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6 记忆最深处

等到可以冷下头脑独立思考的时候，顾澄人已经来到了公交车站的站牌附近。

好似被沸水烧开的面颊冒着滚烫的温度，能把生鸡蛋煮得通熟。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苏雨汐并没有过分留意他的表情。

更确切地说，是走廊里的光线亮度不够，傍晚的夜色才掩住了顾澄那张稍黑的失态的脸。

“我在干什么啊……”

表白前想的是怎么在苏雨汐面前装酷耍帅，但在表白之后，顾澄满脑子里就只剩下肖泽航挖苦自己的画面了。

反正情况再糟也糟不到哪去，或许只是做不了普通朋友，看似没有什么的结局却能困扰得他头疼欲裂。

与此同时——

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塞的老人手机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振动，算上之前两次很短的来电声音，已经是第三次往这部手机拨来电话了。

害怕什么就来什么，这怕不是所谓的墨菲定律吧？

他张开嘴又深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试图把心里所有不快的情感顺着呼吸全部吐出体外。

呼……

感觉舒服多了。

顾澄拍拍脸露完笑容，便迎面走上了一辆刚好靠在站边的公交。

正值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车厢坐不满人，这种场面自他初中上学起就没见过几次。

嘀。

“学生卡。”

听到了车门处的刷卡机报的一通语音，随后，顾澄环抱着从书包里拿出的篮球，坐到了公交车最后一排的靠边座位上。

手机微信的聊天框里瞬间弹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未读消息，时间节点就在一分钟前。

顾澄睁大了那双清秀的丹凤眼，望了望聊天面板顶端的备注，是他的同桌肖泽航发来的问候。

有些时候，冲动来得永远是那么地不讲道理。就好比现在的顾澄因为中间几张神奇的表情包，被人逮住了不想聊天的心思。

【你别不接电话啊。】

【表白成功了没？】

【记得用我教你的办法，百分百成功，不要刁难别人女生就好。】

【脱单了可别忘了我这好兄弟啊。】

【等你好消息哦。】

翻到这一连串消息的最顶部，顾澄还能找到几周前他给自己发的链接，点进去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教钢铁直男怎么谈恋爱的攻略网站。

“居然耍我……”

顾澄把篮球放到大腿内侧，腾出双手开始慢悠悠地打字：

【我说你那方法不管用啊。】

紧接着便是一阵手机振动，肖泽航秒回了他两条消息，仿佛就在等着他主动来告诉自己结果。

【我去，你不会吓着人家女生了吧？】

【她怎么说？】

提到苏雨汐，顾澄便改掉了以往不假思索的个性，先是把键盘上打好的消息删了又改，然后百般琢磨才敲定了准备发送的话语。

【没说什么。】

【……】

其实不止是顾澄，他的同桌兼好兄弟同样没跳出这个表白失败的怪圈。

不知道是受了顾澄的误导还是其它原因，肖泽航处理起他的恋爱烦恼来，比高中数学的导数微积分还困难好几十倍。

但很快，肖泽航又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简单地告诉他这种保持矜持的女生是骗人的，多半是玩弄男生感情的骗子。

【早点放手会比较好。】

【我再争取一下。】

顾澄给的回复就像他做事的风格一样干净利落。

公交车停在路口的红灯前，距离不远的一家数码手机店连接音响外放着音乐。顾澄知道这一首歌曲，叫做《追光者》。

他戴上耳机，用手机点开同样的一首歌曲，音乐的声音愈来愈大，最后沉浸了他的内心世界。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耀眼得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沙漏里的细砂迟早要流入瓶底，除了他对她的满心欢喜。

这么庞大的城市却容不下他这份渺小的愿望，怪就怪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现在决定放弃还是为时过早，更别说苏雨汐对他的表白没有表示拒绝。

往往把事情往最坏处想，也不失为一种调节情绪的方式。在我们懂得接受的时候，经历过的事情可能同样会有所转变。

顾澄就是这样一个看得开的人，别人自以为他深受打击而闷闷不乐的同时，他早就调整好情绪，为回家以后玩的游戏做了打算。

耳机里的歌词刚好唱到——有的爱像阳光倾落，边拥有边失去着。

“下一站，锦园站，下车的乘客请准备从后门下车。”

报站语音的播放让顾澄迅速从座位上蹦起，带着篮球走向后门。他拉住拉环，调整好的情绪又随着车厢的颠簸擅自波动起来。

十五年前的事情，她到底还记得多少呢？

如果她真是当年那个女孩，我该说些什么？

许峥晨这时的想法跟顾澄撞到了一块。但躺在长椅上装睡的他除了名字不变以外，看不到过去一丁点的影子。

“睡在客厅里会着凉的。”苏雨汐推耸了一下他的肩膀，想把内心的想法传达给他。

“别管我。”

……

热度骤降的有味餐饮店没了之前那般忙碌，生意的惨淡似乎并不能令张予枫感到暗暗的幸运。

在新菜肴的开发项目搁置之前，他就看不见一点进展，现在不过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想而已。

这几天张予枫还发现了别的变化，就是他本身会做的主菜配菜都忘记了做法。

他清楚身处中年的自己能带给别人安全感，宛若一座大山般坚实可靠。所以他发过誓，绝对不会在年轻人的面前露出怯懦的一面。

他仰起头，灌了一口啤酒。

“咦，爸爸，那个是什么呀？”

张予枫的头转过一个很小的角度，早已不存在的甜音模糊了他的眼眶。

他伸出手，踌躇了一会又缩回了不敢相拥的手掌。坐在桌前的女儿摆动着可爱的小脚，正笑靥生花地望着他。

他知道，这不过是女儿活在记忆里的模样。

但本能告诉他应该去搭话。

只是——

张予枫偏过脑袋，身着白色厨师装的自己手里端着一盘风味飘香的菜肴，站在他的后面，女儿注视的人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诗宜那么聪明，可以来猜一猜哦。”过去的张予枫看着女儿，深情的目光里饱含着宠溺但不过分的喜爱。

“我猜不到，爸爸，你告诉我吧。”

“爸爸也不知道叫什么，因为它还没有完成，等到以后做好再告诉诗宜，好不好？”

“好，我们拉勾。”

张予枫挥手赶走回忆，踱步来到店门口呼吸新鲜空气。

雨水滤筛过的空气里不沾一点灰尘，清新的舒香扑鼻而来，示意城市恢复了往日的生气，阳光的灿烂也撑过阴雨的连绵如期而至。

“张予枫，有你的快递。”

“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