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破坏

顾晏甩开她的胳膊，后退一步，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

明明是十分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无端多了几分优雅。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她缓缓说道，“我爹娘的死因，大可交给官府的人去查。只要做过，就肯定会留下线索。至于你，还是怀揣着这个秘密，继续过你的姨娘生活吧！”

说着，她就扶着半夏的手，款款走了出去。

“顾晏你站住！你不能走！”

顾眉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要上前拦她。

却不想，还没走出几步，她就被公主府的下人堵住了去路。

她伸手想推开面前这道“人墙”，奈何那些下人都是做惯了粗活儿的，她那点力气推过去，那几人的身体纹丝不动。

眼看着顾晏消失在视野里，她转而看向昭阳郡主，怒气冲冲道：“郡主，你要与顾晏狼狈为奸吗？”

昭阳郡主嗤笑一声，反问回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见她脸上逐渐染上灰败之色，昭阳郡主也不想多待，直接对婢女吩咐道：“今天府里来了不少贵客，莫让无关紧要的人冲撞了他们。找个人去告诉南阳侯夫人，让她来领人。”

婢女们连忙应声，分出一人去通知南阳侯夫人，其他人则老老实实地守着这里。

顾眉身子晃了晃，跌坐在了地面上。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后悔！

她只以为，只要拿捏住了顾晏的软肋，就能逼对方就范。

谁想到，这个顾晏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蠢货！

现在倒好，不仅惹恼了顾晏，还被困在了这里，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这可怎么办啊？

当昭阳郡主把顾眉的悔恨说出来时，顾晏只是抿唇笑了笑，神色里不见丝毫异样。

昭阳郡主好奇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不意外。”

仔细算起来，前后两世，她与顾眉，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很长的时间。

顾眉是什么秉性，恐怕没人比她更加清楚的了。

虽说她已经从那个火坑里跳了出来，但始终无法忘记顾眉曾经对她做过的事。

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

“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她来的。”顾晏环顾四周，低声道，“不是说苏家来人了么？怎么这会儿还没出现？”

昭阳郡主同样不解，正要唤人去前面看看，花园入口处便出现了几道身影。

她指着那边，说道：“来了！”

顾晏双眼一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静和大长公主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缓步走来，她的身旁跟着一名妇人，约莫桃李之年，圆圆的脸，是常见的福气相，谈笑间透出几分和蔼可亲的意态。

这妇人眉眼带笑，边走边与大长公主说些什么，就连大长公主都被她逗笑了。

由此可见，这位苏家夫人也颇有手段。

昭阳郡主在她耳边低声介绍：“这位是苏家大夫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亲事能成的话，她就是我的婆婆。你觉得怎样？”

“这么看着，倒像是个厉害人物。”顾晏若有所思道。

据她所知，静和大长公主向来不苟言笑，对不待见的人更是不假辞色。

这位苏大夫人能够在静和大长公主面前如此谈笑风生，可见一斑。

若昭阳郡主真嫁过去，只怕日子不好过啊！

顾晏揉了揉眉心，真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棘手。

正思索间，静和大长公主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起身行礼。

大长公主坐在上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顾晏，朝她招手，“楚王妃也来了！快上来让本宫看看，这成了亲的人，又有什么变化？”

顾晏抿了抿唇，走上前，轻笑道：“大长公主，您可别打趣我了。成亲不成亲，能有多大变化呀？”

“瞧瞧，这模样不是比没成亲前更加妩媚动人了？”静和大长公主仔细端详了一番，语气肯定道，“本宫真的没看错。看来，陛下这桩赐婚，倒是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苏大夫人连忙附和：“可不是吗！妾身从府里出来，一路上不时能听到百姓议论楚王府那一场大婚典礼呢！如今，京城百姓基本都知道，楚王爷与楚王妃鹣鲽情深呢！”

顾晏眸光微闪，却不接她的话，迟疑道：“这位夫人是？”

“妾身苏刘氏，见过楚王妃。”苏大夫人连忙行礼。

一举一动间，端庄大方，教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顾晏心中一沉，不露声色道：“原来是苏大夫人。说起来，本妃的二婶婶就是苏家人，可惜之前感染上了疫病，不治身亡。”

“哦？竟有这种事？”静和大长公主若有所思道，“那后来……”

顾晏眼尾扫过苏大夫人的脸，又继续道：“后来，二婶婶的后事就是我给操办的呀！苏大夫人可知道这件事？”

苏大夫人眉心一跳，勉强笑道：“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怎么不派个人来帮忙料理下后事呢？”顾晏唉声叹气道，“二婶婶临终前，倒是极为想念娘家人，可惜从她死去到下葬，你们怎么都没出现呀！”

话音落地，无数道目光齐齐看向苏大夫人，连静和大长公主都忍不住蹙起眉头，似是对此番行径极为不满。

苏大夫人脸色一僵，支支吾吾道：“这……因为……当时……”

“哦，本妃懂了，应该是因为金陵封城了，进出不得对不对？”顾晏又道。

苏大夫人顿时松了口气，应道：“王妃英明。当时封城了，我们也不好枉顾陛下的旨意，私自前往。多亏了王妃出手相助！”

顾晏摆摆手，不甚在意：“本妃与二婶婶同在一个屋檐下，道谢就太客气了。不过，还没封城之前，二婶婶就只身一人待在顾府里，这期间也不曾有苏家人前去探望。苏大夫人若是能多多关照些，想必二婶婶也不会遗憾离世。”

