

“走吧,不会让你再等了。”似乎能读懂此刻的高璟奚,连烈锦将宽大的袖子盖在高璟奚手上,牵着她、暖着她,坚定地往前走去。

时光、喧嚣、灯火、人流,天地间的一切,她们都穿梭如无物,冷风灌进了衣袍中,也没那么冷了。

她们并肩从城南往城东走去,路上有杂耍艺人正在训练小猫跳山羊,每跳过一次,那只橘色的猫咪就会得到一条小鱼干。

然而,这一次小猫呼噜两声,舔着爪子上的毛,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杂耍艺人也不着恼,笑着对围观的人说着吉祥话,偶尔有人朝地上盘子扔了几两银子,也乐呵呵回礼。

“烈...烈锦。”高璟奚低着头轻轻叫了一声。

“嗯,殿下?”连烈锦晃了晃她们交握的双手,眼里一片温柔,“我听说你现在是皇帝了,我要改口叫你陛下吗?”

“不要,不喜欢,”高璟奚微微抬头,认真地看着连烈锦,眼底一片润泽,“你的眼睛,能看见了?你能看见那只小猫吗?”

“嗯,我都能看见,我身上的伤都好了。”

“那你的......头发怎么会变白?”高璟奚扑闪着睫毛,踮脚靠近连烈锦,轻轻抚过连烈锦的长发,“生病了吗?”

“没有哦,银白色头发是我们暗影之力晋级了的表现。不过,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连烈锦推开了城东王记的木门,一股酸辣混着鱼的鲜香的味道涌了出来,暖暖的蒸汽包裹住她们二人,让人全身都暖了起来。

由于时辰不早了,店里几乎没有其他客人,只有老板和小二哥正在忙前忙后,收拾桌椅。

“老板,我之前来定下了二楼窗边的位置。”

“诶,是你啊,刚刚好把鱼煮好,要来两壶米酒不?”戴着宽边毡帽的老板,看见连烈锦这令人难忘的银白色头发,立马将人认了出来。他只用眼扫了过去,就明白这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带娘子来过二人世界了。

“来两壶,还有来一碟放牛肉粉里的酸萝卜。”

“好嘞,客官请上座。”

面前的铜锅咕嘟咕嘟煮着酸辣鲜香的红色汤汁,蒸汽袅袅,高璟奚不时望望窗外的焰火来掩饰自己一直盯着连烈锦的视线。

“客官,米酒烫好了。”老板手脚麻利地为她们二人端上了酒和菜。

“老板,饭钱我就先付了,别让人打扰我们。”连烈锦从怀中拿出银票,一本折成几折的小册子也掉了出来。

等老板走后,连烈锦才高高举起酒壶,清澈的酒液细细地落入白瓷的酒杯里,热热的酒气恰好熏红了连烈锦的眼,“殿下,先喝一杯暖一暖吧......”

发现对坐的红衣女人正半低着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日记本”,连烈锦呆住了。

小册子由一张张上好的白锦纸编在一起,高璟奚洁白如玉的手指翻开了一页,好奇地看了下去:

十一月初五:玩骰子,锻炼记忆力

十一月初六:玩骰子

十一月二十七:算了算了,不能再掷骰子了,还是打麻将挣点钱吧

十二月初五:好像想起来了点什么,我好像有个妻子,好像姓高,高什么来着?可师姐总说我是做梦,但梦又那么真实吗......想不起来了,还是玩骰子吧,明天再想。

......

十二月二十七:想起来了。

过了许久,连烈锦替高璟奚挑好了鲫鱼的刺,夹起一块白嫩的鱼肉切,蘸上酸辣的蘸料,轻轻搁在高璟奚面前的盘子里,“殿下,吃鱼。”

娇媚迷人的声音在连烈锦耳边响起,“夫君,你吃。玩骰子特费脑子,你多吃点。”

“不不不,还是殿下吃,你...你瘦了好多。”

“妾身只是很想你嘛,”不知什么时候,高璟奚已经坐到了连烈锦身边,女人眼尾微红,尾音上挑,“夫君,这么喜欢玩骰子吗?”

“没有,没有。那只是个消遣,我不喜欢玩骰子。”连烈锦再次夹起鱼肉喂给高璟奚,忙着转移话题,“殿下,这鱼肉是不是很好吃?他们家的位子很难预定,我跟老板好说歹说好久,他才同意给我留到这么晚的。”

“没事,不用解释,”高璟奚凑到连烈锦耳边,微微喘气,“妾身也喜欢的。”

“喜欢...什么?骰子,还是鱼肉?”

“当然是喜欢和夫君一起...玩骰子。”高璟奚坐直了身子,冲连烈锦弯唇一笑,青涩而妩媚。

酒气熏人,连烈锦略一失神,“那我们回家?回公主府?”

