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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烙印

沈铭德右手腕上的抓痕似乎已经正在消退。围绕在抓痕周围的紫红色变成了樱红色和淡粉色。曾经被高山杏抓握出的掌印和指印也变得细小了。然而从整体上来看,这个抓痕似乎又构成了一幅奇怪的刺青似的图画。图画像是一颗紫黑色的太阳,向四周喷射出毒蛇一样的烈焰。又像是一只海星或是章鱼,伸展着蛇形蜿蜒的触手,在他的手臂上蠕动。然而,不管是太阳,海星,还是章鱼,这幅如同刺青般的图画,它的颜色都是紫黑色。同时就在“刺青”中心的位置,呈现出一只没有眼皮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一个“蛇瞳”,栩栩如生。好像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沈铭德与他身边的所有的动向,不眠不休。

沈铭德饲养的狸花猫,妮妮,曾经是一只小野猫。它生性好斗,野性难驯,且又敏感多疑。只有在多年的接触之后,它才对沈铭德放下戒心,与其亲近。最近,妮妮再次显露出对主人的陌生感。沈铭德这几天回家太晚,而且的倒床便睡,所以并没有过于在意妮妮的行为。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当沈铭德探望萧静后回到家里的时间并不算晚。而妮妮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窜下楼来迎接他的归来,并围绕在他的身旁讨要食物。沈铭德在家里简单地寻找了一圈,之后拿出猫粮和罐头诱惑它。但是他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接过。于是,他就直接走上二楼,来到卧室。因为他记得,这个小家伙在感到恐惧时就会躲进卧室的衣柜里。是的,妮妮是一只会自己打开衣柜大门的猫。它可以用小爪子沿着门的缝隙撬开缝隙,然后把脑袋挤进去。之后顺着衣柜里阶梯一样的格子跳到顶端,无声无息地潜伏在杂物和纸箱中间,在那里等待着。沈铭德猛然拉开了衣柜的门,打算给妮妮一个惊喜。不过就在他打开柜门的瞬间,“惊喜”变成了妮妮带给他的“惊吓”。只听“喵~”的一声,与此同时,一支迅捷箭矢从柜中射出,落在衣柜前的床上又弹到地上,之后便在床下失去了踪迹。沈铭德顿时赶到额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之后从左额角上渗出血来。

沈铭德将上面的故事当成打发时间的谈资讲给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萧静听。她在听完这个故事后用手背掩嘴,偷笑了起来。萧静把查看沈铭德右手腕处“刺青”的双眼移向他的额角,果然发现两条细长的抓痕从头发里面延申出来。

萧静好奇地问到:“为什么上一次,我到你家时妮妮没有躲进衣柜?”

沈铭德:“它可能是更好奇吧。它没有从你身上感受到威胁。所以好奇盖过了恐惧。”

萧静:“看来昨晚,妮妮从你的身上感受威胁。我听说猫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所以它们能够察觉幽灵,鬼魂之类不干净的东西。”

沈铭德点了下头,装作专心开车的模样。他对于昨晚妮妮的行为心存忌惮,但他嘴上不愿意承认。因为一旦承认,就证明当手腕被印上那个抓痕后,自己真的产生了某种变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高伯文的所谓的“怨鬼的标记”就可能是事实。这个事实对于沈铭德意味着两件重要的事情。其一就是高山杏可能真的是不能被放出来的“怨鬼”,或者就是类似于戏校里活尸的东西。如果失去高山杏的帮助,他就只能靠猜测和想象去了解整个事件了。缺少高山杏作为证人,沈铭德真不知道未来要怎么对付陈勇毅和高伯文等人。而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自己可能命不久矣。就算音乐和舞蹈对前来捕杀他的“怨鬼”或是“活尸”还又用处,但他的余生可能只会生活在恐惧之中。过不多久,自己不是精神崩溃,可能也会放弃生存下去的欲望吧。

萧静见沈铭德再没有讲话的欲望,便自顾自地带上了耳机。她说这两天睡眠一直不好,但是她相信音乐能够帮她化解噩梦。事实上,她也做到了。舒缓的音乐使她赶到平静,放空了大脑,她的恐惧果然被压制住了。沈铭德并没有再去打扰她。他只是专心开车,思考自己的心事或是对策。他们两人就这样走完了剩下的旅途。

