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风月册

陆芷醒来时，无双剑躺在枕边，黑色的剑鞘光亮如新，某个小秤砣撅着腚趴在一旁，脸对着她这边，身上换了一件长度适中的嫩黄衣衫，嘴里不知在咕哝着什么，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抓脸。

它的面相精致，陆芷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软乎乎的，像馒头。

陆芷起身，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最后的记忆也只停留在了晕倒的最后一刻。

无双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跟着起身，有些懵懂的揉眼，问她怎么了。

陆芷道：“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

无双想了想，摇头：“我当时被他打晕了，方才醒了一会儿，见你还在睡，便没有叫你。”它哼了一声，“那家伙性子阴晴不定，将我们放回来，指不定有什么诡计呢。”

陆芷没做声。

等到白迟按平常的时辰过来时，陆芷一反常态的抓着他的胳膊，也不管对方面上的惊讶，直接问道：“你们如今的魔主叫什么名字？”

白迟被抓得有些不好意思，绷着脸反问她：“为何突然问我父君的名字？”

陆芷：“……奴仰慕魔主大人。”

白迟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想了想，不太确定的开口：“我不常听到人叫父君的名姓，不过几年前听云姨说起过，父君在人间时曾有个化名。”

“化名？叫什么？”

白迟点头：“好像叫，叫朱什么来着。”

陆芷脑中轰的一声，几步上前，紧紧盯着他：“是不是叫朱厌？”

“你怎么知道？”白迟神情惊讶。

陆芷退到床榻边，闻言神色恍然的看他一眼，摇头不语。

朱厌……这个名字她再耳熟不过了，只是没想到百年之后，他竟然会成为魔主。

如果之前幻境中的一切都真实存在的话，那也就是说，李宥还有李梧他们应该也是在的吧？或者说，这世间应该有关于他们的记录？

陆芷决定去查一查魔族有关的史册。

……

藏书阁。

魔族相关的史册放在阁中的第三层，陆芷趁着鹿旬先生不在的空当，借着梯子在上面翻找，一排下来，不是前几位魔主在位之初征战四方的事，就是魔族里一些杂七杂八的无用记录。

“你在找什么？”身后传来怜玉的声音，陆芷吓了一跳，回头讪笑道：“这不是闲着没事吗？想瞻仰一些魔主大人的事迹。”

怜玉失笑的看她：“你是想看哪一位魔主大人？”

陆芷摸摸鼻子：“如今的这位。”

怜玉了然的点了点头，在旁边的架子上翻找片刻，抽出一本书皮泛黄的册子递给她。

那册子很薄，看着也就十几张纸页的样子。

“……就是这个？”陆芷看了一眼书封，上面写着“风月册”三字，嘴角微抽。

光是风月二字，就挺引人遐思了。

怜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早些年魔主大人经常在人间游荡，行事洒脱，结交了不少良友和……红颜，于是写了一本自传，说是留给后来的族人传阅。”

“……”陆芷轻叹，“不曾想魔主大人原来如此多情。”

怜玉掩唇轻咳几声：“魔主大人向来不喜他人夸大其词，所以凡事都是亲自动的手。”

他又与陆芷说了些话，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一双肉乎乎的爪子出现在女子的头顶：“这魔主可真自恋。”

“人家有自恋的本事，你有吗？”陆芷翻了个白眼，将某个小秤砣从身后扒拉到面前：“你别总是出来，若是再被抓住的话，我就真的没办法再救你一次了。”

“慌什么？”无双抬手想要揽她的脖子，“如今绝对不会有人察觉我的存在了。”

陆芷拎着它后颈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就，上次被抓住之后，我感觉好像多了一个能隐藏气息，让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能力。”

陆芷略一挑眉：“包括那位魔主？”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

陆芷无语的将它放下，开始打量手中的册子。

无双见这人不理自己，也没放弃的跳起来挂在她的手臂上，它是灵体，没什么重量，见陆芷盯着那本册子，跟着看了一眼，突然惊咦出声。

“怎么了？”

