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 请柬

霞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花聿楼从鹤渚斋走出来的，她总觉得大家都知道他们在房里做的事情，心虚不已。

鹤渚斋的丫鬟也在惊奇霞儿的好运气，没想到兜兜转转当初她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的人又回来了，这次回来七少爷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和珍爱，可让溢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过这也能理解，她今年都十九岁了，花家也不是刻薄下人的人家，相反还十分慈善，要是想辞工了什么时候都可以，何况溢清父亲是大掌柜，祖母又是连老爷夫人都礼让三人的李嬷嬷，随时都可以出去嫁个好人家，到时候怕是花家也要备一份厚礼祝贺，何必在鹤渚斋这里吊死呢

在去大厅的路上霞儿一直在回忆着除了山西那一行与北冥庄主有过不算交集的交集外，还有什么时候和这位榜首有过能让他遣人送花家请柬还带上自己这样的交情，直到她看到了请柬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和耀眼的囍。

北冥轩和柳无烟的请柬。

“七哥，我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喝到他们的喜酒。你说我是去峨眉陪无烟呢，还是直接去北冥山庄等到大婚之日再恭贺她”霞儿拉着花聿楼的手高兴的说道。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二位也是在山西才认识的吧这才几个月请柬就发到他们手上了不过想起山西他们之间的种种，霞儿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柳无烟对人家的喜欢就是傻子都明白了，更何况那晚她见到的不只是一人主动，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花聿楼笑着回答道：“既然北冥庄主给我们发了请柬，于情于理咱们要去的也是北冥山庄，免得两地奔波，等到大婚之日你再祝贺也不迟。”

霞儿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烦忧去峨眉还是北冥山庄了，直接拉着花聿楼就往外边走，“我今天很高兴，咱们去游湖好不好太阳太大的话咱们就划乌篷船，这时候不仅有荷叶还有荷花，而且莲子也该成熟了，咱们最好能摘一些回来煮红枣银耳莲子羹，你不喜欢吃太甜的，那就用莲子煮茶，去燥败火，再摘一些荷叶回来晒干熬粥，清暑利湿，至于荷花，五婆婆宅子里池塘的荷花还没开，要是摘几朵回来她老人家一定很喜欢，还有”

霞儿一路絮絮叨叨到了堡外，花平早已备好了马车在等着他们，待马车到了目的地后红鸾已经在船上备好了茶水和点心，乌篷船系在岸边的柳树上，隔着不远处几个采莲少女正合声的唱着采莲曲，温柔婉转的吴侬软语让虽然从小生长在江南却很少接触到这方面的霞儿一下子着了迷，撇下花聿楼就找人家姑娘学曲子去了。采莲少女倒是很热情大方的教她唱采莲曲，等她学会后临走前还送了她一把莲蓬，又往花聿楼这边看了一眼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在姑娘们揶揄的眼光下霞儿红着脸回来了。

船悠悠的划进了层层叠叠的荷叶中，渐渐消失在岸上花平和红鸾的视线里，虽然主子说剩下的没他们的事了，给他们放半天假，但是他们还是坚守自己的岗位不离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船舱里，霞儿一边反复哼着新学的曲子，一边手也不停的剥着莲子，修饰漂亮的指甲干脆利落的剥落了壳，分开了白白胖胖的果实，然后用簪子挑开中间青黄色的莲心，虽然花聿楼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但也不喜欢太苦的。收拾好的莲子用干净的手帕包着，等莲蓬弄了一半，手帕也装不下了，而放桨随波而去的船也随着水流飘到了湖的深处，四周都是碧绿的荷叶，粉白二色的荷花还有沉甸甸的莲蓬。

“七哥，给你尝尝，这可是刚刚摘下来的。”将剥好的莲子推到花聿楼面前，霞儿看着他期待地说道。花聿楼倒也不辜负她的好意，吃了一些。

见他吃了不少，霞儿高兴的又开始准备一边哼曲一边剥莲蓬，但却被花聿楼制止了，他将对面的人拉到自己身边，笑着问道：“你是打算让我把今天的晚饭一起吃了吗”

