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后悔

“臣请陛下赐下旨意，允许臣带人去搜查苏家府邸！”

皇帝没有意见。

得到指示后，江寒舟也不耽搁，暂时离开了御书房。

此时此刻，四面沉寂。

御案后，一朝天子正闭目养神着，留下一群臣子面面相觑。

静谧之处，正是诡谲阴谋滋生之时。

苏晋北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整个人如置冰窖。

刚才那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苏晋东的茫然无措，苏荣安的弃车保帅，太子的两相抉择，到头来，全部化作江寒舟那张狡诈诡谲的脸。

兴许，他一开始就错了。

从踏入这个大殿开始，他就落入了江寒舟的圈套。本以为能够借助江寒舟的手，来击垮另外两个苏家人，但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不能脱身。

可这件事，楚王是否知道？

或者，这根本就是楚王与江寒舟的授意，目的是为了将他们苏家一网打尽？

与虎谋皮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自以为能够借助那只老虎来达成目的，到头来竟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这教他如何甘心？

他想起被杖毙的兄长，倏地捏紧手心，狠狠压制住此刻的煞气和狠戾。

不怪他狠，连自家兄长都动手；而是苏家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明面上看似无比辉煌，内里早已腐烂生疮。

他曾经与父亲说过，但意见永远都不被采纳。

说白了，那些人也未必能看得起他。

以往他没有改变的本事，那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身为男人，他也是有血性的，只是以往待在赵沉香身边，刻意收敛起一身的骨气。但如今好不容易掌握了权柄，又岂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却不想，一步错，似乎步步错……

正当他懊恼的时候，江寒舟去而复返，并且带回了一个个箱子。

苏荣安见状，双腿发软，若非御前失态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只怕早已跌坐在地上。

“陛下，这是臣从苏府中搜查到的珠宝、财物和账簿。”

江寒舟双手捧着那叠账簿，等御前太监拿走后，他才站直了身子。

这时，一道强烈而仇恨的视线射过来。

江寒舟偏头看去，正好对上苏晋北赤红的双目，便对他微微颔首，神情无辜而镇定。

能够坑一把苏晋北，不可谓不心情舒畅。

那些账簿，本就是苏晋北提供的，刚才他走那一遭，根本没花费多少力气，就将东西都搜查了出来。

这一切，都得益于苏晋北的“帮助”。

不过，看对方这样子，似乎后悔了？

正这么想着，上头传来皇帝勃然大怒的声音，“苏荣安！你该死！”

苏荣安终于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陛下，微臣有罪！请陛下开恩啊！”

“开恩！”皇帝腾地站起身，把一本账簿砸到他的身上，“你看看这上面的数字，再来想想，究竟有没有这个脸求朕开恩！朕赐予你们官职，难道就是为了撑大你们的野心，搜刮民脂民膏，当这朝廷的蛀虫吗？”

“臣等惶恐！请陛下息怒！”

乌泱泱的人群叩跪在地，承受着来自皇帝的愤怒。

苏荣安颤抖着双手，把那本账簿翻了翻，一眼看去，险些当场晕过去。

这……这账簿……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倏地回头，看向身旁跪着的儿子，嘴唇颤抖着，“你……你居然……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苏晋北沉默不语。

他虽然也是姓苏，但对苏家人并无好感。

别看现在苏荣安对他十分看重，但也是建立在他得了太子看重的份儿上。

犹记得，当初他还在赵沉香跟前伏低做小时，可没见苏荣安给过一丝好脸色。

他知道，在苏家人的眼里，只分为有用和无用这两种人。

之前，他是个无用的废物，就活该被嫌弃、忽视；一旦得了翻身的机会，就会成为香饽饽，甚至连向来不屑于他的亲生父亲都来捧着他。

之所以想要摧毁现在的苏家，也有一部分出于这方面的原因。

但当他身在局中时，才猛然发觉，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快人心。

事实上，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事，而是把这些都算到了楚王和江寒舟的头上。

是他们利用了他！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上面雷霆大怒的皇帝，像要吃人般的目光，直直落在了江寒舟的身上。

殊不知，当苏荣安看到他的动作时，更是悔恨交加。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很显然，他这个儿子联合外人，把一家人给“大义灭亲”了。

他怎么有这么蠢的儿子？

此时，他说不上是绝望还是讽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由于证据确凿，苏荣安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直接被皇帝革职流放，永世不得回京。

同时，皇帝还下了一道旨意——苏家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

这也相当于断绝了苏晋北的后路。

苏晋北怎么都没想到，他只想除掉苏荣安和苏晋东，到头来，竟然连累到了自己。

再一看江寒舟，仍旧是那股淡定模样，他头一次认栽了。

有关于“苏家闹剧”，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春闱中受到影响的学子们，也很快得到了交代，

江寒舟站在宫门前，看着逐渐散去的学子们，神色多了些轻松。

他正要迈步离开，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江大人请留步。”

“原来是苏公子。失敬失敬。”江寒舟朝他拱拱手，笑道。

苏晋北慢慢逼近，暗沉敛在眸子里，阴恻恻道：“江大人，我有一问，想请你回答。”

江寒舟：“苏公子请说。”

苏晋北：“刚才御书房上的一出，是你的主意，还是楚王的主意？”

江寒舟做好了很多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事实上，这主意是江寒舟的，还是楚王的，有区别吗？

他嘴角一勾，反问道：“苏公子，这难道不是你和楚王的主意？”

