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信使传话

方虔离去后，蔡太师低头看着朱漆木箱中的蜡烛，吩咐道：“蜡烛是小，可这也是方经略的一片赤诚之心。来人呐，将剩余的这些蜡烛好好珍藏，待有贵客来时再取出来使用。”

两名家仆听令行事，快步上前重新将朱漆木箱盖好封上，抬了出去。

事毕，宾主继续把酒言欢，酒过数巡。

已而，杯盘狼藉，人影散乱，酒足饭饱之际，众人考虑到蔡太师身体抱恙，便起身纷纷告辞。

蔡太师也的确有些累了，也未挽留，遂令家仆送客。一众宾客出了太师府，各自归去。忠尧、云婀与许太医、开封府尹聂常在门口互相拱手道别，也各自返家。

是日，回到樊楼后，忠尧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的经历，不禁有些感慨万千。

说实话，他也没有料到今日之行会如此顺利，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可结果却真的说动了蔡太师这样的“大人物”帮助自己寻找周廷婴。尽管蔡太师是把此事交与开封府尹聂常去办的，但毕竟多了一份助力，不是吗

忠尧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明日要干些什么，他思虑再三，决定修书一封，让云婀代自己去一趟太子洗马颜爽的宅邸。想来，也是时候该“问候问候”那颜爽了，可不能让他悠哉悠哉过得太爽了而忘了答应自己的“正事”。

办正事，得出钱出力、上点儿心才行，该“敲打”的时候绝不能手软，否则不听话啊。

忠尧想着想着，一会儿就困了。

不久，他进入了梦乡，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用过早膳后，忠尧写了一封信，要求太子洗马颜爽印好周廷婴的画像后通过关系去找汴京城中的各大行会组织首领，然后设置好悬赏金额，让各大行会下发到各类商铺、酒店、茶肆、染坊、绸缎庄，甚至赌坊等处。

忠尧问过樊楼的人，又查阅书籍得知，官府为了加强对商品掺假、以次充好的监督和管理，规定汴京城中的从业者必须加入行会，而行会则对各类货品的品质把关负责。各个行会每隔十天须召开一次会议，以确定下一时间周期内货品的价格，并上报与官府备案。一旦确定，这十日内的价格不得波动，以维护市场平稳。

每个行会都有固定的区域，无论是相国寺东门街巷中的绣巷，还是马行街北医药铺，抑或工作伎巧集中所居的大货行、小货行东西两巷。

而行会组织的首领负责评定货品的成色和价格，充当本行会成员的担保人。所以，各行会的首领在本领域内大多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若能将这个关系利用起来，找人自然事半功倍。

云婀侍立在旁，忠尧写了书信交与她，说道：“云婀，你即刻去一趟颜宅，把这封信交与颜爽，让他从今日起，便想办法联络各大行会的首领，把画像印好后下发到行会所辖的各个店铺，凡是寻获周廷婴者，或是提供有效线索者，必有重赏。当然，赏金上次已经谈过了，就让颜爽来出吧”

云婀拱手道：“是，公子那我们接下来就是静静地等待消息喽”

忠尧沉吟半晌，说道：“是，也不是。”

“呃此话怎讲”云婀不解地问道。

“颜爽所找的各个行会中一般是不包括青楼的，青楼背后的势力历来复杂，且实力强大，多有靠山，自然也不会接受什么行业规范或管理。”忠尧淡淡地说道。

“那公子的意思是”

“颜爽归颜爽找，但我们也不能歇着。”忠尧若有所思，他的话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们下一步的打算，便是通过青楼入手。而从青楼入手，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青楼的各大花魁或名伶。”

“所以，我们要去拜访一下这樊楼及各大名楼的头牌”云婀眼前一亮，欣然道。

“嗯，不过主要是樊楼。”忠尧点了点头，“除了青楼，我们还得出去瞧瞧。清明节到了，每年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这东京城最繁华的皇家园林金明池、琼林苑、玉津园皆会免费向百姓开放，许多达官贵人的私家园林如宜春苑、瑞圣园、静渊园、撷芳园、景华园、芳林园等大小百余处也会跟风向外免费开放，周廷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这么好的游园时节他又怎么会错过呢”