“嗯,回家。”

公主府里依旧燃着大红的灯笼,高璟奚拉着连烈锦而入,再一次来到了属于她们俩的卧房里。

还没等连烈锦反应过来,高璟奚便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又一次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师姐又是怎么回事?”

窗外的烛火透过窗纸,在高璟奚精致的锁骨上晕染了一片薄薄的绯红,瓷白的肌肤刺激着连烈锦的感官。刚才的米酒有些上头,她晕乎乎地回答:

“卫莞儿骗我说你是我臆想出来的人,后来,我把她迷晕了,才逃了出来。翻山越岭沿路打麻将赚钱,才回得了长雍的。”

说到最后,连烈锦特意带上了一丝丝委屈的气音,桃花眼里染上瑰丽的色彩。

“这么乖呀,”高璟奚故意俯下身去,朝连烈锦的脖子吹气,“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奖励?”

“奖励?”连烈锦心里微微热了起来,含含糊糊问道:“什么奖励呢?”

庭院里竹桥下融化的雪水滴答作响,层层叠叠的花木扶疏,似乎也在今夜开出了晚冬的第一分颜色。月悬

中天,只听见卧房里传来连烈锦弱弱的声音:

“殿下,殿下,那个,要不,我们休...休息会吧。”

然而,高璟奚音色娇软,说出的话却不依不饶,“连烈锦,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休息会是什么意思?”

绯色浓重的空气里,突然加入了一道稚嫩的童声,“娘亲,什么行还是不行啊?”

床上的两人顿时吓得一哆嗦,连烈锦赶忙拿被子裹紧了高璟奚,再往门前一望,一个跟自己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小孩,正眨着眼睛,看向她们。

“是...一刀吗?”

“诶,是我。”一刀也不怕生,她听见连烈锦的声音后,立马朝床边冲了过来,跳进了连烈锦怀里“你是谁呀。”

“一刀,这是你娘君,就是娘亲一直在等的那个人。”高璟奚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初次见面就这般熟络,心里更觉得暖暖的。

“哇,你就是娘君啊?娘亲说你是大英雄,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为了保护我们,才会离开的。”一刀靠在连烈锦清香的怀里,只觉得异常的亲切和舒服,“那娘君不会再走了吧?”

“不会的。”连烈锦轻轻拍着一刀的背,一边朝高璟奚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原来公主殿下,不,女皇陛下是这么给她们女儿介绍自己的啊。

这一刻,连烈锦心里美滋滋,连要被高璟奚“明奖暗罚”的事情,也暂时忘记了。

“所以,娘亲你们在说什么行还是不行啊?”

一滴冷汗从连烈锦的鬓角滑落,她余光中发现高璟奚朝自己促狭一笑。

“一刀,刚才娘亲是在锻炼娘君的体力,所以才会有此一问。”高璟奚摸摸一刀的头,“就像我们一刀很小就要上骑射课、修炼星力一样。不管做什么,都要有好身体、好体力才可以哦。”

“嗯,”一刀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娘亲说得对,明天我会督促闹闹和我一起锻炼的。”

一刀顺着从连烈锦怀里爬到了两人中间,自己动手脱下外衣,盖好被子,左右手分别拍拍连烈锦和高璟奚,小嘴一嘟,“娘亲、娘君,陪一刀睡。”

躺在两人中间的小娃,立马闭上了眼睛。连烈锦无奈地朝高璟奚一笑,做着口型说:一刀睡得好快。岂料,高璟奚白了眼连烈锦,也跟着躺下搂着一刀就要睡去。

“殿下,殿下,”连烈锦半撑着身子,眼带温柔地用手戳着高璟奚的细腰。见高璟奚故意装睡,她更是坏心眼儿地悄悄挠起了高璟奚的痒。

为了避免吵醒女儿,高璟奚只能忍着满面的羞红,轻瞪着连烈锦,“你要做什么,一刀在这里,都不可以哦。而且,你刚才不是说要休息会吗?现在又来扰我作甚?”

“咳咳,明明是你想多了,”连烈锦突然认真地看着高璟奚,“殿下,还记得我们说好要同游陵洲吗?这一次,又恰逢...阳春三月,我们可以带一刀一起。”

“那我们赏风赏月、饮酒啖肉的时候,一刀怎么办?”

“一刀也可以跟在后面,提前见见世面。到时候,我们喝酒,她喝奶。”

“好。”

三月春风,温软得如同最好的锦缎。一艘大船上,连烈锦抱着一刀与高璟奚并肩而立。船速很快,两岸的景色飞速再她们眼前掠过,只留下五光十色的影痕。

她们仿佛行走在风里,纤细如丝的时光就这么在二人眼里流转,刹那与须臾,被刻进了永生永生里。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会有丢丢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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