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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九章

《靖武遗音》

重宁返回淮城,前往威远镖局收回木牌,交付一百两尾款。一路上纷纷攘攘,听得几句傅家一夜绝户的消息。途径傅家门口,自离开相隔未及二十日,全然不同了。

大门被官府贴条封住,似乎尚在勘查。府外行人不似上回络绎不绝,更没了瓜果摊贩罗列,极是寥落。重宁望了几眼,不多滞留,驾马有目的地前行,到了城东一处茶楼门口,收缰息马,跃身落地。

茶楼建在闹市最好的位置,门前车马如流水,旗幌上飘扬“隐楼”二字,横匾上写着“千言一味”。大殷域内的茶楼皆不称茶楼,而作隐楼,取隐士之楼的蕴意。

听得鸾铃声响的隐楼侍者快步而出,满面堆笑上前牵制马匹。重宁将马缰交与侍者,走入楼中。

这间隐楼偏窄小,楼中一层茶客极多,人影幢幢,或对坐下棋,或低声交谈,并不喧哗。重宁给主柜处侍者递过一枚木牌。木牌形制与重宁先前送给沈邺那块木牌殊无二致。

先前未尝细想,此刻拿出木牌,重宁困惑随之被勾起:沈邺为何能从木牌辨别她的身份?左思右想,不甚了了。

主柜侍者乍见木牌,脸色微凝,显有震惊,但转息散去。忙从柜后快步迎出,接过木牌,仔细打量一番,随后并不多言,客气堆起笑脸,将重宁引上二楼。

二楼零落坐着几位客人,见了主柜侍者竟如此曲腰接引,万端客气,不禁诧异,多往重宁打量几眼。

重宁身至此地,已无所谓目光里的探寻,寻一处近窗位置的案面坐下。

视野开阔,临窗凭望,遥遥数百里淮水烟波浩渺,濛濛蔓延而去。待回转目光,身侧几案原已在座的客人,竟都纷纷移换案座,与她保持距离。

侍者将小小一枚木牌双手递归重宁,一边擦拭案面,一边恭敬问道:

“客官要些什么茶?”

重宁收回目光,在侍者身上周旋一圈——

唇上鼠须两撇,双目精光,满眼机灵劲,行走时无半分声响。眼瞧身形矮小瘦弱,却分明是位精于内修的高手。

这样精于内修的高手,不过这隐楼之中一名厮役。侍者知她在打量,却也不惧她打量,脸上的笑容似面具,严丝合缝嵌入脸部每一丝皮肉之中。

重宁将目光回收,问道:“最近有何新茶?”

侍者兴致盎然地介绍:

“最近入了几样,价格不低,却是有些涩口,寻常客人接受不了,便一直搁置着。掌柜的说,再搁下去,就要成旧茶了,就等您这样的客人过来品尝呢。”他揣度着重宁脸色紧着问,“小的去掌柜处拿过来,给客官瞧瞧?”

重宁沉吟少时,语气一转却道:

“暂且不了,我在等另一位带双刀的茶客。”

“是,是。”侍者不再推荐,更不赘语,应声之后便即退下。

重宁凝息闭目,静坐等候。

分明什么也未曾点,不久之后,侍者为重宁上了整案酒菜,全属淮城当地的特色菜肴。临近淮水,多是新鲜鱼虾鲜味为主菜,珠翠之珍,各式做法,皆是雅致。

重宁闻得酒香——陈年花雕,至少六十年上。花雕酒以陈为贵,此间甘香醇厚,未饮已然令人有醺醺之意。

有个人,教会了她杀人,也教会了她辨酒之好恶。

他告诉她,在他眼里,酒跟女人一样,有好的,劣的,有能尝的,不能尝的,还有舍不得尝的。她虽懂酒,但只靠闻。滴酒不沾唇,那是师命,师命不可违。

重宁睁开眼,脸上未显意外,只是将案上的那壶花雕放回侍者端盘上,“这个不必了。”

侍者恭敬应是,躬身退下。

“慢着!”重宁忽然喊住侍者,那侍者兜转身来便问:“客官有何吩咐?”

重宁又拿过那壶花雕,放在案对面,不再言语。

侍者一双机灵眼半低垂,也不乱扫乱瞄,只道:“没有其他吩咐,小的先行退下。”

重宁颔首。

不多时饭已饱,侍者上前来收拾残肴余羹,重宁放眼望窗外。

日照碧水,满眼金碧辉煌,顺水面去,帆樯嵯峨,目之所尽处,是一面绵延灰屏,犹如泼墨而就,轮廓为日色描摹,泼墨淬入金边。

那是巍峨逶迤数千里的鹰岩山。

这时,鹰岩山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小点,穿云破雾渐越分明,是一道身影向她所在飞掠而来。

一股劲风掀动的气流掠起重宁发梢,不过瞬目的工夫,那人在重宁对案前坐定,顺手拿起案上花雕,仰首便饮。

“来得倒快。”重宁开口道。

那人一身黑衣,身背双刀,左眉中断,腕臂扣银环,正是双鬼刀蔺异。

“我听得人说,”满壶花雕一口尽,蔺异臂肘撑案面,掌心托下颐,这才斜过眼来看重宁,“有位执剑的茶客,在等一位双刀的茶客,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便赶来了。”坐姿很是不羁。

“官府在缉你,你还敢出现?”

“官府什么时候不缉我?做杀手这一行的,怕的可不是官府,而是隐楼的逐魂令,你说是不是?”

也是,他这样的人,有什么是他忌惮的。重宁不过“哦”一声,竟不再多言。

蔺异诧异,扬着他中断的浓眉问道:“你为何不问我?”

