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坐堂义诊

次日，忠尧早起，与黎诗一道出了门，子翃仍旧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忠尧之所以起得早，那是因为心中有信念支撑着他。既然来这世界走了一遭，那么人生就得活得有点意义。即便数日后身死殒没，在活于当下的最后时日，也要努力发出自己的一份光和热

故此，他打算利用着上巳节前的最后几日，坐堂义诊。

由于昨日伍记药铺派出多名药童将“百科圣手”坐馆行医的消息奔走相告，今日一早，伍记药铺甫一开门，便有很多求诊者来此排队。

忠尧看着长长的队伍，欣然道：“看来今天会过得很充实。”

“嗯。”黎诗也高兴地点了点头，“忠尧哥哥，你可真的要成侠医了。”

“呵呵，”忠尧腼腆地笑了笑，道，“我们快进去准备吧”

少时，准备妥当，开始陆续接纳病人。

今日第一位前来问诊的是一名七八岁大的郑姓男孩，由他的父亲背来的。

这父亲老郑身着青黑色窄袖短褐，是附近的一户街坊，平日里以经营杂货为生，正巧药童来告之时，家中独子生了重病，他正琢磨着送医，听闻“百科圣手”次日要在伍记药铺坐馆行医，当即喜出外望，次日一早就来排队了。

他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想排到前面，却没想到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下就排到了第一位。

忠尧凑上前去察看那孩子的病情，但见其面色发青、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弯腰屈背，头上冒着大粒大粒汗珠，双拳紧握，咬牙顶住自已的肚腹右上部，身体在父亲怀中蜷作一团，辗转不宁，口中不时痛苦地呻吟：“疼，我肚子疼”

看情形，似乎快要疼得昏厥过去了。

“神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从昨日起便一直喊腹疼，都疼了一整天了结果什么东西也吃不下”老郑一脸忧愁地说道。

忠尧见老郑很焦虑，便宽慰道：“莫急，你且将近日的疼痛经过，吃食、习惯，以及如厕情况、大变形质告知与我。我先给他把把脉。”

“孩子疼起来时，是一阵一阵的，每次疼痛的时间不长，额也不算短。”老郑一边努力回忆着，一边说道，“得病后吃食甚少，大便也不成形，从昨日到今天也上了一趟茅厕”

在老郑回忆诉说之时，忠尧给孩子切了脉，脉弦紧；又察看了舌状，只见舌红体胖大苔薄白，心中便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神医，我家孩子得的是什么病”老郑急切地问道。

忠尧仔细察看了孩子的手指，见指甲缝中有不少黑乎乎的污垢，再一触摸四肢，又见肢冷汗出，说道：“根据病症表象，以及您方才述说的情况，孩子所得的应为蛔厥证。”

老郑一怔：“蛔厥证”

忠尧微微颔首道：“蛔厥证是一种较重的蛔虫病，是感染蛔虫卵引起的证候，不过不必过于担忧，此病在小儿身上较为常见，也很容易医治。”

话音未落，那孩子哇地一声，吐出来一大口胆汁，吐得老郑满身都是。

忠尧见状，遂急忙起身，一面以针刺之法给孩子止痛，一面向黎诗说道：“问问掌柜，家中是否有保宁醋或永春老醋，若有，讨上一碗来，用热水温一温，然后给孩子温服安蛔。”

黎诗点点头，即转身离去。

随后，忠尧又取出数根银针，分别针刺章门、期门、太冲、痛点穴、天枢、合谷、足三里诸穴位，以押手按压快速进针法先刺穿皮肤，再逐渐刺至筋肉，边进针边捻转直至得气，共施七针，以疏肝解痉jing止痛。

七针强刺激后，依旧留针在孩子身上。稍顷，那孩子疼痛有所缓解，顿时安静了许多。

这时，旁边的一名药童问道：“公子是否需要酸梅或乌梅”

忠尧略作沉吟，说道：“有醋就不用酸梅了。虽蛔厥证常投以乌梅丸清热补虚，湿脏安蛔，但有时疗效不显。小柴胡汤加四味亦可，但药效终究是慢了一些。此症不妨以那个入药，效果或许立竿见影。”说罢，他伸手指了指药铺的墙面。

药童顺着忠尧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墙上挂着一双编织精致，颜色通红，质地坚韧的草鞋。

那药童猛地一惊，大惑不解：“草、草鞋用草鞋治病”

“对，草鞋。”忠尧颔首道，“不过，那是红藤编织的草鞋。其实，我要的是红藤这味药。红藤，又名省藤、血藤、大血藤、大活血、活血藤，常被人们上山砍采回来，用以编织菜篮子或红藤鞋。红藤之茎砸烂水浸或经沸水煮过后，可搓为绳索，经纬交错，再编成草鞋，耐穿耐用，常年遇水不朽。这味药材最常见了，药铺中应该有的吧”

说到这里，那药童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有、有有这味药材的”

“那就麻烦你去取二两红藤来，一小段一小段即可，烧水当茶饮，先帮忙煮个两大碗红藤水来。”忠尧吩咐道。

“好、好，我这就去办”药童点了点头，快步跑开了。

忠尧又对老郑说道：“我方才所说的红藤烧水作茶饮，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老郑重重点了点头。可过了一会儿，老郑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常见的红藤真能治这蛔厥证”

