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尘埃落定（二）

众人因为轩宇的态度在心中百般揣测，提心吊胆的时候，锁妖塔金光大作，夺人心魂。九层高的塔，正一寸一寸地往下沉。塔中不断传出哭嚎声，那里面的妖灵，像被人撕碎了，惨烈的叫声，让听者毛骨悚然。外面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不！青冥，你快出来！”轩宇疯了一般，冲进了锁妖塔。就在他冲进去之后，锁妖塔碎了。

本是高耸在眼前的锁妖塔，说消失便消失。白蜜久久回不过神，眼前的一切，恍然如梦，是那样的不真实。她双腿发软，后退几步，无力跌坐在地上。而黑翼，朝着原本锁妖塔的方向冲过去，但为时已晚。锁妖塔真的消失了，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消失了。

“姐姐！姐姐，你别跟蜜儿开玩笑了，这一点儿都不好笑！你快出来啊！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白蜜失魂落魄，语无伦次。她眼里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红衫默默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搂住这个脆弱的女子。

红衫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青冥估计已在锁妖塔中消失了。她开始相信了青冥所说的一切。她能为大家牺牲自己，又怎么会害了少主呢？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如此场面，她头一回见。今日所发生的事，让她终生难忘。许多年以后，午夜梦回，她始终会梦见那个一身青衣的清丽女子。

在场的人，无人可以再淡定了。红衫陪着白蜜，胡冰和黑翼来来回回在锁妖塔所在的地方找了无数遍。黑翼握着伏龙剑，埋头刨土。神剑在他的手中，变成了挖土的利器，伏龙剑被使得嗡嗡作响，似在悲鸣，似在抗议。黑翼管不了那么多，他不甘心，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消失的锁妖塔。

与他的疯狂不同，胡冰绕着锁妖塔消失的地方走了几圈后，摇头叹息，本来挺直的腰身垮了下去，人一下子仿佛消瘦了几分。本就没有恢复的伤，在确定青冥不可能生还之后，胸口像被大石击中，难受得想死去。他痛苦弯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他面如死灰，双眼无神，只望着地上的血发起了呆。

最后进去的轩宇也没能再出来。里面所有的人，全都在这个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乌云密布的上空，拨云见日。突如其来的阳光，别样的刺眼。耀眼的阳光，与众人凄凉的内心，显得格格不入。

青阳观在白蜜四个人的收拾之下，已经不见狼藉。受伤的人得到了暂时的安置，他们虽受心魔所侵，神志未恢复，但已被服下了安神的丹药。救治及时的，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以恢复神智。这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但幸存的人并不多。偌大的青阳观，在锁妖城矗立几百年，如今破落至此，让人唏嘘。

他们见不到的锁妖城内，在异象消失后，慌乱的人们，停下了逃亡的脚步。他们望着天空，喜极而泣。有人当场跪在街上，感谢上天的怜悯，让他们保住了性命，不再相残。有人缓缓扶起身边的人，有人慢慢拿起丢在地上的财物，有人欣喜地往家里跑……纵然城中到处乱七八糟，也挡不住人们脸上绽放的笑容。他们，终于可以安心呆在城里，不用再了抢着为出城而大打出手了。

与城里人的欢喜相比，青阳观内死气沉沉，压抑万分。白蜜已经哭倒在红衫的怀里，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泪已流干，双眼只觉干涩难忍，再哭下去，只怕双眼都要瞎了。可如今，她除了哭，什么事也做不了。心痛得像被人正拿着刀子在凌迟一般，她能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下，夜枭归巢，夜凉如水。被黑暗笼罩住的青阳山，竟看不清白日里打斗过的痕迹，一切就这样被抹杀在黑暗当中。黑翼此时坐在地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像从泥坑里刚爬出来一般。脸上，手上，头发上，全都是土。他虎口发麻，已无力再握住伏龙剑，那剑被他丢在地上，如同一无是处的垃圾。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内心的痛苦，剑失去了往日的光华，黯然失色。

