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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二八章

她呢,没事人,两眼迷茫,留恋他衣襟间的酒香,把脸都埋进他胸膛,鼻息咻咻,在衣襟口处来回蹭,发丝儿直往颈上挠,软软的,绒绒的……好似怀里抱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妖,存心来诱这心志不坚的他万劫不复。

势力悬殊的角斗,果真刀落见血,她酒醒之后,残局如何收拾?

什么借口都解释不了他的乘虚而入。往日对她涎皮赖脸,说什么都无避忌,那无非推开心防的手段。这不一样,她意识昏聩,他怎么能够纵容自己的恶劣?

他睁开眼来,盯着神色昏昧的她,艰涩低语道:“你是存心的吧?”想到上回,浮起气堵,自问自答,“你就是存心玩老子!”

恨不得攫夺恨不得占有,铺天盖地的欲望,真要命,昔年擢筋割骨般解蛊都没这么要命。无论这到底是纯粹因爱慕所生的渴望,还是昔年毒蛊的遗症,他都不能在这一刻让欲念盖过所有。他要她,更要彼此明明白白,你情我愿,绝不是泼皮无赖一样胡来。

狠狠一攥两手,滚开身,趔趄往亭畔,连掬几捧凉水上脸,澎湃的热烈短暂地冷却,换来一身狼狈。

他连喘数口长气,起身拢好她的衣裳,抱起她,直往最近的屋室。迅捷轻缓将她放落床榻,覆上被褥,仓皇转身离开。

天色已近晌午,明光透过槛窗直铺一地。重宁醒转起身,发现所处并非先前屋室,梅映雪亦不在此间。

头颈作痛,回想究竟,昨宵在池畔亭中遇见顾靖,后来意识昏沉,好似便睡着了。

她一贯浅眠,为何会睡得那么沉?连怎么回到房中尚且未觉,是醉了?想不起来什么,心里犯疑,那甜甜的果子酿,也会令人醉?

因尊师命,重宁少饮酒。少饮酒的人,对自身酒量有无限度高估。可昨晚情况,大约是醉过去了,甚至连何时醉的也记不清晰。只道是重伤后体脉气血亏损的疲乏,才会连些许酒都扛不住,未感殊异。

下床榻,步履颇为蹒跚,轻飘飘的,扶了扶才缓过来。见案头小火炉温着汤药,一侧有餐食。漱口吃了食物,服下汤药,如往昔一般,每日醒来例行调息一时辰。

闭上眼,还未入定,脑子里片段式晃闪几个错影:温软的唇锋,飞绕的发丝,隐约还有粗重的呼吸在耳畔一萦——心口被烫到似的顿了一拍,霍地睁开眼。

怎么回事?晃了晃脑袋追溯,什么都没有。

重合双眼继续凝息,这回再无异样。经了番调息养气,头部的沉重感消散,连先前肩头存遗的痛感也已浸寻缓和。

解开衣带看伤口,手渐迟滞,古怪念头一闪而过,发觉解开衣结时结带松乱,像被松开过又不就势地仓促束起。先前醒来,好似并非如此?

既已松开了也无法回溯,只当错觉,半褪襟领察看双肩剑伤愈合状况。

那夜两剑穿肩而过,留下肩头血洞明明白白,皮肉外翻,森然见骨,此刻仅剩痂疤。结痂的扭曲嵌在肌肤上,肤质白,愈益显得狰狞触目。看到伤痕,她脸容平静,见惯一般,一味琢磨着破解千山月的情形。

梅映雪说她破解了千山月,但准确说来,她破解的仅仅是庚渡的千山月。能令“铁笛一声吹雪散”的千山月,她此生已然无缘得见了。

与之交过手的梅映雪,当年剑境达到怎样的境地?回想陆倩所述——“剑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剑之道,不全在于技,更在于人。”可见其剑道领悟不拘泥招数技巧,至少达到无招的境界。

师尊说师姐的剑道在于幻,“幻”究竟是怎样的剑境,往昔重宁不明白,此刻脑子电光石火,邃然生一念:

虚幻是无的旁支,却又自成一脉。幻境在似有若无之间,不可捉摸,破绽自是难寻,遂将自身剑之弱点藏匿。无招也是招,面对扑朔迷离的剑法招数,破绽难觅,敌人自然艰以批亢捣虚,攻克其剑道。

一个能将“幻”字领悟到极致的剑客,且还是地武末阶的修武者,誉为第一女剑客已不足为奇了。但庚淮的千山月,又是怎样的千山月?

千山月有四重进境,全凝做那四句诗——

夜凉吹笛千山月。

路暗迷人百种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

酒阑无奈客思家。

每一句皆是一层剑境,每一境看似皆不同,却又互为融合,层层叠进,由实入虚,由虚入幻,由幻入无。但无论是哪一层,如何叠进,皆有着扑朔迷离、不可捉摸之意。

无是幻的极致,这千山月,也是剑道“幻”境里的极致。

梅映雪的败,败的不是无踪剑败于千山月,她的败,败在的是她自身所领悟剑道的“幻”。重宁想起梅映雪昨日诸般讲述,此一思量,醍醐灌顶,心境瞬忽明悟。

当年梅映雪与庚渡的那一战,是彼时剑门宗的宗师论武。那时候正是梅映雪最为意气风发之时,她对人世变幻之领悟,是基于幼年时父母的骤变、骆啸斋之死,还有宗门之衰颓。

剑道武境的领悟,与人之经历、人之悟心是相通的,这使得梅映雪剑道领悟,落于幻字上。但人世七情,尚未悟透。出道之际,已然身在巅峰,初始的顺风顺水,使得她剑技精绝,剑术登顶,但剑道领悟,始终未再上一层。