“这书有点奇怪。”无双伸手扒拉了几下，里面的书页泛黄，不时能看到破损的边角。

“若是关于如今这位的话，应该比较新才对，这本册子看着却比其他的还要破旧。”

“你倒是懂得多，许是经常有人借阅吧。”陆芷不以为然的道，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朱砂写着极为醒目的“红颜录”三字。

陆芷眼角一抽，接着往下翻，里面的字体并非魔域所有，因而她大部分都看得懂，基本是些关于作者本人所遇女子的内容，上到宗门女弟子，下到江南采莲女，可见朱厌早些年游荡的地方得有多广。

陆芷无趣的翻了一半，终于在某页停住了动作。

“恩仇纪。”

有点意思。

陆芷往下翻。

“吾之半生，无愧人与事甚少，爱恨常有，今记于此，作后人以观，其中对错，由观者来定。”

“吾虽生于魔域，却向人间，顾常逆父君之意去往外边，其中所挨惩戒，暂且不提。”

“人间甚妙，只是那些凡人时而令人生烦，总觊觎吾之容貌。”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陆芷翻下一页。

“后来，吾遇到了一个人，暂且称他为傻子吧。”

“傻子是一个小宗门的弟子，那日吾本看着一出好戏，结果被他打乱，吾气之，便化作一女子纠缠于他。”

“……”

“没想到那个傻子信以为真，被我纠缠得无奈，在宗门内躲了半年。”

“后来我便与他熟识。”

“他活得很自在。”

后面的内容一片空白。

陆芷继续往下翻了几页，才找到后续的内容。

“吾与他断交了。”

陆芷微微一怔，想起了幻境中，朱厌与小师叔在无邪城里的那些事。

“吾被迫回了魔域，父君将我关押在灵泽中，无令，不得出去。”

“后来吾才知，父君之所以叫雪云和炎月两位尊主夺取魔晶，是打算开启域外古道。”

“域外……古道？”

陆芷看向一旁的无双，后者亦是神情茫然。

……总觉得有点耳熟。

“域外古道，乃是连接修真界与域外之道，父君此行，于修真界及人间，都将是一场大劫。”

后面又是一片空白。

陆芷加快了翻书页的动作，不一会儿又找到了后续，只是中间似乎落了大半的内容。

“吾答应了那个傻子，可如今细想，吾竟觉得后悔。”

“他杀了很多人。”

“他的师尊，他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那些无辜之人。他与吾说，无情道，便该如此。”

“可谁又知，这世上，杀人，有时候竟然是为了救人。”

“那个本来应该死掉的人出现了。”

“吾并不知他的身份，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很厉害。”

“当然，比吾，稍差些许。”

“他们一起救了所有人。”

“但所有人都恨他。”

“吾亦然。”

最后一字落笔结束时，着墨偏重，甚至穿透了纸页，可想而知执笔人当时的力道之大。

陆芷合上书，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莫名。

整本册子的字不多，中间也缺了不少内容，但陆芷大概的能勾勒出当时发生的事。

朱厌与小师叔，也就是牧千笙原为好友，后来因着无邪城的事断绝了来往。而当时的魔族正在酝酿一个足以毁掉一切的阴谋，结果被小师叔和另一个人从中打断。

而为了阻止他们，小师叔用非常极端的法子杀了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同门，并不像原书中所说的飞升成仙，而是死在了当年的正魔大战中。

既然如此，那之前她在风月湖底下遇到的那个和牧千笙一模一样的白衣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当年他死后留下来的残识？

陆芷想得出神，以至于肩上被人拍了一道，都没能反应过来。

“陆芷——”无双伸手拽她的袖子。

阿不神色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目光睨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册。

