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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张 细微差别

“这位就是我同你说过的燕家小姑娘燕绾。”樊嗣猊连忙上前扶住了那名妇人,回头冲谢忱还有他背上的燕绾笑了笑,“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大好了。”

“我本来和她说过你的,奈何她这人最见不得别的小姑娘受伤,一瞧见有人受伤,她就什么东西都记不住了。燕小姑娘,你还是快些下来,也别让我这老婆子一直误会下去了。”

“燕家的小姑娘……”

樊夫人低声呢喃了一句,茶色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的迟疑:“燕家,是锦官城的那个燕家么?我好像见过你们家的人……”

她见燕绾松开环住谢忱脖子的手,站在地上时不摇不晃,长裙遮住了她的腿,但行动之间不见丝毫滞凝,显然确实是安然无恙的。

她在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道:“这都已经半下午的时候了,你们一路赶过来,应该还没有用午饭吧!快请进,我这就叫人给你们准备午饭去。”

乡下的宅子因着地皮便宜的缘故,看着都比城里的宅子要大上许多。

踏进红漆大门,入眼的便是长长的抄手游廊,游廊是从花园中穿过的,走在上面随时都能看到两侧盛开的鲜花,在暖房中养着的花,只在晴天阳暖的天气会搬到花园里,为单薄的花园增添几分艳色。

燕绾她们来的时间恰恰好。

正好是一个大晴天。

花园中来来往往的下人正在搬着花盆,素色的花盆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花纹都没有。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下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也有几个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远远看去欢声笑语,却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樊嗣猊看到院中闹腾的下人,还皱了皱眉头。

而樊夫人却是一脸欣慰的模样。

她也瞧见了樊嗣猊的脸色,却是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说:“小姑娘家家的当然还是活泼些好,总不能都跟你我似的,像是闷葫芦,一点朝气都没有,那可不行。”

似她和樊嗣猊这般,是已经年老,失了活泼也是理所当然的。

府上的这些小丫鬟们却不同。

一个个的都是正当年,合该活泼才对。

樊嗣猊旁的事情都是听从樊夫人的,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是固执己见。

“她们本就是咱们雇来的人,倘若没有咱们,她们还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步去呢!”他瞥了眼人群中笑得最欢快的那个丫鬟,脸上的厌恶之色溢于言表,“有这般的经历,她们就更应该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而不是仗着主子的喜欢,就肆意略过主子的底线,明明只是一个下人,却妄想当主子,也就只有你会由着她们!”

总有些蠢货自己长得丑,还想的特别美。

樊嗣猊刚才看的那个丫鬟就是如此。

本就是樊夫人一时好心,他才忍着满心的不喜留下这些他并不想留下的小丫鬟们,谁知那丫鬟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还穿着中衣跑到前院来勾引他,他前脚才叫管家将她乱棍打出去,结果管家办事不利,竟是叫她跑到樊夫人面前哭哭啼啼。

偏偏樊夫人的身体不好。

他也不敢跟樊夫人说对方那些龌龊的事情,以免叫樊夫人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不过现在普度大师来了。

樊嗣猊觉得自己可以多说一些,也不用担心樊夫人的身体问题了。

跟着师父一起学医的时候,他就知道普度大师医术高超,如今多年过去,想来普度大师的医术只会变得更好,而不会有其他的可能。只要普度大师愿意出手救治樊夫人,哪怕不能做到药到病除,但肯定会比现在的情况好。

不至于一点小小的真相都接受不了的。

所以他很快就能看到那个丫鬟的下场了。

他说要将那丫鬟赶出府去,是早是晚都无所谓,只要最终赶出去就好了。

一住进樊家庄,普度大师就给燕绾拟好了药方,按照一日三餐的剂量写出来的药方,哪怕还没有见到实物,只看着那白纸黑字的药方,都能闻到苦药汁的味道。

“这药方好像和绾绾之前用的那副并不一样,您这是已经开始给绾绾治疗了吗?只是这方子上的剂量是不是太重,绾绾的胃口向来不大,如果真的按照这药方来喝药,她光是喝药就已经喝饱了,哪里还用的下去饭呢!”

