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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明澈曾说过,怀曦的这一颗心脏,是他自愿给向漠北的。

他奄奄一息时抓这楼明澈的胳膊说的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楼先生,将我的这颗心给嘉安,您说过您可以做得到。

为了让向漠北心甘情愿站起来活下去,楼明澈与向漠北说过数次这般的话,也不知多少人已与他说过诸般话,可他依旧认定是他害死了怀曦,他认定了自己是个罪人。

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他不愿意去相信。

他宁愿怀曦恨他,也不愿意他至死都还在为他着想。

明明就是他害死了怀曦

“嘉安,你与怀曦情同手足,你定知他从未怪过你”孟江南清楚地感受得到向漠北的身子在发颤,她将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你也定知他将自己的心脏给了你不仅仅是让你活下来而已,不是么”

他们是励志要让百姓安乐、让衍国安泰的人。

怀曦不在了,可嘉安还在。

他们之中剩下的这一人,唯有好好地活着,才能亲手绘出这么样一副盛世图卷,才能代已去的那一人亲眼见证他们曾一同想要去铸的梦。

向漠北痛苦地闭起眼。

他仿佛又瞧见了当初年少时曾与怀曦一同站在城墙上俯瞰城内百姓城外河山的那个傍晚。

嘉安,你我都是要为衍国百姓衍国河山而努力的项氏血脉,只要你我仍活着一天,就一天不能忘你我肩上的职责与使命。

嘉安,说好了,谁也不可食言。

那个傍晚,夕阳如焰,燃烧着天宇,也燃烧着他们胸中那项氏男儿的热血。

可自怀曦离开后的这些年来,任何与怀曦有关的人和事他都不敢去回忆。

他曾经的壮志雄言他都记得,可他一句一字都不敢去想。

他怕,怕极了,他没有勇气面对自己胸腔里怀曦这颗跳动的心。

怀曦不在了,曾经他们一同描绘的那条路,他便再也走不下去了。

他独自一人,也没有了想要继续往前走的念头。

他食言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愈发不敢面对怀曦的这一颗心脏。

这样的他,根本不值得怀曦拿命来相救。

怀曦将心脏给他,的确不仅仅是要他活下来而已,怀曦是要他带着他们曾经的约定,活下去。

怀曦没有做到的事情,要他带着他的份继续去做,怀曦没有看到的风景,也要连着他的份替他去看。

他一直知道怀曦不怪他更不恨他,与其说怀曦是将自己的心脏给了他,不若说怀曦是将活下去的机会与勇气给了他。

可他不是怀曦,他没有怀曦的坚毅,他太怯懦,怯懦得不仅无法站起来走下去,反还要逃。

他以为他这一生注定要负了怀曦负了所有人对他的期待,不曾想怀曦竟像是一开始便猜到了他食言会逃避似的,所以将阿睿送到他面前来,让他无法再继续逃避。

而与阿睿一起来到他面前的小鱼,则让他不得不站起来直面他不敢直面的一切,她更是不气馁地将从他心中的重重高墙之中拉出来,哪怕遍体鳞伤,也没有将手松开。

她与阿睿需要他,在他们眼中,他不是一无是处的废人,而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唯有他站起来走下去,才能挡得在他们身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向漠北将怀中的孟江南愈拥愈紧,贴着她的额缓缓睁开眼,低沉黯哑地应了一声“我明白。”

“嗯。”于他怀中的孟江南喜极而泣,“嗯”

今日白日因起晚而耽搁了阿睿的课业,因此阿睿今日下课比以往都要晚。

小家伙本是想好了要指责向漠北迟到一事,就算不能打手心,也要让他知道迟到不是不行的。

可当小家伙对上向漠北那张淡漠又严厉的脸时,他甚么都不敢说了,待下课之后到了孟江南面前他才敢问孟江南道“娘亲,早晨的时候爹爹是不是搂着娘亲睡觉太舒服了不舍得起床,所以给阿睿上课就迟到了呀”

小家伙年幼,口中的睡觉就只是单纯的睡觉,孟江南则是想到了晨间她坐在向漠北身上险些被他掐断了腰的事,顿时臊得满面通红。

偏偏小家伙还又一副小大人的严肃口吻道“娘亲告诉爹爹哦,下回爹爹还是抱着娘亲睡觉觉不舍得起床的话迟到了要打手心了的哦”

念在爹爹这是初犯,又是娘亲实在暖暖又舒服的缘故,这回就算啦

可下回就不行了老师是要以身作则的,他都没有迟到过呢

孟江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地看着两眼亮晶晶一股子机灵劲的阿睿,第一次觉得小家伙太聪明了也、不、好

也因着今日下课迟了的缘故,向漠北用罢晚饭到后院与阿乌还有阿橘这些个大小家伙玩了一遭后回到跨院卧房的时辰便也就比平日里要晚上了不少。

天色已经黑透,小院里掌起了灯。

当他进屋时,有些微地愣住了。

只见屋里桌上、坐墩上都摆满了东西,便是地上,也都还有摆放。

孟江南就蹲在地上,正一手拿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一边对着册子一边对摆放在地的东西做清点。