旧凤山沿村是在一座位于伍宁市北部偏西,大凤山与小凤山的峡谷之间的一个自然村落。从市内出发,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才能到达。由于道路不熟,沈铭德两人在路上花费了整整三个小时。当他们看到这座小村时,已经是午后一点了。天气与昨日一样闷热,依然灰蒙蒙的。连绵的雨雾更是为这个位于山谷之间的小村落增添了一种神秘的面纱。更何况,他们今天要去拜访的还是一位精神病患者。

沈铭德将车停在村口处。虽然没有榆树沟村那么气派明显标志,但他也认为停车的位置就是村口。因为这似乎是唯一一条与公路相连接的进村小路。萧静的一通电话很快就召唤来了一位老父亲模样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中等身高,有些驼背,走路时端着双肩,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却非常浓密。他跟车中的萧静和驾车的医生打了招呼,然后让他们驾驶汽车跟着他走。不错,沈铭德今天要扮演一个精神病医生的角色。萧静似乎在昨天拜托周腾飞的伯父找来了王雅娟家里的联系方式。之后又与她的父母进行了交涉。最初的这家人似乎不愿意被打扰,但后来的交涉非常成功。萧静向他们哭诉自己的丈夫也在那个湖边失踪,需要王雅娟提供信息。并且承诺自己会有偿地获得这些信息,并且还会带一位优秀的医生来为他们女儿看病。王雅娟父母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并答应他们可以在今天下午晚饭前拜访王雅娟。

这座村子的建设可赶不上榆树沟村。毫无规划的房屋院落散乱地建筑在山坡和山脚下。到处都显露处一种破败和萧条的景象。沈铭德的汽车停靠在山脚下的一栋孤零零的房屋前面。他们两人下了车,环顾四周便能看见破碎的院子栅栏里面疯狂生长着的杂草,似乎常年都没人打理。院子深处那个低矮的单层小屋无力地敞开了屋门,一位瘦高的村妇在屋内橘黄色的灯光中站立在门口。沈铭德向王雅娟的父亲询问村子怎么会如此萧条,还有他们家为何这么杂乱。这位王伯伯便答到:“这里是旧凤山沿村。大多数的村民们都已经搬迁到了新凤山沿村去了。我家有个疯丫头,也不敢让她见人。所以我们老两口就陪她在这里凑合着过。反正小儿子和媳妇都已经搬走了。只要他们过得好,我们俩也满足啦。”

王伯伯将两人让进了屋子。里面的陈设简陋,甚至缺乏生活的气息。伯母似乎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简单打了招呼就进厨房忙活去了。王伯伯是个爽快的人,没闲聊几句就主动带两人去找王雅娟。他们从后屋走廊里的一段楼梯下到地下室。王伯伯指了指地下室尽头的一扇木板门,告诉他们王雅娟就关在里面,让他们自己去找她聊吧。之后,王伯伯就准备转身上楼了。

沈铭德好奇,拦住他,问到:“您不打算看看女儿么?”

王伯伯满面愁容地说到:“哎,天天都在看。她那些疯话我都听够啦。如果你有能耐,就帮忙瞧瞧她是个什么病。要是看不好,我们也不怪你。这么多年啦,也没人治得好。”

话音落下,王伯伯便自顾自地走上了“吱呀呀”的楼梯。

地下室不大,顶棚低矮,显得非常压抑。室内的通风非常糟糕,还能闻到一股混合着土腥的霉味。大部分的空间都堆满杂物,其中闪出一条狭窄的通道连接到尽头的木板门处。一个小灯泡悬挂在地下室中央的顶棚上,随着踩踏地板的震动时而摇曳。或许是因为电压不稳,或许是因为灯泡年深日久而老化,微弱的光线时常忽明忽暗。踩踏地面上的干草木屑,跨过不知为何的杂物,两人靠近了木板门。这地下室中的一切都让他们想起不久前在戏校里的遭遇。木板门在大约一人的高度上有一扇四方形的小窗户,像极了监狱牢门上的监视窗。貌似这扇小窗户是里面与外面唯一的连接。从监视窗望进去,发现这个小隔间内是个十几平米的空间。只有地板和墙壁,再无其它摆设。一盏亮度不大的昏黄台灯为这个房间提供了光源。房间的中央坐着一位白衣女子,她正神经质地玩弄着自己的一缕长发。

经历长达三个小时车程,憋了满肚子问题的沈铭德突然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跟一个疯子交谈过,此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求助似的看向萧静。然而萧静也是非常尴尬地与他并肩而立。不想,那女人忽然抢先开口。

女人:“周腾飞登仙啦?”