陆芷一脸恍惚的抬头，待看清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赫然回神。

“怎，怎么了？”陆芷道，偷偷的把书塞进袖中。

“有人过来了。”趴在她肩上的无双指着底下，陆芷循声望去，对上鹿旬先生凉凉的目光。

“……”偷懒又被抓包了。

陆芷讪讪的朝他笑了笑，连忙装模作样的整理旁边的书架，正弄得认真，旁边伸过来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掌，将她手中的书抽出，转而放到旁边的另一个架子上。

“呃……”陆芷有些尴尬的望着阿不，后者盯着她看了会儿，转身离开。

无双的声音传来：“这人身上的气息有古怪。”

但凡无双说出这句话，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陆芷看它一眼，道：“你又察觉到什么了？”

无双盯着那人的背影：“这人身上有魔的气息。”

“他本来就生在魔域，有也是正常。”

无双摇头：“此魔非彼魔。”

陆芷心下一跳。

“什么意思？”

“这人身上魔的气息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可我又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了。”无双语气有些恼。

陆芷安慰了会儿它，将手里的册子放了回去。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无双收拾好情绪，看着面前的人。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陆芷无所谓的道，反正如今她被下毒，灵力也被封了，即便后面解开，也还要被白矜的人监视，还不如先出去了再说。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查清楚。

陆芷无言的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的藏青色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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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最近有些烦躁。

他好像被某人缠住了，也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叫江小白的古怪女子。

比如他在那里整理书架，陆某人便躲在旁边探头探脑，行迹极为可疑。又比如他回去的途中，身后不时会传来古怪的声响。

忍无可忍之际，阿不决定将人叫过来，当面说清楚。

少年男女站在一棵古树下，女子嬉笑着凑上前，先是左右打量一番，见周边无人后方才小声开口。

“阿不啊，你说咱俩是不是见过？”

阿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陆芷想到这人不会说话，咳了咳，接着道：“是这样的，我此行其实是来找人的，他因为犯事被赶了出来，如今不知所踪，我已经寻了许久。”

阿不一愣。

陆芷看他有些迷茫的模样，心中开始有些动摇，想了想，再次确认一遍周边的安全，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小得只有二人能听见。

“……你认识程珂吗？”

无人可见之处，少年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面前的人始终没有回应，陆芷抬头，看到他面上仍有些茫然的神情。

……难道猜错了？

她回想了一遍原书的内容，按照剧情发展，程珂如今应该已经在魔族的所在之地了。原书中描述，程珂从万剑宗出来之后，在墨鬼的帮助下得到不少奇珍异宝，同时伤了魔族的一位长老，从而引出当年白矜闹上试剑大会的剧情（可回看四十五章）。之后机缘巧合下，又入了魔域，埋伏其中，不仅遇到女扮男装的白矜，还与之结下了一段特殊的情缘。

但这里最关键的地方，是程珂得到了上古神器之一——承天柱。

陆芷大概的推演了一番，按理说既然是男主的话，其本身的光环应该让他在人群中显得与众不同才对。可她观察了多日，仍旧想不出来会是谁。

如今之所以会猜到阿不身上，实在是他给陆芷的感觉相对熟悉许多。

陆芷有些郁闷的垂下头，眼前突然出现一块细软的绢布，上面写着几个字，不难认。

“他是你的谁？”

啊……

陆芷神色自若的回道：“我是他的姐姐。”

阿不看着她愣神。

莫名心虚的陆芷：“……怎，怎么了？”

阿不摇头。

场面有点尴尬，陆芷与他扯了几句，便随便寻个理由告辞，等她离开之后，少年郎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目光望着女子离开的地方。

一缕诡异浓郁的黑气自他身后缓缓升起，耳边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

“怎么，小子，你莫非又要心软了？”

黑气无声的缠绕在少年的身上，时有时无。

阿不转身，没有回那个声音的话，渐渐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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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行文匆忙，有错字病句望见谅，可提出，会修改，感谢！

至于为什么会把小师叔也写进风月册，别问，问就是兄弟情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