霞儿拉着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外边的风景，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七哥，你知道吗，知道无烟成亲我很为她开心。我从小到大，除了你们还有薛姐姐玉屏以外，就没有什么朋友，后来回到鲁班神斧门，我又有了两个妹妹，我觉得这些年老天爷欠我的正慢慢的还给了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傻丫头”花聿楼低头爱怜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么容易就满足，怎么不求多一些”

闻言，霞儿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严肃正经的说道：“我怕我求的太多老天爷嫌我贪心又将一切收回去。”

花聿楼将手放在她的脖颈后面稍稍用力拉近彼此的距离，额头抵上她的，“放心，有我在。”

他以为自己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分享所有的喜悦，替她解决所有的困难，她依旧会是无忧无虑的霞儿，却从未想过她内心会如此的患得患失。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以及耳边肯定的话语，霞儿觉得她的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着、上升着，然后溢满了整个胸腔。花聿楼又何尝不被她剖白心迹的话语软化，伸手拉了一下控制悬挂在船舱上边竹帘的绳子，四面的帘子统一刷一下滑下来，挡住了外面的光，也挡住了或许路过的外人欲窥探的目光，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暧昧也在这个昏暗的船舱里悄悄蔓延。

不同于第一次的猝不及防，也不同于今早书房的紧张慌乱，这次的吻是温柔平和，也是坚定不移。

最后，本是游湖的好时光被二人的耳鬓厮磨消耗了大半，在争渡，争渡，惊起鸥鹭的夕阳下，花平和红鸾见到了满载而归的主人。

八月十五团圆夜，八月十六也有花灯节，七霞二人甚至连桃花堡都没回，让花平和红鸾把东西拿回去后直接就上岸找了一家茶楼打算等夜幕降临，看满城花灯去。

霞儿和花聿楼穿梭在人群里，一会在首饰摊前看看首饰，一会又拉着花聿楼在灯谜会上猜灯谜。总之什么好玩的好看的都看一遍，花聿楼也不催促她，只面带微笑的陪着，在需要掏银子的时候也不含糊，总之就是不要犹豫，买买买。

等他们从一间胭脂店里出来的时候，街上刚刚拥挤的人群已经慢慢不见了，甚至有些摊主已经开始收摊了。

霞儿循着记忆找到了小时候去过的一家小吃店，店主还是以前那个憨厚老实的老伯，老板娘也依旧和蔼可亲，两人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后霞儿笑着朝老板说：“老板，麻烦你两碗馄饨。”

不料老板却有些犹豫的说：“姑娘，只剩一碗馄饨了，你看你要不要再点一些别的”

“一碗，可你这明明还有两碗啊”霞儿看着他不解的问。

老板似乎有些窘迫的开口，“姑娘，这一碗是给我家老婆子留的，你看”

霞儿看着店外洗刷碗筷的老板娘，又看看面前神情窘迫的老板，忍不住笑着说：“那，我就要一碗馄饨，麻烦老板再给我一个勺子和一个碗。”

“好咧姑娘，一会就给你送过去。”老板麻利的应承了下来。

等霞儿回到自己的位子，花聿楼问道：“为什么你只要一碗馄饨，我其实不一定也要吃，可以”

“我就是要和你一碗馄饨分着吃。”霞儿打断他的话娇嗔道，“难得有机会可以享受一下分食的乐趣你还不懂。”

花聿楼一听，悄悄从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我不是梁鸿，也坚决不会让你做孟光，即使我手脚粗苯也愿每日给你画眉。”

霞儿哪听过花聿楼说如此缠绵的情话，心中又甜蜜又庆幸店里没有其他人，只红着脸轻拍了他一下，老板的手脚麻利，在两人几句话的时间里就把食物端上来了。

“我是说真的。”在霞儿把他那一段端给他后拿着醋问他要不要时他又很认真的来了一句，然后半瓶醋又没了一半。

闻着碗里的醋香，霞儿只觉得牙酸，但又不好意思让老板再给一碗汤，把馄饨从乌黑的汤里捞回来放进自己那份乳白色的汤里，霞儿试了一下味道，酸的牙疼，但不能浪费粮食啊，何况因为这碗馄饨还听到了高兴的事情呢。