“你认识周腾飞?”“登仙?”萧静和沈铭德几乎在同时问出了两个问题。

这白衣女人对问题不理不睬,突然仰天尖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犹如神话中的女妖“塞壬”的歌声。又不知笑道几时,这女人突然收住了笑声,扭过头对着监视窗外面的两人狐媚地一瞥。这一瞥的动作看起来非常做作,如同演戏,可是眼神中流露着万种的风情,看上去又非常妖媚动人。借助昏黄的光线,沈铭德看清了女人那张消瘦,细长的”蛇精脸”。如果这女人没疯,或许还能成为一个很火的网红呢。

那女人再次开了腔。语气中带着唏嘘与不屑:“登了仙又怎样?明了因果又如何?到最后,热门还不是把你当成疯子。”

说着,这女人站起了身,魂不守舍地向门口踉跄而来。这几步走得是有模有样,沈铭德感觉像极了戏剧舞台上的那些被皇帝赐死的嫔妃的造型。

女人走到监视窗前,她那头犹如瀑布一般的长发遮住了整张左脸,在茂密的发丛之间露出一只右眼和右半边的嘴唇。她用那只右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沈铭德,说:“登仙了……他怎么会回来呢?”

忽然,这女人的那颗瞳仁转向了旁边的萧静。不知是太过突然,还从这女人的瞪视之下,萧静感受到一种敌意。她不由得向身后退了一步,用双手握住了嘴。这女人见此一幕,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再一次将那只眼睛移向沈铭德。

女人与沈铭德对视片刻,之后妖娆地一笑,然后优雅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说到:“腾飞他不会回来了。若不是那个张力多事,此时我也还会留在仙乡里呢。”

“张力把你带出来的?”沈铭德问到。但这女人却毫无反应地背对着他们两人。于是,沈铭德接着问到:“谁献祭了你?或是你献祭了谁?”

这女人不动声色,背对着两人。片刻之后,沈铭德察觉到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似乎在哭泣。女人啜泣的声音逐渐增大,肩膀和身体颤抖的频率也随之增快。不是嚎啕大哭,也没有惊天地泣鬼神似的喊叫,她只是轻声地啜泣着,哭得是那么凄凉。女人背靠门板悄悄坐下。用后脑勺撞击着木板门,发出“咚咚”的声音。

过了半晌,女人幽幽地说到:“都是张宝山他们爷俩闹的……都是他们爷俩的错。”

的确,如果没有张宝山救出老溜,或许一切也不会发生。萧静与沈铭德面面相觑,不知该问些什么。可是这女人并没有等待他们发问,就自己念叨起来:“张宝山在解放前是个大少爷。他们全家都得了‘长生’。张宝山的爹又娶了一房妾。那小妾和张宝山差不多的年纪。张宝山就喜欢上了他的这个小妈。后来,小妾和张宝山那点脏事儿被他爹知道了。一怒之下杀了小妾,还要将张宝山赶出家门。那张宝山见自己喜欢的女人死了,也是怒发冲冠。他一气之下连夜杀了全家人。第二天,就背着小妾的尸体去了湖边。他走了两天,又赶上天气炎热,尸体都腐烂发臭,生了蛆虫。他要求大祭司在湖中作法复活那小妾,但被拒绝了。张宝山在湖边埋葬了小妾。之后一有时间就到村里来求祭司。可是结果都是一样。

后来战争爆发了。张宝山当了土匪,也打过日本人,还当过兵,最后当了逃兵。他打过猎,卖过苦力,劫过道,要过饭,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就是不愿意离开馄饨山。最后,他定居在榆树沟,时不时地就往山里跑。被拒绝了无数次后,张宝山终于下了狠心。他绑架了老臭虫,就是后来被叫做老溜的人。这个人过去是村里的账房先生,知道很多秘密。他打算威胁大祭司达成自己的心愿。然而,张宝山真是太小看大祭司了。不久之后,他就和儿子一起被杀死在自己家中。”

沈铭德突然打断了这女人的话,问到:“老溜是怎么让你们看到那个湖的?他还对你们说过些什么?”

