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前程似锦

最想远离之地可能是日后最想回的地方？！

想起苏老头的话，双脚站在难民营土地上的楚蓁蓁自嘲的笑了起来。

还真给他说中了。

她似乎只有这里可以待。

她抬步往木棚前走，突然发现今晚难民营特别de安静。

守着前后门的丰城士兵都不在，也没人在院里溜达。

这才什么时候，都睡了？

果然，木棚里挤得全是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月光太盛，当她走进他们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几乎同时！沉默无声的朝她看了过来。

难以理解的沉重目光。

难以理解的压抑气氛。

黑暗的木棚里，一个人影站了起来，他从最深处往外走；沉默中，越来越多的人从他的背后站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走了出来，走到了被月亮洒满银辉的前院，走到了——她的对面。

楚蓁蓁顿住了脚。

这画面……

有点像亡者招魂。

楚蓁蓁抬头朝天空看了看。

今晚还是——满月。

好在阿彘一如既往的对她不屑。

阿彘：“你怎么回来了？”

脱口的话很冲，让楚蓁蓁稍微安心了点。

楚蓁蓁咧开嘴：“咱不是想你们了嘛。”

阿彘：“你丫的不是被关了吗？”

楚蓁蓁“做作”的晃了晃身子：“矮油，不要这么说嘛，人家会害羞的嘛。”

“听说你把关西都尉的妻弟打残了。”胖子站在阿彘身边，朝她扬了扬下巴：“你行呀，巾帼不让须眉，女英雄。”

楚蓁蓁抱拳，谦虚的拱了拱手：“好说好说。”

阿彘不耐的挥了下手：“说完了吗？说完就滚。”

站在他身后的众人表情各个变得怪异起来。

这让楚蓁蓁有种他在故意赶她走的错觉。

而他们之间弥漫着的那种讳莫如深，过分团结的气氛，也让楚蓁蓁莫名感到不安。

见胖子欲言又止，楚蓁蓁目光在人群间寻了寻：“菀娘呢？”。

阿彘及众人闪躲的态度更让楚蓁蓁不安起来。

那日噩梦里被士兵抓走的人是谁？

楚蓁蓁不再等阿彘的回答，迈开步往木棚里走。

“走！我不是让你走吗？！”阿彘拽住她的胳膊：“你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楚蓁蓁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估摸着是她现在的表情太过吓人，堵在她面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由自主地退到两边，分开了一条人道。

昏暗的木棚里，只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是木偶般不声不响的坐着。

楚蓁蓁自动停了步。

与木棚不到一米的距离，好似隔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恒河。

她的后背仿佛烧灼了一般，所有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所有的愤怒、痛苦、悲伤，不平也全部投到了她的身上。

楚蓁蓁用力攥紧手，重新迈开了步。

一步，两步，三步……

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

“死了。”

当阿彘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她死了。”

她终于看清了小人儿的脸。

空洞无声的眼，像是被恶鬼吸取了灵魂。

……

“昨夜关西兵来要人，找不到就把她们全抓走了。”

……

“她脑袋撞在地上，傻了。”

……

楚蓁蓁没有去问关西兵来要的人是谁，她看着菀娘的女儿久久的沉默了。

那个躲在母亲怀里不知世间险恶的女童曾有一双天真无邪的眼。

那个捧着饭碗的女童声音很好听，双手指甲都很干净。

那个女童被她母亲照顾的很好，哭闹的时候，有母亲哄着她；挨饿受冻的时候，有母亲护着她，哪怕睡觉没有被子，也有母亲温暖的怀抱。

楚蓁蓁死命把喉咙里翻出来的酸水往下咽，死命的往下咽……

那个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的单薄身影，那个与木棚里女童无声相对的背影，那个死死捏紧拳头，倔强的一声不吭的女人，没有人知道短短几天内，她如何与那个叫“菀娘”的女人产生了这般深刻的情谊。

她明明一句话没说，一个动作都没做，单凭这个背影，便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她此刻——悲伤。

没有人敢打扰她，所有人不由自主的随着她一共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悲伤里。

天地星月，鸟啼花怨，唯独人，没有人声，只有头顶的萧索月光。

……

楚蓁蓁回到难民营没多久，苏三就收到了关西兵前往难民营为失踪士兵讨要说法的消息。

苏三坐在家徒四壁的家里，淡定的翻了翻手中的书，对报信的士兵问：“我们的士兵都撤走了吗”

丰城兵叉手回道：“都撤走了。”

苏三满意的点了点头：“都撤走了就好。”

丰城兵急了：“大人，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呀。”

苏三头：“你以为我们的人在，他们就会收手吗？”

丰城兵：“？？？”

苏三：“对于不如他们的人，就算是我在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丰城兵：“怎么会？大人可是……”

苏三笑了：“怎么会？”

看着士兵年轻稚嫩的脸，苏三摇了摇头，颇为感叹的发出了一句：“弱肉强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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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今晚还会来吗？”

沉默许久的女人转了身，这张曾经让人炫目的姣好面孔在此刻莫名让所有人忽略她的美，甚至是她的性别。

她像一个待命出发的军人，目光坚毅，全身泛着“杀光敌人”的敌人气势，久久望着他们身后那条通往难民营的必经土路，若有所思的道：“若还来，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吧。”

她说得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杀意。

……

柯律带着吕城十三营的士兵气势冲冲的往城郊的难民营赶。

这难民营跟他们十三营还真对上了。

前几天到难民营找“乐子”的兄弟失踪了，昨天奉关西都尉之命去难民营抓“犯案者”，结果被难民营里的人打了？！

被难民营里的难民打了！还不是敌兵？！

柯律气得头顶都快要冒了烟。

被人打是小事，成为全军营的“笑柄”是大事。

娘的，居然连难民都打不过！

是不是让他们杀鸡，还会被鸡啄？

想起其他军营今天看他们的表情，柯律抬脚就往在前方领路的小兵屁/股上踢了一脚：“狗娘养的，昨天才来过，今天就不认识了？！给老子走快点。”

被踢的小兵委屈巴巴的叉手称“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他昨天什么时候来过？！人家也是第一次来好不好？！

……

众人不知道女人想做什么，但还是鬼使神差的按照她的话做了。

将鞋子脱下，全部搁在木棚的门口；再将睡觉用的枕头、草垫全部整齐划一的铺在木棚里，他们下一步就是让他们躺上去睡了，她却把他们带出了门。

他们绕了一个大圈，甚至还爬到了难民营附近的矮山上，当她再次使唤大家去找石头堆在崖边时，终于有人不解的冲她问：“欸我说，这大半夜不睡觉的，拉大家出来是做什么？”

她装似惊讶的“啊”了一声：“你们不知道？”

众人一致摇头。

楚蓁蓁笑出了声：“杀人呀。”

阿彘习惯性鄙夷：“拾几个石头就是杀了他们？”

楚蓁蓁：“能呀。”

楚蓁蓁目光飘向山下，在看到黑暗里向他们这边蔓延的星星点点后，她勾起了唇角：“石头不能，但人心可以。”

阿彘：“人心？”

因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阿彘不得不像她一样走到崖边，与阿彘一样好奇的男男女女也跟着他走到崖边。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人心中的没有神明，没有敬畏，还算是人吗？”

楚蓁蓁仰头望向头顶的月光，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不论几千年还是几万年，死去的人，即将死去，向死而生的人看到的都是同一个。

迎面刮来的长风吹得她衣袖鼓鼓，发带掀飞，让她没有理由的相信——今天是个干大事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