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离开

“我的老天爷啊，这可真是个奇闻。”

红鸾没想到自己不过回来迟一点就错过那么精彩的事情，花聿楼待人有礼，性子平和，最是好说话，平常时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和院里的女孩说过，没想到今天居然凶了墨竹。

“院里谁不知霞儿姑娘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都有体面，难不成还指望七少爷为了她忤逆老太太和太太不成被人奉承了几句姑娘就真以为自己是金贵的了。”碧鸳不是锯了嘴的葫芦，只不过她脑子比溢清墨竹好使一些，知道凡事不能出风头，惦记什么东西前先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平常时梳洗奉茶这些就是红鸾溢清负责，有时候红鸾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墨竹会主动递补上去，但溢清像是护食一般根本不让其他人近花聿楼，就是墨竹有时候都会吃她挂落，红鸾和她平级又管着鹤渚斋的账，她动不得，平日里只会酸言冷语说几句，红鸾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所以大家也就平平安安，谁知道半途来了个霞儿姑娘，开口就打了板子，主子太太们还不当回事，给了溢清好大一个没脸。

红鸾笑道：“都说你跟个木头一样，就是被人踩一脚也不出声，我瞧着不是，你心眼也是不少的，今夜我在前头得了老太太和太太少奶奶们的赏，一会回去你挑一些喜欢的。”

红鸾碧鸳都是同一处出来的，关系自然亲密，平常时也没相互赠予对方东西，所以碧鸳并没有忸怩作态，回去休息时从赏赐里挑了一样自己喜欢的，也送了红鸾一个自己做的香囊当做回礼。

正月十五后书馆开学了，霞儿也正式将厨房和鹤渚斋的管家对牌还给了花夫人，要去专心读书了。

薛冰来桃花堡那天带了不少礼物来，每个人都有，霞儿和玉屏这两个小姐妹的礼物更是独一份。

不用熬夜算账后霞儿气色都好了不少，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跟五太夫人一起去云间寺，开年了，释空师太也该出关了。

但霞儿还是没找到机会跟五太夫人去云间寺，因为过两个多月是三童花盛汸和元芷的好日子，堡里又是一阵忙碌，为了不给人添麻烦，老太太一般都在自己院里吃斋念佛不出门。

花夫人又要张罗着喝媳妇茶又要忧心大儿媳肚子里的孩子，更没时间出去了。

慧娘是在三月底的时候发动的，稳婆说孩子营养太好卡住了，最后还是五太夫人娘家人唐百草出手医治才有惊无险地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子。

花家三代第一个嫡孙少爷出生了，五太夫人和花老爷花夫人都十分开心，府里人当月月例涨了两倍，灵蕖阁里伺候慧娘的又额外赏了一个月的月钱，又给云间寺添了不少香油钱，说是菩萨显灵，而后又是大摆流水席宴请客人，又是搭棚布施接济穷人，真是好不热闹。

霞儿认得唐百草是谁，之前也是他在流丹馆救了发病的花聿楼，那个时候他是来参加二哥花瑾瑜的婚事，但三哥花盛汸的婚事他就没来，听说是去苗疆那了，今天才到江南，身上的灰尘还没散去就救了慧娘母子。

唐百草像是很高兴的样子，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对五太夫人说：“多年的死局解开了。”

五太夫人一听整个人都激动了，她让花夫人扶她回畅景园，花老爷和唐百草也跟着，四人一直从下午聊到了太阳落山。

虽然大嫂生小宝宝了，但他们这些叔叔和姑姑们还是要上课的，贺夫子只在这待三年，现在已经过了一年了，学海无涯，他们要抓紧一切机会好好学习才是。

贺夫子发现他这些学生里最沉得住气的是花聿楼，他的文章学识也是最扎实的，如果一直以这样的心态学习下去，前途不可限量，但没想到才一晚的功夫，他的优秀弟子就要和他拜别，说是要去那瘴气横生的南蛮之地，在贺夫子看来提这个建议的人要去看一下大夫。

需要看大夫的大夫唐百草察觉到他有点控制不住母蛊后特地去了苗疆，苗疆地处偏僻，又都是由少数民族组成，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信仰，排他性自然很强，唐百草一个外来大夫又是专门找解蛊的古巫族，不被人当心怀叵测的险恶之徒轰出去已经算好的了，哪里会那么容易让他找到古巫族。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唐百草偶然从蛇窟里救了一个女孩子，她恰好是古巫族族长的女儿，族长为了感谢他决定满足他一件事，唐百草赶紧把花聿楼中子母蛊的事和古巫族的族长说了，族长表示可以帮忙看看花聿楼身上的蛊是怎么回事，但不一定能解，虽然这是客套话，但唐百草知道除蛊的成功率已经有一半了。