“甜的”花聿楼吃下了第一颗后笑着和她说道。

“甜的我快蛀牙了。”霞儿捂着腮帮子说道。

北冥山庄和峨眉派的联姻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轰动，大家都在猜测峨眉双姝中的柳无烟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北冥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要知道这位可是个性情乖张孤僻的主，别的杀手杀人是为了赏金，为了名誉，他不一样，他杀人从不为功名利禄，只杀背信弃义的该杀之人，只要被他盯上，即使天涯海角都要追杀成功，这么多年从无败绩所以即便他用不按常理出牌，江湖杀手榜上他的第一总是无人撼动。

霞儿是跟着花聿楼一起到北冥山庄喝喜酒的，没想到再次遇上了薛冰

薛冰见到她十分激动，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好霞儿，你跟我说说第一楼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在传有个十六岁的少女把第一楼的机关破了，第一楼楼主许伧一时接受不了气血攻心当场死了，还说这个姑娘和花家七公子关系匪浅，我一下子就想到是你了。”

霞儿尴尬地说：“薛姐姐，这都是以讹传讹的误会，你不要信。”

薛冰道：“我当然不信那些市井谣言，所以才想听听你的说法。”

霞儿苦着脸说：“这都是巧合，第一楼的机关是我父亲设置的，我当然知道怎么开，至于许伧，他早在五年前就死了，是金鹏王朝的亲王官木假扮的他，但官木也死了，他的死和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薛冰听了摇摇头啧啧称奇道：“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第一楼诶，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虽然现在废弃了。对了，你和花聿楼来的，第一楼的事情结束后你一直住在江南吗”

霞儿没想到薛冰思维那么跳脱，一下子就把话题带到花聿楼身上，她红着脸点点头。

“所以你今天是和他一起来的”薛冰问。

霞儿依旧红着脸点点头。

“你们这是”薛冰暧昧的止住了话。

霞儿还是红着脸点点头。

薛冰开心地说：“可以啊，我都怕你们错过了。”

“很明显吗”霞儿问到。

“啊什么很明显”薛冰不解。

“我是说我和七哥，我们两个更明显吗”霞儿觉得她和花聿楼两个已经很克制了，怎么还是有人看得出来。

薛冰叹了口气，说：“只有你觉得不明显而已，爱这种东西，哪怕你捂住了嘴巴还是能从眼睛里流露出来。花聿楼算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他对我和玉屏十分疏离，但他对你可不一样，早在书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是这样吗”霞儿羞得两颊通红。

薛冰肯定道：“那当然，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北冥轩是个杀人都要沐浴更衣有仪式感的人，何况是娶妻这样重要的事情，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当初古一鹤接到门人通报说北冥轩抬着聘礼带着媒人上门求亲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上门寻仇都比上门求亲靠谱。

但等他走出山门时真的看到北冥轩带着媒人和看不见尽头的聘礼队伍时才发现门人说的是真的，北冥轩真的是来求亲的，求的还是他的二弟子柳无烟，本来还想问徒弟的意见，但见她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了。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

北冥轩的聘礼看不见头，古一鹤为了不让人看轻柳无烟也给她置办不少嫁妆，北冥山庄的库房都快装满了，山下还有源源不断的嫁妆抬上来，炫富他就没输过，没办法，不差钱

这桩不差钱的婚事可是让江湖上的女侠羡慕不已，连大大咧咧的薛冰都有些春意萌动，以后一定也要找一个想北冥轩疼柳无烟那样疼自己的丈夫

霞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花聿楼，她觉得花聿楼就很好，天下第一好不用跟谁比，她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花聿楼像是感受到霞儿的视线，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霞儿也坚定地回了一个甜甜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