苏大夫人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她真是小瞧了这个楚王妃。

看似软绵绵如羔羊，实则手段凶悍如虎狼。

每一句话里，都暗藏着无数机锋，更是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等着她往里跳呢！

她不禁反思起来，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位楚王妃了？

静和大长公主神色变淡了几分，执起茶盏呷了一口，不疾不徐道：“本宫记得，你那位二婶婶，似乎是丽妃的生母？”

顾晏点头。

“那苏大夫人上一次见到丽妃，不知是什么时候？”静和大长公主问道。

苏大夫人身子一抖，不敢对上她暗含凌厉的视线。

但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

事实上，她上次见丽妃，还是在三天之前。

若是如实回答，只怕会惹来众人的非议——

毕竟，顾二夫人病重时，也没见苏家有人去过问；但对宫里的丽妃，倒是来往得勤快。

可若是不如实回答，她出入皇宫的行程也做不了假。

真的是骑虎难下。

静和大长公主却道：“苏大夫人怎么不说话了？”

这般犹豫，明显心虚有鬼。

顾晏却笑道：“苏大夫人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忘记了。本妃听说，苏晋北苏公子也已经回到京城了，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呢！不知道苏大夫人是否会设宴庆祝一番？”

苏大夫人笑容僵硬：“这个，妾身需要回府与老爷商量下。若要举办宴会，到时还请王妃赏脸！”

“哦，本妃就问问，”顾晏眼里划过一丝狡黠，语气淡淡的，“倘若真的设宴，那就不用请本妃了。本妃还记得，当初苏公子曾经当着本妃的面儿，捏死了一只鸟儿。虽然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本妃仍旧时不时地梦到那只鸟儿……”

昭阳郡主喊道：“还有这种事？好端端的，他为何要那么残忍地捏死鸟儿？”

顾晏：“当时，苏公子曾经说了一句话，教我印象深刻。”

昭阳郡主问她，“什么话？”

顾晏瞥了眼神色惊惶的苏大夫人，朱唇轻启，“他说，不听话的鸟儿就要折断翅膀，甚至是留下尸首……”

此言一出，满座宾客顿时议论纷纷。

“这也太残忍了吧？”

“就是！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如果有人当着我的面儿，捏死一只鸟，又说出这话，我恐怕会做一辈子的噩梦！”

一道道议论声响在耳畔，饶是苏大夫人如何见惯风浪，也忍不住白了脸，失了态。

她盯着顾晏，沉声道：“楚王妃，请慎言。如今晋北不在这里，您可不能张口白牙胡说一通啊！若他当真说过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被太子殿下重用？您在质疑太子的眼光吗？”

顾晏眨了眨眼，摇头：“本妃可没有这么说。本妃只是把苏公子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分享出来，也算是回应苏大夫人的宴会邀请啊！除此之外，本妃还说了什么吗？苏大夫人为何如此惊慌？”

苏大夫人差点被气晕过去。

她是没说什么，但正因为不掺杂了任何主观意识的阐述，才让众人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那个画面，以及苏晋北的人品德行。

短短几句话里，这个楚王妃已经把苏家公子的品性都败坏了。

今天，她本是来替儿子苏晋东相看的，甚至还赢得了静和大长公主的好感。

现在呢？

她连忙看向大长公主，四目相对时，大长公主已经别过脸，再无刚才的热络。

而这一切，都拜楚王妃所赐。

“始作俑者”顾晏仿佛察觉不到众人的异常，无声无息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只能做到这里了。

前后两世加起来，她都没做过这样背后说坏话的事，这感觉实在有点……羞耻。

她也不指望，借着顾二夫人和苏晋北的事，能够马上让大长公主收回与苏家结亲的念头。但只要在对方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并顺着这根藤蔓去查，总会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希望，大长公主不要让她失望啊！

有了这个插曲，在场的气氛也多少有点尴尬。

对此，顾晏恍若未觉，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桌上的点心。

昭阳郡主蹭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着她，许久都没说话。

许是那目光过于赤裸，顾晏清了清嗓子，放下点心，问道：“郡主为何这么看我？”

“你真是不容易啊！”昭阳郡主摇头晃脑道，“被一个变态那么威胁，心里肯定很苦吧？是不是经常做噩梦啊？”

“……”

顾晏一脸不解，听这语气，怎么像是在同情、可怜她呢？

她当众说出这些话，目的可不是这样的啊！

“郡主，”她看了看四周，与昭阳郡主头碰头，正色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就没有点想法？”

昭阳郡主：“什么想法？”

顾晏气了个仰倒。

这傻大妞儿，彻底把话题聊死了！

罢了，她也不指望昭阳郡主能去查什么了，只希望大长公主争点气！

否则，她背后说人坏话，却得不到应有的结果，还不如去撞墙了！

事实证明，她的话的确起到了作用。

这场赏菊宴结束后，大长公主特意请她过去，神色沉郁道：“楚王妃，本宫把你请来，虽然有些唐突，但为了本宫的女儿着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顾晏：“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郡主也是我的好友，我也希望她能事事顺遂。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吩咐。”

静和大长公主神色稍缓，问起了宴会上的事儿：“本宫刚才听你说起苏家的事情，似乎这苏家人……品性不是很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顾晏老神在在道，“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我所说的，未必就能代表苏家所有人。”

静和大长公主：“但到底还是有共同之处的，对么？”

顾晏但笑不语。

“楚王妃，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本宫想过与苏家结亲的。”静和大长公主道，“只是，若那结亲之人也拥有这样的品性，那可就棘手了。”

顾晏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道：“您难道没去查过苏家的底细吗？”

“查了。但一切都很正常。”

顾晏错愕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