古巫族是开明六巫巫彭一支的后人，巫彭是黄帝时期的神医，山海经海内西经开明东有诸巫疗窫窳记载：“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音亚于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所以古巫族一直还保留着救病治人的传统。

不过因为苗疆蛊毒众多，古巫族也擅长解蛊，世人皆认为古巫族也善给人下蛊，心中又惧又怕，所以总会以防患于未然的莫须有罪名对古巫族进行屠杀，为了保护族人，古巫族不得不隐姓埋名在荒山野岭中，饮山泉水，宿草木枝，与野兽做伴。这就是为什么唐百草会在满是毒蛇的野外遇到古巫族族长的千金。

“不行，我不同意。”

一听说花聿楼要到苗疆去，花夫人第一个不同意，从小到大因为花聿楼身体的缘故，花家人几乎不敢让他独自出门，何况这次还是去遍地是毒的苗疆，听说那里民风彪悍，生活条件恶劣，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有毒，这让她怎么放心

堂上几人都明白花夫人对花聿楼的疼爱，五太夫人和唐百草不方便说什么，花老爷在旁劝道：“夫人，这都是为了孩子，这些年来咱们遍寻名医都没办法祛除七童中的蛊，好不容易现在有希望了，我们怎么能放弃”

“就不能请古巫族的族长到咱们这来给七童治病吗”花夫人听后让一步商量到。

唐百草摇摇头，说：“我也和族长提过这个建议，但被拒绝了，古巫族人已经习惯在丛林中行动，并不愿意让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是让我带七童去苗疆古巫族居住的地方也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而且族长也说了即便孩子带过去了，能不能找出除蛊的办法，或者七童能不能撑过除蛊时的危险都是未知的。”

作为大夫唐百草习惯把全部的设想说出来，花夫人听到后心痛难忍地捂着胸口倒在花老爷怀里，失声痛哭道：“我可怜的儿，刚出月你就让人下了蛊，这些年好容易养活长大，还要再受除蛊的折磨。”

坐在上头的五太夫人听了想到这些年小孙儿发病时的情景也不禁落泪。

花聿楼在这时候从后边出来了，他直直地跪在地上朝五太夫人和花夫人重重的磕了两个头，朗声道：“请祖母和母亲放心，七童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花聿楼这个意思就是他要跟唐百草一起去苗疆。

花聿楼下了学听说长辈和唐百草从孩子平安出生后一直聊到现在都没散，心中多少也知道是为自己身体内的蛊。

这些年花聿楼不是没怨过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中了子母蛊，但为了不让家里人更担心，他选择默默把这些怨恨咽下去，伪装成平和有礼的花家七少爷，如今知道他有机会摆脱身上的枷锁，即便只有一半的机会他也要试试。

五太夫人看着底下跪着的花聿楼，问道：“好孩子，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花聿楼粲然一笑，道：“孙儿知道，孙儿想赌一把，赢了最好，输了孙儿也认了，花家没有怕死退缩之人”

“你也长大了，祖母尊重你的想法。”五太夫人的话就是同意了。

花夫人虽然不舍得，但她也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哭着嘱咐几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花老爷倒是让他去找贺夫子辞行，除蛊之事不宜拖久，怕有变故，于是第二天上完课花聿楼就单独找了贺夫子辞行。

贺夫子不知道花聿楼的情况，以为他像其他血气方刚的小青年一样向往江湖生活，虽然心中不愿但也松了口让他跟着唐百草去苗疆。

花聿楼并未替自己辩解，恭恭敬敬地向贺夫子磕了三个响头后就起身离开了。

花聿楼离开的匆忙，霞儿连夜赶出了一个香囊，里面装了蛇虫鼠蚁都害怕的的药粉，虽然这些东西花夫人会让人准备，但这也是她对花聿楼的一点心意，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花聿楼接过香囊时心中十分感动，贺夫子这两天学业布置的有些多，就是他看了也觉得忙不过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霞儿还能在两天内给他缝制一个香囊，肯定是夜里熬夜在灯下做的，看着霞儿眼底的黑青，花聿楼觉得心中被一股酸胀填满。

花聿楼对她说：“衣物药品这些母亲都有叫人给我准备，霞儿你不用这么辛苦，见你这个样子晚上是不是熬夜了，要是第二天上课没精神夫子又要打你手心了。”

说到打手心花聿楼才发现霞儿的手一直背在后面，忙握住她的手抽出来仔细瞧着，发现白嫩的手掌有两道戒尺打出的红痕。

“是因为熬夜帮我绣香囊被夫子打的吗”花聿楼有些心疼地问。

霞儿脸羞得通红，想把手抽回来，但见花聿楼不愿意放，才小声的说：“不是，是因为我背不出韦庄的秦妇吟夫子才打我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