萧静轻轻拉扯了一下沈铭德,示意他先别提问,耐心听。

这女人果然没有理会别人的问题,接着说:“登仙祭和镇魇祭可是不一样的哦。弄错了会死人的。果实会定期接出来,那果子要是落到地上可了不得。如果有人接住了那果子,他就了不得啦。接住果子的人能看到那些不该看的东西。那些东西知道你在看它,它会不高兴的。别说我笑话你,你连做‘镇女’的资格都没有。”

萧静突然灵机一动,问到:“张宝山喜欢的女人接不到果实吗?”

女人答道:“她死得太久,吃不下。”

沈铭德似乎也明白了这几句“胡言乱语”的含义,他对萧静做了一个挑起大拇指的动作。

萧静再一次发问:“那么‘镇女’又是什么?”

女人做在木门的下面,从监视窗他们两人几乎看不见这女人。然而却听见那女人发出一股厌恶的斥责:“镇女就是镇女,镇压邪祟的女人。死了一遍又一遍的,山弥罗就是不收。”

沈铭德像是被触发了某个机关似的,突然问到:“高山杏?你认识高山杏?”

女人没好气地回答到:“认识。当然认识。瘦得跟死人幌子似的。连个‘不’字都不会说,天生做‘镇女’的材料。”

“不可能。高山杏刚到榆树沟的时候,你或许见过。老溜被送进精神病院后,你就已经搬离榆树沟。高山杏开始献祭是第二年戏校成立之后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事?谁告诉你的?”沈铭德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或许是从她父母那里听来有关高山杏和榆树沟后续的事情,又或许,她本来就和榆树沟的人有联系。

这女人站起身来,后退两步。沈铭德和萧静两人能清楚地看到女人犹如“孝服”似的宽大外衣还有几乎遮盖脸颊的乌黑长发在微微颤抖。刺耳的尖笑声又一次回荡在地下室里。笑声混合着地下阴冷,潮湿,充满霉味的空气使两人全身一阵发寒。

地下室是一个有趣的地方,它总是冬暖夏凉。那种凉飕飕的阴冷感正好和今天外面的湿热形成了对立。萧静此时更是深有体会。她昨天还在医院里打针,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直感觉很虚弱。她用双手环住肩膀,使劲摩擦自己的胳膊。她希望通过这种方法可以让身体暖和些,然而却毫无作用。她不由自主地全身发冷,然后打起寒颤,感觉就像感冒引起的发热一样。与此同时,那女人的笑声变得更加刺耳,身体因为大笑而前后摆动的幅度也逐渐增加。萧静的耳膜鼓胀起来,四周的声音随之变成了好像是在水下才能听到的“呜呜”声。紧接着,她的双耳似乎失去了听觉功能,完全听见女人的笑声,或是其它别的声音了。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萧静只见房中的女人直立着身子,有节凑地弯腰,后仰,弯腰,后仰,弯仰,弯仰,前后,前后,甩动瀑布般长发的动作。她看见女人的脸失去了光泽,双颊开始凹陷,眼窝加深,眼球暴突,双唇翻起咧开,从那张狂笑不止的大嘴中,萧静甚至能够看到左右两边的臼齿。女人变成了一具活尸!就和戏校中的活尸一模一样!

萧静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就像被吸入了黑洞。她重重地后仰,向旁边由木条钉成的墙壁倒去。说时迟那时快,沈铭德一把拉住了萧静的双肩,然后他呼喊着她的名字,摇晃着萧静。萧静听见了沈铭德呼喊由远及近,她缓缓地回过神来。她无力地,或许是下意识地将右手背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瞬间,她感觉一块万年冰冻住了自己的额头。其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自己的手太凉,还是额头太热,或许两种可能都有吧。

沈铭德觉得萧静的病没好,又开始发热了。他让她到楼上去等,可是被萧静拒绝了。她却不敢一个人回到楼上,便让沈铭德继续,她就在他的身边休息一下。萧静向左侧转头看向一动不动地站在房内的白衣女人。她忽然有种在看电视连续剧时从第一集直接跳到第八集的感觉。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一头雾水。而此时,她无心在乎那些内容,指向尽快恢复平静。沈铭德轻轻地将她靠到墙上。萧静慢慢地蹲下身去,将耳机带上。

白衣女人笑够了,也没有理会刚才发生的一幕。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到:“我知道。被关在这屋子里,但我什么都知道。所有登仙的人,所有浸泡在那个湖里的人都是相互连接在一起的。只要你认识那个人,只要你愿意去找,你就能看到那个人的记忆。比如:我现在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欺骗我爹妈,让他们带你来见我!”