“已经开始治疗了吗?”药方还在谢忱的手上,没有看到方子的燕绾还松了口气,此时到底不必从前,她现在是不愿意轻易死去的:“那可真是太好了,快些将汤药准备好吧,我也想能早点好起来。”

心底的高兴没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当燕绾看到了纸上的药方,立刻变得愁眉苦脸。

“樊先生不是说要请大和尚给他的妻子看病吗?这药方莫不是要给樊夫人,大和尚你不要给错了人,到时候喝错了药可就不好了呀!”

小姑娘满脸犹豫的将手中的药方递出去。

尽管明知那种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想试探一下。

毕竟要是真的按照药方来喝药,她觉得身体还没有治好,她的味蕾就要被汤药给彻底毒害,往后甜是苦,咸是苦,不管尝到什么味道都是苦的了。

“这三张药方是特地按照你的体质来拟的,”普度大师看向燕绾,忍不住叹息道:“如果是按照几个月的脉象来说,现在就已经可以开始给你医治,然而我初时也不曾料到短短几个月,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我如今托人准备好的药材,同你现在是不对症的,与其将时间继续浪费在找药材上,倒不如先将你的身子调养到先前的模样,这样便可以用先前的药材了。”

燕绾注意到他话中的重点,顿时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也想不到短短几个月而已。

竟然会发生那么多的,让她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便只能如此了么?”她朝普度大师伸出手比划道:“稍微少喝一点药,也不行的么!”

为了性命着想,燕绾还是能够喝下药的。

只不过一日三餐的量,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讨价还价没能成功。

燕绾要喝的汤药依旧是原来那么多。

因着不想让自己临时的住所,被浓浓的苦汤药占据,燕绾每日都特地起得早早的,跑到小花园去喝药。

这日清晨,她如同往常一般来到小花园的凉亭里,送药的丫鬟还没来,可凉亭却被其他人给占了。

木质的拐棍被平放在凉亭中的石桌上,樊夫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望着桌面上的黑色搪瓷碗,久久都会不过神来。

燕绾在进园子的青石小径上站了好一会儿。

她对樊家庄的布局并不是很了解。

能找到此处的小花园,也不过是因为初来的那日,一进门瞧见的便是眼前的小花园,才将此处当做了临时喝药的场所。

现在她惯用的喝药地被旁人占了,也不知现在是该再另寻他处,还是就这样先凑活一下,暂时与樊夫人共处同一个凉亭之中。

就是有件事情。

燕绾说不好,也不晓得该找谁去问。

两种苦兮兮的汤药,放到了同一张桌子上,它们的苦味是否会叠加?

倘若答案是前者,那她觉得自己捧着汤药碗,蹲在抄手游廊里喝,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呢!

凉亭中的樊夫人终于将视线从面前的药碗上挪开。

轻轻一瞥,便瞧见了犹豫不决的小姑娘。

正当年的小姑娘,本就应该穿红戴绿,才能不负眼下好时光。

偏偏燕家的小姑娘与别个都不同。

她从锦官城带来的衣裳都是偏向素色的,且上面的花纹绣样都以简朴大方为主,颜色稍微艳丽一些的,根本就没有。

在樊夫人看来,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过辜负上天给予她的好容颜了。

她远远的冲燕绾招了招手。

抬手将石桌上的拐杖拿了下来,倚着座下的石凳随意的摆放着。

燕绾过来时,恰好就能坐在她的对面。

她注意到樊夫人两边耳朵上的耳坠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尽管一眼看去时,仿佛两边耳坠上的绿松宝石都是一样的透亮,然而右边那颗绿松宝石下面还有几缕银色的流苏,左边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以对称为美的,说不定樊夫人的这对耳坠取的就是两边不对称的美呢!