她一脸认真,并未察觉到向漠北已经回了屋来,待她抬起头时,发现向漠北已经站在了她跟前。

她怔了一怔,当即收起手中的小册子,“噌”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不忘将小册子背到了身后,颇为诧异地问向漠北道“嘉安不是到后院瞧阿乌还有阿橘它们去了么可是到吃药的时辰了我去问问向寻药可煎好了。”

她看了桌上桌下的一堆物事,不忘又道“这些我才从小满那屋拿过来,很快就能收整好,不会碍着嘉安的。”

她说完话便要往屋外方向走,才一转身便被向漠北轻握住了手腕,道“向寻已将药端与我喝过了,不必再去。”

孟江南转回身,点点头,“这儿乱,不过我很快就能收拾好的,嘉安你到床上坐着。”

向漠北这会儿就站在桌旁,将放在上边和坐墩上以及地上的一应物事瞧了个清楚。

只见衫子袄子、裤子足衣鞋子、烧饭用的小锅小炉、油灯、布缦、油布、手炉炭炉药煲煤炭等等,便是连草纸都剪裁得整整齐齐用麻绳捆扎得牢牢实实的,还有一只足足有孟江南两个身子宽的大藤箱摆在地上,显然是用来盛放桌上桌下的这些个物事用的。

向漠北瞧得清楚后更怔神了,并未到床榻那儿去坐下。

这些是

孟江南见向漠北杵着不动,抬头瞧见他正一脸诧异地看着桌上桌下的这些物事,她抿了抿唇,尔后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将眼前的这些个物事一一数道与他听。

“嘉安乡试是要到桂江府去的,桂江府的天气我找好多人打听过了,都道与静江府无甚大差别,就是比静江府要多凉上一些,我还打听了往些年桂江府八月的天,都道那个时候天已转凉了,尤其是夜里更深露重的,可也说不准今年的天是否会与往些年一样,我就衫子袄子都给嘉安备上了。”

“被子褥子还有遮风挡雨的号顶和油布我也都已经给嘉安准备好了,届时在棘闱里,夜里的时候嘉安可记得要把油布撑上,能挡去很多夜露的。”

“夜里寒凉,手炉炭炉我也给嘉安备上了,嘉安身子骨单薄,夜里一定要暖和些才行的,就是嘉安你会烧炭么若是不会,去桂江府前一定要学会的,我教你啊,不然夜里挨冻着了影响你考试。”

“去棘闱考试一去就是九日,嘉安的身子骨没法子日日都啃干粮,定是要自己生火烧饭的,这几日我就给嘉安把米粮准备好,听说棘闱里边有灶屋,号军1能够帮忙将食材米粮带到灶屋去帮忙煮好,可也听说那样子煮出来的食物难以下咽,所以嘉安你这些日子给阿睿上完课后怕是要与向寻学习一下怎样烧饭才行的。”

说到这儿,孟江南冲他笑了笑,声音细细又软软,“我也可以教嘉安呀,就学几个简单的就好啦,还有就是”

这会儿她低下头,将背在身后的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边翻边道“干粮我也会给嘉安备好的,只是从静江府去桂江府要花上时日,去到那儿寻客栈落脚也需要时日,照嘉安的身子骨还要休息上至少好几日才行,八月初九入场考试,得提前至少半月从静江府出发,也不知干粮能够留得那般久不能,留太久了也不好吃了,对嘉安的身子不好。”

“嘉安的笔墨这些,我还没有准备,我不懂这些个,这些个还是由嘉安自个儿来准备的好。”

“唔,还有就是”孟江南本是在与向漠北说的,说到最后她松开了他的衣袖,兀自翻着手中的小册子自言自语般道,“嘉安的药”

向漠北此时抬起手来,忽地便从她手中拿过了那本小册子。

孟江南一惊,忙伸手来拿,谁知向漠北却将手举高,让她根本够不着,急得小脸儿都红了,忙道“嘉安你做什么呀你还给我呀”

向漠北未有理会,反是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抬起头将那本小册子翻看了起来。

只见上边的蝇头小楷整整齐齐认认真真地罗列出来他前去乡试需备的物什以及需注意的各个事宜。

衫子几套、袄子几套、小锅小炉要多大尺寸才既方便拿又方便用、天晴了如何、天阴了热了又当如何、油布如何撑才好、号顶如何挂才是等等,便是去棘闱里的九日,每一日的三餐都吃些甚么,是干粮还是即煮,即煮的话又是当煮哪一些米粮食材,如何来煮,小册子上边都写得极为详尽,直将整本小册子写得密密麻麻满满当当。

小册子上的字能够一天之内便写得出来,但这桌上桌下的一干物什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准备得出来的。

看着小册子上那饱含用心的小楷,向漠北失了神。

注1号军号房即考棚有号军看守,为防止考生舞弊,每个号房前派一号军看守,科举没落的年代就没有那么多号军或是没有号军来看守了,另外,国子监的宿舍也称为号房。

乡试一共三场,每场考三天,每一场结束后可以回住处休息一晚,次日再去考,所以进一次考场就得两三天,吃喝拉撒全都在里边,所以参加乡试的考生都像货郎一样挑着东西进考场,历史就是这样,不是我瞎编的嗷病娇相公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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