即便如此,仍不妨碍于她在江湖之中,凭一剑绝尘,所向披靡。

可是她遇上了庚淮。

庚淮的剑道,源于的是多年的抑郁恍惚,是精神超脱束缚,身躯却受桎梏的矛盾,在行云无定、世事无常上的领悟,庚淮确然是高于二十出头的梅映雪的。

这一刻重宁懂得梅映雪所言的:一招便是全部。剑境的高低,就在这一招之中了。此际她很清楚的意识到,若是身处三十年前,她一样破解不了庚淮的千山月。

无,是没有。人活于世,沾的就是这点俗尘之气,怎会“没有”呢?人脱俗了,成神了,气也就尽了。真正活于红尘浊世中的人,又如何能够真的去突破人世的无常,世事之缥缈?

人世无常不可破,世事缥缈不可破,来日注定未定,该做的,无非是把握好当下的“今日”。重烨平平安安,她所求已得,旁的她本该无所欲,无所眷了,可那满腔毫无章法的缭乱,满心平稳不下的波荡,有所期盼的热烈,又源于什么?

“看到你,我一心只想到你身边。在高处,在低处,我都不记得了,也不必去记得。”

声音在她脑中骤响。

一种奇异的感觉灌满了她,砰地一下,暗夜里炸开焰火,重宁蓦地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快步跑出。

“你明明眼里都是我,你明明也欢喜我的,为什么要骗自己……”

“你喜欢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她的胸膛里砰砰,砰砰,锣鼓喧天式的动静。她能感受到每每想到他,每每提及他,每每靠近他,心如同被什么攫夺过去的不可控。

满目的雪光刺着她的眼,漫天纷纷,细雪又在落。旧雪未化尽,满庭又积了轻轻的一层,明晃晃的满天地连成一片。亮滢滢的。

是那日黄昏,欲褪未褪的夕照入他双眸,与这雪光一般亮。她那么羞辱他,为着一个可笑的好胜之心,将他的真心拿来利用拿来践踏,他不恼怒不气愤,还对她恳恻致歉。

他那样一个人,占尽一应优势,没有谁比他有资格恣纵跋扈,在她面前,他却从未有过豪强蛮横的一面,卸去陵劲淬砺的刚硬,只来当这明月清风一般细致温润的白玉郎。

她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没有配与不配,只有敢与不敢。”

“若是对方值得,门庭殊异,倒也算不得什么,敢爱敢恨,才是江湖儿女本色。”

师姐双目虽盲,实则早就将她看透了。

什么配不配都是借口,她不过是生了怯,不过是没有胆气面对,不过是自惭形秽,望而止步,表面不为所动,内心早动了,却偏偏不敢去直面自己的本心。

她是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找来一些不足为道的借口点缀。什么身份之殊,什么云泥之别。她又不求名分地位,爱了就爱了,坦坦荡荡去承认,为什么要管顾这些鸡零狗碎?

他把一颗赤忱真心坦坦荡荡捧到她面前,她却因为自己的怯懦,一而再地将之糟蹋,这样的行径简直可笑透了。

人的想通,往往在于一念,碍住脚步的关卡迈过了,就过去了。心底蓦地里一阵空明笃定,她迫切想要见到他。

和他道歉,她欠他一声道歉,那天她不该那样对待他,不该利用他对她的情感羞辱他,糟践他。她要明明白白告诉他,她也在意他,她也……

爱慕他。

重宁面上看似沉稳,不外是对不触肝肠的事从来漠然,一旦触了念,沉稳二字便与她毫不相干了。这会儿不将话同他说道明白,这一番心情煎熬,如何挨得过?

老半晌,人在庭院的山石树木中打转,越心急火燎越是走不出去。满庭一个人也没有,十二名密卫在昨日已被顾靖撤掉,空荡荡只剩她一人。

先头嫌弃他回回戳她眼窝里头,如今想见了,迫不及待地想见着,却又不知往何处去见。满腔意乱堵得她呼吸不匀,沮丧地立在原地喘息。

这当口立了定,方才恍然修为已复,听声辨位于她轻而易举,如何在这儿空绕圈?白白懊丧了半晌,不免失笑,凝息觅路而行。

碎雪跌落肌肤,能感觉到那冰凉的消融,东北角处隐有人息,重宁耳郭微动。

“你对……”忽听得有人讶声问,“你是做了什么?”

渐行渐近,分辨出是苏浔的声音,她顿是一喜。

“我没做什么。”口气很是懊恼委屈。

重宁闻声忍俊,这声音这语气,不是顾靖还能是谁。

听到他声音,她已会不禁地想起他的笑容,闪着骨溜溜的乌眸亮盈盈的白齿,想起他笑时唇角牵出的弧度,又是怎样贼忒嬉嬉的狡黠,不容忽视地涨满她的双眼。

蓦然意识到,天底下最霸道的,最具威力的,其实不是夺人性命的刀锋,不是冷酷无情的洪水猛兽,而是悄无声息浸人眼目的明月,是寻瑕觅隙无法抵御的清风,是他——

重宁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一种感情的出现,是可以携带着这样浓烈的情绪,美好的,激荡的,向往的,填塞满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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