那眉上的中断,仿佛一脉崇山峻岭,中间忽然被一道奔流的江河劈开,汹涌,狂野。蔺异身上除了杀手该有的戾气外,还有一股杀手见不得的痞气。

若不是他那几乎常人难有的挺拔身高,魁梧有劲的肩背,几乎每一分每一寸肌肉筋骨却都充满力量的身形,这个人简直像个游手好闲、沉迷酒色的浪荡子。

重宁在他脸上盘了眼,语气透着不解:

“问你什么?”

“为何屠傅家满门啊。”蔺异将空了的酒壶撂下,双手拍在案上,撑直身子看重宁,挤眉弄眼问她,“你难道不好奇?”

“我不好奇。”重宁了然道,“我知道屠人满门,并非你风格。”

蔺异对她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了然很是满意,压不住一边唇角,翘起来点笑:

“哦,这么懂我?”

“不是懂你。”重宁忖了忖,思及端倪处,微微皱眉,“只是奇怪,你为何会甘愿被十二宫利用。十二宫自来隐秘,不想出面,拿你顶。你心知肚明,却还甘愿为之,我想不明白,究竟什么利益能够驱使你如此。”

觉察到她视线里的审度,蔺异悻然一摸鼻子,作势丧了脸叹息,“哎,你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呆丫头了。”

“别叫我丫头。”重宁不爱任何没有距离感的昵称,神色颇为不虞,“你应该还记得,你伤了我要保的人。”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蔺异冷哼一声,“伤了你要保的人?”

几根手指接连扣击着案面,发出清脆的连响,悠悠睨她,也端起姿态,兴师问罪起来,“你还保了我要杀的人呢。你导致我杀手生涯的第一场失败,一击不中对杀手影响多惨烈,你该知道吧?”

重宁眉目不动:“不知道。”

蔺异反讽:“不知道你也失手一回试试,体验体验就知道了。”

“我杀人为钱,无所谓级别。”

“隐楼九重杀手,你我原先同在第八,现下,我退于第七。唉,失手降重,停止揭榜三月,重新揭榜牌令减半,这是多大的损失。”

哪怕是退到第一重,蔺异一样是当今杀手一道无冕之王,谁敢将他小觑?重宁瞟了他一眼,从眉毛到眼角,都透露出对他这种虚伪作态很是鄙夷。

“停止揭榜不是正恰你意,趁机入京,碧阳台温柔乡醉上一醉,多快活,别说三月,半年眨眼便过。至于牌令减半,于你而言更是无关痛痒,你在意什么?”

“快活?被迫停止揭榜,和不想揭榜,是两回事,被迫你去做一件事,你还能快活的起来?还说我在意什么?就如同你在意金钱,而我在意快感,我享受每一次任务手到擒来的痛快,失败的感觉我着实不想体验,而如今令我体验失败的人是你——”

蔺异将身子前倾,饶有兴致将她审度起来,“我教出来的最得意的弟子……你准备用什么偿还我?”

“我有师门。”重宁手腕一翻,眨眼间,一柄匕首锋锐的尖端对准蔺异咽喉,“你我是两清的关系。”

“隐楼的规矩,还是收着点,”蔺异毫无忌惮,两指拍了拍刃身,将对准自己咽喉的锋芒移开,“别叫楼侍给看到了。”

在这楼中,即便彼此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雠,也不得动起手。遍布大殷四域中州内的每一座隐楼,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从掌柜到侍者,甚至牵马的小厮,都是狠角色。

每个人每一双眼睛每一道目光,都在端视着,尊奉着、维护着隐楼的规则。而隐楼之中的客人,只怕泰半是江湖中令人色变的杀手。

隐楼是茶楼别称,在寻常人看来,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去处。事实上,它是无数嗜血杀手出入流转的中枢之地。中隐隐于市,隐楼的背后是大殷域内极低调,极隐秘的存在。

重宁冷着脸,将匕首收回袖中。

“你这人,就是不讲情致!”蔺异对她一言不合动刀的行止透露满脸不爽快,“好歹我也是带过你任务的,就不能对我稍微温柔些?”

“对你我已经很温柔了。”

“你管着这种叫温柔?拿刀冲这儿?”蔺异扬眉指了指自个咽喉,“没事儿抡刀动剑这种温柔法,你对别人温柔去吧。”

他瞥她一眼,全是嫌弃,“成日冷着张脸,一双眼也不用来放人,我告诉你,女儿家灵俏些才惹人爱,你回去照照镜子,好好一张脸被你折腾成剩下乏善可陈四个字,活该没人怜惜。”

重宁哼笑:“我不需要谁来怜惜。”

“口不应心这词就是为你这种人造的。不过话说回来,”蔺异舌头抵了抵槽牙,这模样,简直是一匹寻得猎物,渴望嗜杀的狼。他歪嘴一笑道:

“我若真的把你看上的那个给杀了,我就又可以回位了。”

“他一个病恹恹的世家公子,身无修为,身边也没什么高修武者在,毫无威胁,为何有人费劲要他性命?”

一次小失败,还令得蔺异直跌一重,栽这样大一个跟头?重宁不免困惑。

“病恹恹的世家公子?”蔺异闻言一愕,旋即失笑,“阿宁,你该——”

重宁打断他,“我叫重宁。”

蔺异愕了下,拧起眉头谴责她,“你这人忒古板、忒无趣,没意思到骨子里,跟你多待上一天,不,一个时辰,不,一刻钟,老子都会无聊到想自杀。”说着要起身走人。

“想走?”

“怎么,还舍不得我啊?”

相识两年,彼此性情熟到透,重宁取过花雕酒,摇一摇,空壶放回案,哐当一声伴着她生硬的声嗓:

“隐楼里是不上酒的,这酒代表什么你该知道。我没应声,你就喝光了我的酒,我话还没问出口,你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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