“你少装蒜！”苏晋北罕见地低骂，“江寒舟，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敬重你是一条汉子，没想到真是高估了你。你真是一个小人！”

江寒舟：“所以，苏公子是恼羞成怒了？”

苏晋北抿紧了唇瓣，满脸阴煞。

“苏公子，如果我没记错，一开始你是想要扳倒苏家的。”江寒舟收敛了笑容，神色冷漠道，“想要这么做的人是你，如今抱怨后悔的人也是你。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还想要拿我出气？”

他上下审视了一番，又道：“起初，听到你要把此事委托给我，我还对你怀着几分敬佩。毕竟，你我在金陵早有过节，一般人都不会把这种事交到死对头的手里。”

“但你既然这么做了，我自当尽心尽力。到了这个时候，又来怪我，这是何意？”

“莫不是，看到兄长因你而死，父亲因你被流放，良心不安了？哦，也不对，你的本意就是扳倒他们，他们一个死了一个被流放了，正合你的意。那我猜猜，你之所以后悔，是因为陛下颁下的那道苏家三代不得入朝为官的旨意？”

随着这一个个字眼儿从他口中蹦出，苏晋北的脸色一寸寸地惨白下去。

不为别的，只因江寒舟说对了。

他自幼与家人不亲，甚至因为被嘲讽忽视的那几年而心存怨恨，自然不是良心不安。

而是，那道“苏家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的旨意！

他千算万算，却无法算到，陛下会下这样的口谕。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御书房离开后，他就沉浸在后悔的情绪中，直到看见江寒舟时，这股情绪才终于有了爆发的口子。

但显然，他发泄了，也暴露了自己。

“江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不仅狂妄自大，还很喜欢揣测一些有的没的？”他问。

江寒舟一怔，忽而笑了，“这倒是没人说过。但苏公子也就是承认了我刚才的话了。”

“是又如何？”苏晋北压下胸口的恨意，笑得温和，“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或者是，让我就此颓然不振？”

江寒舟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更何况，苏公子是颓废了，还是奋发图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横竖，你已经不可能入朝为官了，撑死也就做个不能见光的幕僚罢了。”

“江寒舟你不要太得意……”

“我得不得意，暂且不说，”江寒舟打断他的话，又指了指从不远处走来的人，一派云淡风轻，“但我知道，你若是再不做点弥补的事情，很快连幕僚都没得做了。”

苏晋北往后看去，却见赵辰羽与白丞相正缓步走来，他也顾不上怒斥江寒舟，快步走了过去。

江寒舟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直接离开。

赵辰羽也发现了他的去向，对苏晋北不悦道：“你刚才跟江寒舟说了什么？”

“回殿下……”

“算了，本宫也不想知道。”赵辰羽拧眉道，“如今苏家遭逢祸事，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若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作用，本宫势必会追究下去。但既然苏家那些人已经倒下，那么，他们的事情也该由你来负责。”

苏晋北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苏公子，殿下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白丞相语气幽幽，意味深长，“苏家其他人手脚不干净，做了错事又被江寒舟抓到，只能说明他们没本事。但是，这同样也是你的机会。只要你为殿下用心办事，就算不能入朝为官，又有何惧？”

他说完后，赵辰羽并没有反驳的意思，显然也认同了他的话。

苏晋北身子一震，一股隐秘的狂喜涌上心头，忙不迭道：“殿下放心。属下定会认真办好您吩咐的每一件事，不会让您失望。”

赵辰羽：“既如此，你找个时间跟苏荣安联系下，接下他手里的事情。”

“是。属下遵命。”苏晋北也没耽搁，大步离开。

白丞相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殿下，为何不问问，苏家的事是否与他有关？”

“问了又如何？”赵辰羽道，“若是有关，他敢把自己的老子和兄弟扳倒，就冲这份狠辣和勇气，也值得本宫刮目相看。若是无关，那只能说苏荣安二人太弱，本宫留着他们又有何用？”

说起来，自从江寒舟拿账簿铲除了不少手下后，他身边能用的人大幅减少。

之后，楚王回归，他又与此人交了几次手，或多或少都有些折损。

再来一个苏家，那恐怕就是雪上加霜了。

虽然苏荣安等人不算很聪明，但作为属下，不需要太聪明太全能，有点本事又有足够的忠心，也就可以了。

刚好，苏晋北符合这一点，也能顶掉苏荣安的缺。

白丞相见他自有主张，也识趣地没再提起。

而苏晋北回去后，苏府里早已是一片慌乱。

苏大夫人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杖毙，哭晕了好几次。甫一看到苏晋北回来，张牙舞爪地冲上来，怒喝：“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人，还回来做什么？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怎么不去死？”

苏晋北双手兜在袖子里，温和一笑道：“谁跟你说，兄长是我害死的？”

“难道不是？”

“兄长是你的儿子，难道我不是？”苏晋北嗤笑道。

苏大夫人突然哭起来，完全不见往日的端庄，“我就知道，你是讨债的！生你的时候，差点要了我的命。如今生出来了，却要了你兄长的命。这世上怎么有你这么恶毒的人？他哪里招惹到你了，竟让你不顾念兄弟情分地对付他？”

她一口一个“恶毒”，直接把罪名扣到了他的头上。

府中的下人纷纷伸出脖子，窥探着此处的动静。

可一想到这难堪由她带来，苏晋北也冷笑起来，厉声喝道：“够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找苏荣安的。他现在在哪儿？”

“孽障！你连你爹都不认了？”

苏大夫人面色骤变，气得身子发抖，想也不想就狠狠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