“但那么多园林开放，怎么能确定他会去哪一家呢”云婀不解地问道。

忠尧想了想，叹道：“说实话，的确无法确定。不过，明日最大的皇家园林金明池有一年一度的水戏表演，堪称年度盛会，包括水战、百戏、竞渡、水傀儡、水秋千、龙舟夺标赛等等，精彩纷呈，不容错过。若换做是他，想来也会去瞧瞧的吧。”

云婀一听，面色又惊又喜，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哇，太好了，我们可以去游金明池啦这可是东京城最大的皇家园林啊，嚯嚯。若是有机会把京师四大名园都游览一番，再去琼林苑、玉津园、宜春苑瞧瞧，那该有多好啊”

云婀欢呼雀跃，面露喜色，眼神中充满了憧憬。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忽然不解地说道：“哎，公子，你说这官家还真是大方啊，竟然舍得大开苑圃，与百姓同乐”

忠尧绽颜笑道：“汴都高显宏丽，百美所具，园林春色悦人耳目，使人忘疲。官家有心与民同乐，想让百姓一起欣赏绝世之巧，凝神之技，有何不可这才显得朝廷大度，心系百姓嘛，呵呵。所以，朝廷下令，凡黄屋之所息，鸾辂lu之所驻，百姓皆可穷观而极赏，有司不得无故阻拦。”言讫，忠尧的目光落在云婀手中的书信上，催促道：“好了，不多说了，该办正事了，速去速回。”

“好嘞”云婀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直奔颜宅而去。

颜宅，花厅。

彼时，太子洗马颜爽正一脸慈祥，抚摸着自己十岁大儿子的头，笑意满满地问道：“旻儿，你长大以后有什么追求”

颜旻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要像爹爹一样，追求金钱和美女”

话音甫落，“啪”地一声，颜旻头上挨了父亲重重一记。

他愣了愣，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抬头一看，却见父亲神色一敛，十分不悦，眼神颇为严厉。于是，那颜旻赶紧改口道：“爹爹，我要有自己的事业与爱情”

“嗯，孺子可教。”颜爽微微颔首，赞赏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冷若冰霜的脸若大地回春，重新绽开了笑颜，关切地柔声问道，“还疼吗”

颜旻摇了摇头，大声答道：“不疼了”随即摆了一个勇猛无畏的姿势，秀了秀自己的肌肉，冲步打了两拳：“我是金刚铁葫芦嘿嘿，嘿嘿哈嘿”

颜爽见儿子那股调皮劲儿，与自己小时候一般无二，不由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道：“对了，别一门心思光顾着舞刀弄枪的，此次月考，成绩如何”

颜旻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爹，你念书的时候有没有考过倒数第三”

颜爽想了想，答道：“没有，只考过倒数第二。”

“那我可比你厉害，我创造历史了”

“什么历史你考了倒数第四”

“不，我考了倒数第一”颜旻大声说罢，得意地问道，“怎么样，厉害吧”

颜爽一听懵了，随即脸色一沉，把脚一跺，故意说道：“糟了”

颜旻见父亲有些紧张，愣了愣，急忙问道：“爹，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颜爽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忽然叹了一口气：“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它又重演了”

颜旻不明就里，怔怔望着父亲。颜爽抬手指了指屋内一隅，吩咐道：“你，去把墙角的扫帚拿过来。”

“爹，你怎么了干嘛突然要扫地啊”颜旻不解地问道。

“叫你去拿你就去拿，别磨磨唧唧的”颜爽不耐烦地催促起来。颜旻只得“哦”了一声，默默转身去拿墙角里把扫帚拿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洒扫这些事情府中下人做不就行了吗干嘛要亲自动手”

待颜旻走到身边，颜爽假意笑了笑，一把夺过扫帚，脸色一变，厉声训斥道：“历史重演了当年你祖父也是叫我拿扫帚来着再不好好念书，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把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扫地出门”

颜旻一听这话口气不对，这不是要揍我吗吓得赶紧转身拔腿就跑。

颜爽气呼呼得抡着扫帚在后面追了起来。小颜旻一边逃，一边求饶：“唉哟爹，爹你下手轻点儿啊打得我好疼啊”

“你不是金刚铁葫芦吗铁葫芦怎么会疼”

“还铁葫芦铁葫芦那是不开窍”

“你怎么不说你是葫芦娃呢葫芦娃还能上天呢让你不求上进，让你不求上进”

“爹，爹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创造历史了历史，历史，历史不能随意创造爹，我错了还不行吗呜呜呜”