燕绾没多说话。

面上的好奇之色却是没办法掩饰的。

“怎的这般看我,好像从前都没见过我似的。”

樊夫人被燕绾这么一瞧,差点都忘记自己将人叫过来的初衷了。

明明小姑娘已经在樊家庄住了有五六日,与她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今日看她时的态度这般奇怪。

燕绾摇摇头,视线从樊夫人耳侧挪开,正想要说些什么,谁知迎面而来的风将桌上苦汤药的味道,全吹到了她的面前。

猛地吸进一口气,结果是浓浓的苦汤药味。

她捂着胸口,差点没咳出个好歹来。

这回也不想多说些什么了。

燕绾朝樊夫人摆了摆手,说:“我看桌上的这汤药都快没了热气,您还是趁它凉透之前,先将它给喝了吧!”

“冷了的汤药是没多少药效的,就算重新送到厨房加热,再端回来也比不上先前的药效的。”

她劝旁人喝药的时候,说的是头头是道。

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却又变成了能拖就拖,反正不会喝的那么痛快的。

“你们这些小姑娘呀,就是吃不得苦,”樊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眉头也不皱的喝下了那碗汤药。

倘若她喝完药以后,没有将果脯蘸着蜜糖吃的话,那样她的话可信度或许还要更高一些的。

燕绾很少会去挑别人的刺。

也就没对樊夫人前后不一的行径做出什么样的评价。

她只是点了点头,当做听了樊夫人的话。

等到燕绾日常的汤药来了后,当着樊夫人的面,她也不好像往常一个人似的,喝一口歇一会儿,将一碗汤药喝的跟在灌毒药似的。

说不上是一口闷,但也能算是一鼓作气的。

几轮闲话家常之后,樊夫人忽然提到了燕绾的耳垂。

“你来府上住了有好几日,我似乎从未见你在耳朵上戴过什么东西呢?”

不管是耳坠、耳钉,还是耳环,是一个也不曾见过的。

燕绾捏了捏自己软软的耳垂,尴尬的笑了笑:“我小时候特别怕疼,娘亲她们要给我打耳洞的时候,我就一个劲儿的哭,哭到她们不忍心,直说再等等……然后一等便等到了现在,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会打耳洞的,不往耳朵上戴东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听说乡下女子打耳洞后,穷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没有耳饰,只从草垛里捡了细细的麦秆,穿进耳洞中,以防它们再长实了。

说的是真是假,燕绾也分不清。

她只知道硬生生的在耳朵上打个洞,肯定是十分疼的。

别人如何她不在乎,反正她自己是不愿意去受那样的苦的。

樊夫人愣了一下。

她见过的小姑娘们,没有成千,也有上百。

可还没有哪一个,会像燕绾这样让她惊讶的。

她抬手摘下了自己右耳的那只耳坠,递给了燕绾,道:“你不觉得这耳坠看上去很漂亮么?”

绿松宝石看上去很漂亮。

配着下方细碎的流苏,就更加的漂亮了。

燕绾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樊夫人的意思。

像这样带着些许试探性的话,她已经在燕夫人那里听过了不知多少次。

这会儿才听见樊夫人说了个开头,都不需要她继续往下说,燕绾就已经很熟练的回答着她即将提出的问题。

“我知道它是很好看的,但是好看不能代表一切,而且我也不吭看着它好看,就一定要拥有它的,远远的看着别人好看,不是正好么!毕竟就算我真的戴上了它,我自己也是瞧不见的呀!”

先发制人。

这一招,燕绾向来熟练。

她停顿了一下,既然樊夫人自己提到了耳坠的事情,她就没办法继续克制心中的好奇了。

燕绾看了眼自己手上绿松石耳坠,又看了看还在樊夫人左耳上的那只,好奇的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这个上面是有流苏的,而另一只上面却是没有的吗?是因为它们有什么特别的寓意么,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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