说着,白衣女人举起右臂指了一下门外的萧静瘫坐在地上的位置。沈铭德打了一个激灵,他迅速回头向楼梯处张望了一下。

女人继续道:“我还知道六叔,死在医院里。他太老啦,离开那个湖太久,太远。”

听完这句话,沈铭德似乎理解了为什么陈勇毅那么有钱,却一直窝在小小的伍宁市里。他开口问到:“那么陈勇毅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女人凝眉回答:“我不认识他。就算偶尔看到某些人的记忆,你不认识那个人,也不过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故事。你们这些凡人,说了你也不懂。”

萧静忽然有气无力地开口了。她问到:“‘领路人’是什么?”

女人听到萧静微弱的声音,条件反射似的反问:“什么领路人?”

沈铭德会意,他立刻卷起了右侧的长袖,将自己的手腕伸到监视窗前。只见那女人聚精会神地凑到近前看了一眼,突然惊叫一声,又向后紧退几步,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女又开始哭泣,口中还幽幽地念叨着什么。她这一系列动作与刚才不同,没有舞台上那种做戏的感觉。沈铭德仔细听着女人口中似乎在念叨一个名字,好像是“铃铃”。他感觉,这女人一改刚才拿腔作调的样子,而是真心地在痛苦怀念一位的故人。看来这女人是真的恐惧沈铭德手腕上的抓痕,也真心为“铃铃”感到悲伤。萧静好像缓和了不少。她扯掉了耳机,转头看向木板门的方向。她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很有兴趣。

沈铭德接着问到:“你认识这抓痕?这是高山杏留下的。”

门内的女人带着止不住的哭腔说到:“高山杏是‘镇女’。她盛满所有人的恐惧,镇压不干净的东西。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杀。她怨恨所有活人……她恨这个世界。”

“高山杏让我带她出去。只有在我的同意下,她才抓住我手腕……”沈铭德反驳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这女人久气急败坏地吼道:“当然只能你同意她才给你烙印!笨蛋!”

沈铭德问到:“那么她会杀了我?”

可是问题又是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她依然坐在地上念叨着“铃铃……铃铃……”

沈铭德在萧静的示意下试探着问到:“铃铃是江铃铃吗?”

白衣女人似乎有所反应,她止住了啜泣,暂停了前后摆动的身体,说到:“铃铃是我最好的朋友。像我亲妹妹一样总是跟着我。张宝山要用村里所有小孩当祭品,换自己的那个骚娘们的命!六叔就帮他找祭品。我是那群孩子里年龄最大的,也是最笨的。六叔就骗我进了湖边的村里。我在那里看到了山弥罗神像。后来就有个看不见的人对我说:‘小妹妹,带我出去。’我答应了。那人就拉住我的手。我害怕极了,我感觉到冰冷,刺痛,麻痒,恐惧,孤独,绝望。我跑回村里。手上就留着那个烙印。六叔对我说:‘看到那个湖,你就能看到那个鬼。在湖里献祭,鬼不敢碰登仙的人。你就能跟那鬼商量,求它收回烙印。如果你还看不到湖,过几天你就等死吧!’

过了几天,我能看见湖了,情况也变了。王家大伯带我和铃铃到湖边,说能救我的命。我害怕极了。为了活命我把铃铃给……淹……”

白衣女人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似乎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沈铭德呆愣愣地站在见视窗前,他用左手重重地摩擦着右手腕,仿佛希望能够把那烙印搓掉一般。

萧静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她用双膝支撑着自己的头,似乎也在陪同这白衣的女人一起哀悼。

过了半晌,萧静才轻轻开口,问:“怎么看见湖?”

在昏暗的地下室内,女人的哭泣声中,沈铭德似有似无地听到了一句。

“相信……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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