父子俩一个逃，一个追，不一会儿，颜爽便累得气喘吁吁。

恰在此时，忽见一家仆匆匆来报：“老爷，老爷门外来了一女子，自称是忠尧公子派来的，有一封信要当面转交与您。”

“喔”颜爽一怔，停下了脚步，自言自语道，“正伤脑筋如何寻人呢，这曹操就来了”

颜旻一见机会来了，便作蹑手蹑脚状，准备从旁边偷偷溜走。

颜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儿子正欲开溜，喝道：“回来”

小颜旻无奈，只得低着头乖乖走到父亲面前。颜爽将手中的扫帚递了过去：“拿着”

颜旻一愣，看了看那扫帚，又抬眼瞅了瞅父亲脸上的神色。

颜爽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拿了放回去啊”

“哦哦哦。”颜旻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用双手接过那扫帚，快步转身放回了原位，而后趁机脚底抹油溜走了。

颜爽佯装不知，也不去计较，对家仆吩咐道：“去将那女子请进来吧”

“是。”家仆颔首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不久，那家仆在前引路，领着一名劲装打扮、姿容秀丽的女子来到了花厅。

云婀入内，微微一笑，拱手见过颜爽，将手中的书信递了过去。

太子洗马颜爽接过忠尧的书信，读罢，不由竖起大拇指，谄笑夸赞道：“小官人此举真是高啊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云婀淡然一笑：“你可看清楚了，公子的要求是通知到汴京城所有行会首领，一个也不许漏掉。”

“啊”颜爽脸色一变，惊呼道，“这汴京城行会可不止三百六十行啊有、有四百多个行会呢在下一日知会一家，也要一年又好几个月的时间呢”

“什么你竟然要一年的时间”云婀闻言柳眉倒竖，冷笑道，“就算我们等得起，你等得起吗”

“啊，呃”颜爽不禁冷汗涔涔。

“规矩是死的，办法是活的。你好歹也是东宫属官，这身份要是半点份量都没有，那你也别混了”云婀冷哼一声，厉声道，“至于用什么法子，不用我教了吧”

颜爽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战战兢兢地答道：“不、不用。”

云婀瞥了颜爽一眼，见他神色紧张惶恐，似乎是被震慑住了。顿了顿，遂又问道：“那个，画像都印好了吧”

“印、印好了”颜爽如实答道，“找的是全京城最好的画工和雕版师，已经印了一千张，今日下午便可以去取了。”

“很好，”云婀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就抓紧时间去办吧”说罢，云婀一转身，一个遁闪，出现在院中一丈开外。

颜爽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但觉面前人影一晃，定睛一看时，人就突然不见了。他先是一愣，连忙揉了揉眼睛往门外望去，云婀却早已化身为月神闪蝶飞得没了影踪。

“这么快”颜爽望着门外，皱了皱眉头，有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后背更是隐隐有阵难以名状的凉意。

未几，心惊胆战的颜爽忽然悲从中来，捶胸顿足哀号道：“哎哟，我这上辈子是惹了什么事、造了什么孽啊，竟然碰上这样的麻烦事这究竟是人是妖啊啊不，不是妖，不是妖，妖太可怕了，应该是人术士术士，一定是术士”颜爽的眸子中充满了惊惧之色。

云婀去颜宅送信的间隙，忠尧于樊楼中闲逛，路过一个酒阁时，见阁内有一位看似刚成年的神奇道人林凌书，衣冠楚楚，孤身一人坐在阁内豪饮，点了酒烧香螺、酒法青虾、虾玉鳝辣羹、梅花包子等菜，尽兴之际还不时放声高歌，颇有一些太白遗风。

忠尧一时好奇，便驻足观望了片刻。

此时，几名太学生循声而来，入内与那道人攀谈起来，竟全被他那高深莫测的学问所折服。

“诸位可知何为无奸不商”林道长微笑着问道。

三名太学生面面相觑，这“无奸不商”不是人人皆知的吗这有什么难回答的

一名稍胖的太学生心里嘀咕了一下，手持一柄折扇，摇头晃脑答道：“无奸不商顾名思义，指商人都是奸诈的，不奸诈便不能做商人。”

林道长淡淡说道：“呵呵，那你们有没有听过最初有个词名曰无尖不商呢尖乃是尖锐的尖。”

众人一愣，忙拱手道：“愿闻其详，还请道长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