没有用的，他已将这周围都挖上了一遍。除了几条虫子，什么也没有。他知道青冥的事已成定局，但他接受不了。胸口麻麻的，眼睛涩涩的，舌根传来腥甜的味道，他干裂的嘴唇，同样沁着血。他此时的感觉，该怎么形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生无可恋，一切一切的词语，都不能完全表达他的感受。

他错了，他就不应该听冥姐姐的话。他应该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旁。他那么善良美好的冥姐姐，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如此思念，让他以后漫长的生命里，如何去回忆，又该怎么去回忆。冥姐姐，冥姐姐，他在心底疯狂呼唤着青冥。以后，再也等不到她的回应了。

一想到这儿，干涸的眼里，突然流出了泪水。泪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双手，不但沾满土，还沾满了血。如今往脸上一抹，满脸的血与士，形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黑翼，何时如此狼狈过。当初被困在伏龙剑秘境，九死一生，也从不妥协退缩。青冥的死，对他打击实在太大。

他望向伤心欲绝的白蜜，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白蜜是女孩子，他不能与跟着她哭哭啼啼。以后的路，不管怎样，还有她陪自己走下去。想到这儿，他连爬带滚，向白蜜冲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红衫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中万般滋味。最后还是默默退到一旁，任他们两人抱头痛哭。

等黑翼和白蜜两人哭累了，心死了，也认清了青冥已经回不来的事实，已是晨阳升起之时。胡冰与红衫两人，呆坐了一晚，其间还安置好了慧海与夏阳两人的遗体。从一个恢复了些许神智的青阳观弟子口中得知，他们青阳观中逝去之人，一贯是将遗体烧尽，当作逝者羽化升天，不留恋凡尘半分。胡冰按照青阳观的习俗，火化了尸首，并在青阳观的寿堂中，给了他们一席之位。

青阳观为了守护锁妖塔，尽职尽责，传承百世。如今锁妖塔已灭，里面所关押的妖灵，也悉数被灭，青阳观可以说是功成身退。既然没有了锁妖塔，那它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与世隔绝了这么多年，青阳观中的弟子，是时候入世历练了。世上再无锁妖塔，世上再无青阳观。

青冥死了，凤仙儿死了，连轩宇也死了。算上黄瑜，在这一场战役中，总共死了四人。来不及伤悲，来不及收拾好心情，红衫便接到了族中长老发出的信号，让她赶紧回烈焰族复命。她此次出山，是为了少主红烈，可如今少主死了，她回去怎么复命？她偷偷望了眼胡冰，话也说不出口。

“我与你一同回去吧！”胡冰知道她的小心思。红烈的事，他也该给烈焰族一个交待了。怎么处置他，他都毫无怨言。

红衫大喜，她生怕胡冰改口，急急拉上他，回去烈焰族复命了。他们匆匆别过白蜜和黑翼，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烈焰族。岂不知，与世无争的烈焰族，此时是危机四伏。他们的归来，却是个大大的转折点。因缘际会之下，胡冰帮助烈焰族度过了难关，与他们冰释前嫌，取得了烈焰族人的原谅。

白蜜与黑翼无暇顾及红衫这边的事儿，两人急冲冲回到流雾山。只希望青冥已经回到他们所住过的地方，哪怕到时他们看到的是一条小青蛇。青冥没了肉身，可以重新再修炼，总比从此消声匿迹来得强。

只可惜，他们的希望落空了。他们不相信，青冥真的不在这世上了。又匆匆赶往轩宇所住之处。当他们看到，轩宇的本体，曾经那棵可以遮天蔽日的大树，一夜之间枯死，了无生机时，他们两人，终于接受了现实，立在枯树前久久不能言语。

许多年以后，白蜜再次带着黑翼来到人间。故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锁妖城，自锁妖塔消失之后，便改名为冥城。当地的老人说，那天的锁妖城极其危险，全城的人几乎都要覆灭。但后来，锁妖塔连同里面的恶妖一起被消失了，才保住了城。城里的人劫后余生，如同到地狱走了一遭，死而后生，因此大家将锁妖城改为了冥城。也有人说，当天是一名叫青冥的人救了大家，但不知那人是男是女，也不知是妖还是人，不过为了纪念她，起名为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