忠尧瞧着老郑那认真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微微笑道：“你是觉得它太常见、太廉价，所以就心有疑虑吧怕它不是一味好药材”

老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便宜，便宜没好货嘛”

忠尧想了想，无奈地说道：“也是。若众人皆有此想法，那正好就被一些不良商家利用，利用人性的弱点来发财致富。劝大伙儿不要用便宜的药方，要用贵的，贵的才是好的。然后，大家手里辛苦攒下的银钱就不知不觉跑到别人的荷囊中去了，呵呵。

其实，这红藤啊，还真一味很不错的药材，性平、味酸涩，有活血通经、祛风除湿、强筋健骨、利尿杀虫之功效，可治肠痈腹痛，蛔虫腹痛，风湿痹痛，赤痢，麻风，血淋，经闭痛经，疳积，虫痛，跌扑损伤等。前代名医多有以红藤治蛔厥证的医案，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老郑听罢，心生歉意，连忙答道：“放心了，放心了”

彼时，黎诗从伍掌柜那里讨来一碗保宁醋，端了过来，递与老郑：“给孩子服下吧，温的。”

老郑接过那碗保宁醋，那碗盏还是温的，于是迅速将醋喂与孩子服下，又将空盏还与黎诗，心中感动不已。

没过多久，药童又端来两大碗煮好的红藤水。

说来还真是令人啧啧称奇，那孩子喝下两大碗红藤水后，不到一炷香的光景，便吵着要如厕。于是，其父老郑急急忙忙扶他去了趟茅厕。回来后，小郑顿感腹部舒适了许多，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腹中竟还有了饥饿之感。

老郑问道：“神医，孩子气色好了许多，方才与我说，肚子饿了，眼下不知可否进食”

“无妨，他既感腹中饥饿，便回去给他先吃一些粥吧”忠尧含笑答道。

老郑蹲下来，向孩子问道：“昱儿，肚子还疼吗”

那孩子摇了摇头，腼腆地说道：“爹爹，昱儿不疼了。”见自己的孩子转危为安，老郑喜笑颜开，拉着孩子一起跪在忠尧面前叩谢：“昱儿，来，快来谢过神医救命大恩”

郑昱走过来，与其父并作一排，一本正经地叩首，奶声奶气地说道：“多谢神医救命大恩”

忠尧急忙上前扶起老郑及孩子，说道：“二位快快请起，治病救人乃医者天职，不必行此大礼病既已愈，便快快去吧，孩子估计也饿坏了”

“哎、哎”老郑连连点头，于是欢欢喜喜领着孩子出了伍记药铺，回家去了。

老郑父子离去后，很快又迎来了当日的第二个病人。

这个病人却是一位妇人送来的十岁素衣小童。

那小童幼时父亲便已亡故，从穿着打扮上来看，便知其家境贫寒。他双侧腮部以耳垂为中心隆肿而起，边缘不清，轻微按之有柔韧感，而孩子有压痛。

经过诊断，忠尧判断小童所患之病乃是痄zhà腮，故疼痛难忍。于是，忠尧嘱咐药童以保宁醋或永春老醋、去皮大蒜等份捣成糊状，调药涂抹，敷于患处，每日一至三次，现捣现敷。

黎诗也觉得很神奇，不由好奇地问道：“忠尧哥哥，这醋都能治病救人啊”

“是啊”忠尧感叹道，“痄zhà腮，又名鸬鹚瘟、蛤蟆瘟，多为外感温毒之邪，壅阻少阳经脉引起的时行疾病。一年四季皆可发病，冬春易于流行，尤其孩童发病率高。

此病初起，恶寒发热，或不恶寒发热，颧下、颌上、耳前发红，漫肿疼痛，常伴有寒热、疼痛，乃属发颐，多为阳明热毒上攻所致。此法运用得当，可消积解毒，治痄zhà腮及一般痈肿。

你有所不知，国子博士庄夏在学士院兼太子侍读时，太子就曾患了痄zhà腮之疾。后来，便是这庄夏托人从老家送去的永春老醋给治好的。经此一事后，没想到大官家还喜欢上了吃醋，觉得酸中带香，每餐必有醋，无醋不欢，自此胃口大好。”

“哦，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啊。”黎诗微微颔首，想了想，又俏皮地说道，“唉，还以为只有后宫妃嫔吃醋，没想到这官家也爱吃醋啊”

忠尧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若用汤方，痄zhà腮也不难治。可巴戟天、甜苁蓉各一钱，麦冬、龟板、鳖甲、地丁、昆布、海藻各五分，厚朴、半夏、沙参、橘皮各三分，红枣二枚，温服即愈。恶寒发热，舌有腻苔，加薄荷、桑叶各五分即可。

不过，这么多味药与陈醋相比，那自然是陈醋更简便易行啊”言毕，他望了一眼正在为孩子涂抹药膏的母亲，眼神中充满了暖意，喃喃道：“母亲一个人要带大一个孩子殊为不易，能省一点是一点吧经过此次求诊，就将方法也交与她了。若是开方拿药，下次再有类似状况，还得掏钱买药不是”

黎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忠尧哥哥治病救人真是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