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梦马

青阳观。

“师父，弟子来看您了。幸得师父您深明大义，才保得青阳观。请师父放心，弟子不敢忘记教诲，谨记使命，定会拼死护住锁妖塔。”

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男子，站在青阳观的寿堂内，对着整墙的牌位喃喃自语。他神色凝重，眉头紧锁，本是年轻的脸上，挂满了苍桑。早年生华发，如墨般的头发，霜白已染。岁月迫不及待，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转眼间，十数载已逝。当初的小道士，长成了青阳观中的顶梁柱。如果慧阳还活着，定是无比欣慰。难得他记住慧阳的嘱咐，十数载不曾出过青阳观，更不曾下过山。如今山中弟子青黄不接，很多人忍受不住山中的清苦，各找理由，去外面的世界，沾染红尘。如果慧阳在，定是痛心疾首。

青阳观如今剩下来的，不过数十人。相比当初门徒众多，在锁妖城举足轻重的风光，像蒙尘的珍珠，遗世独立，黯然失色。

青阳观没落至此，也是青冥预料不到的。在她的印象中，青阳观的存在，就如天上的月亮。众星捧月，定是不会如此荒凉。为何会是这般光景？

她好不容易在结界里打出一条缝，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探个究竟。她让眼前的青阳观吓了一跳。慧阳怎么回事？怎么能让青阳观破坏成这样？

她有所不知，自从青阳观封观之后，与世隔绝，往日的香火钱，如今是一分也没有了。能靠以往的家底，强撑了十多年，那已是不易。怎么可能还有从前客似云来的鼎盛景象呢。慧阳为了保住锁妖塔，已经是用尽余力，才换来这十多年的太平。

她在云梦山，根本就没想到山下的时间会过得如此之快。云梦山中本就灵气十足，并伴有众多精怪，时间的快慢，对她来说，根本无任何影响。在她的印象中，她离开只不过是十年，但人间已经苍桑十八载。

为了不引人注意，白蜜留在山下，准备接应，同时守住结界的入口，不让任何人有机可趁。她的灵力和修为今非昔比，寻常结界根本耐何不了她。青阳观特殊，身后有锁妖塔，里面有锁魂阵，还有灭魂剑把守，再加上结界是慧阳拼尽全部修为结成，这才坚守了十多年，始终无人能破。

她来来回回多次研究破解之法，才在今日争得一柱香的时间。她能钻个空子，但却不希望有人钻空子。她不能害青阳观。她让白蜜守着，谁也不能放行。她得在有限的时间内速战速决。

她在青阳观中转了一圈，但还是没发现慧阳的踪影，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不知为何，她有些退怯。不想知道真相，想掉头离去。可没等她改变心意，就让青阳观中的弟子发现了形踪。

“你是谁？”

“何人敢闯青阳观？”

“来人，摆阵！”

一片混乱。也不知在哪里冒出来的几十人，个个如临大敌，将青冥包围在中间。为首那人举剑对着青冥，眼神惶恐。他来青阳观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人能闯过师祖布下的结界。这个青衣女子，可不简单。

“青冥无意冒犯，今日前来，只为求见故人。不知道长可否请慧阳道长出来相见？”

青冥话音刚落，周围的道士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这青衣女子莫不是脑子有病？慧阳师祖都已经仙逝多年，她现在找来，是何用意？

“何方妖孽，敢闯青阳观？你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我师尊的名号？”

一声轻喝传来，围成一圈的道士自觉让出一条道来。一名青衣道士徐徐向青冥走来。来人很是眼熟，但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小师傅，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儿见过？慧阳是你的师父，那他在哪儿，可否带我去见他？”

“你是……”

青衣道士是慧海，慧阳道长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青阳观如今的观主。慧阳走后，由他来继承衣钵。一直对青阳观弹精竭虑，少年白头。

“你是，青冥？”他瞪大双眼，觉得不可思议。

她消失多年，他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如果当初不是她救下他的命，只怕他也不能偷来十几载的光阴。她那身熟悉的青衣，他如今记忆犹新。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善良的妖。

“你没死？那夏铎公子呢？”他语气急切。当初师尊便是出去调查夏铎的事，才遭遇不测的。夏铎的下落，成了他的心病。

“难得你还记得他。只可惜他没福气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他……”慧海说不下去了。

答案已经明了，他也不必再追问。时隔多年，当年的青衣女子依然是少女模样，而他，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道长。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粗糙，细纹横生。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苦笑两下，对青冥点点头。“你随我来！”

余下的弟子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刚才听两人的对话，看来是早已认识。只不过他们心中纳闷，师父自封观开始，从未离开过青阳观，哪里认识这青衣女子的？每个人心中都藏着疑问，不敢擅作主张离开，也不敢上前，只好原地待命，小眼瞪大眼。

“慧明，去把夏阳带来寿堂。”走远的慧海突然传来命令。那名叫慧明的道士恭敬领命，脸露微笑，朝内院跑去。

青冥站在刻有慧阳名字的牌位前久久不语。慧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向慧阳的牌位再行一礼。“师父，青冥来看您了。您可惦记着她？只可惜，夏铎公子无缘再见了。”

青冥掂了三根香点着，虔诚礼拜。不知是点香时被燃起的烟熏到，还是被寿堂里的味道呛到，眼睛红红的。待她上完香，眼中又恢复了清明。

慧阳，让她看到了另一个木易。他们，都是为了锁妖塔而生的人。她望向锁妖塔的方向，就是那座塔，将他们的命运拴在一起，守塔成了他们的宿命。如今，这个宿命又轮到了眼前的慧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