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好似一瓢冷水浇头。本来趴在太太怀里舒服地眯起眼的桃仙僵住不动，笑还凝在腮边，却一下就不见了踪迹。

桃仙日日都伴在太太身侧，两人好的跟一个似的。她却不知道太太什么时候生了把她送走的心思。

“我想啊，给你取个好名字。没有烟花气的。”

婉贞轻声说着，心里却一坠一坠的。

“南庄上的一个庄头的妻房难产死了。他也读过几年书，是个明理的，人也生的斯斯文文，我派人去打听，性子也都说好。庄头虽不如我们这样的人家富贵，可也非寻常人家能比。你虽不能生育，可他前头妻子留下了一个儿子，如此也就过得了。府上我再按月拨些款子过去……”

“咱们桃仙穿上凤冠霞帔，定是美的不可方物。明艳的叫人疼到心里去了。你又有那样的本事，一定能叫人全心去爱护你，把日子过好。那庄上又无人知道你的过去，谁也不会瞧你不起。只说你是我身边的丫头，他们还会高瞧你，捧着你。”婉贞喃喃道，把自己在脑中想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不知怎么声音就越来越颤，泪珠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可如今，如今起了战事。城中这样的乱，我想，怕还是府里安稳些……便不曾……”婉贞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微不可闻，起了啜泣。

突然她的唇就叫人堵住了，同样柔软的朱唇接了上来，把她未完的话都堵了回去。婉贞不知该作何反应，任她予求。桃仙像只小兽般，贝齿叼住了她的下唇，滑软的丁香小舌在她的口腔中掠夺，亲吻吮吸。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婉贞隐隐有了窒息感，手上用力推开，桃仙才分开了唇。帐中只听得见两人平复地喘息。

“您要是想看奴儿穿凤冠霞帔，明儿叫周娘子来偷偷做一身不成么？”桃仙擦去腮边的泪，不知是亲吻时蹭上的还是她自己的。

“…呼…我是，我是想叫你过上正常的好日子。”婉贞哑着声说。鼻子一酸，眼前水雾氤氲，无力地伸手去阻她。

桃仙她是从那样的地方出来的。她不知道什么叫三纲五常，什么叫人伦之道。可自己知道。只是她在这宅子里孤独了这样久，遇上了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桃仙带给她的欢愉是这样的强烈而新鲜，她便舍不得放手。

但她心里却总觉着是自己哄了桃仙去。桃仙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若是有一日走露了风声，是多么为人不齿，是要叫人唾弃的。

婉贞从来没见过像桃仙这样知冷知暖的人，她体贴起来就像住在你心里，与你心灵相通一般。她从尘世中最脏的地方来，婉贞却觉得她的心比谁都干净。

桃仙她越是好，婉贞便越觉着老天待她不公。在这杨家大宅里顶着姨娘的名头受人侧眼，不若出去做个小户人家的正头太太，叫个男人呵护着她……旁的好人家女子有的，桃仙都该有才是。

然事到临头了，婉贞却怎么也不舍得叫她离开。她几次借着盘账将那庄头叫来，可一想此一去怕是再无常聚日，就怎么也不想开这个口。如今城中有了乱象，她便立时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打消了这个主意。

但桃仙她是怎么想呢？她想不想改头换面，摆脱了原先的身份，去过上平常人家的富足日子呢？

“什么叫正常的好日子。”桃仙心中波翻浪涌，冷笑一声，留下了一道牙印。

“嘶……疼！”知她怕疼，桃仙从来不曾有过失了分寸的时候，婉贞还是头一次被她掐的发痛。登时想起来原先叫杨振轼磋磨的恐惧来。

婉贞不由怔怔地看向她。

“您的日子，在外头的人瞧来，就是泼天的好日子。”桃仙胸口堵的喘不上气，不明白太太怎么会觉得她嫁了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她忍不住又略用力的咬了一口，转瞬便起了红印。

“他们只看见了表面的富贵……”婉贞身上一疼，忙伸手去推桃仙。

“那您怎么就知道他们过的日子就跟您看见的一样？”桃仙压抑着轻轻咬住下唇。

“你不明白，”婉贞动了动唇，伸出手摸了摸桃仙的头顶。“……你，你不懂什么样的日子才是常人该过的日子。”

“可奴儿知道，如今过的就是奴想过的日子……”

若是人的心思也能像扯去衣服似的扯去遮掩，她非要将太太的心思也脱个干净。叫她看看，这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狠心的话来。

“您看见的，就和外面人看见的一样，全是表象。”桃仙道。

“您找的男人嫌我不是个雏儿，背地里打我呢？”太太见过的不过就杨振轼一个，可桃仙见过比杨振轼还令人厌恶的畜生多了去了。“您知道有人就爱掐着脖子做那事么？一不小心就把人掐死也是有的。”

婉贞叫她说的起了寒颤：“我断不会将你送到那样的人……”

“您又顾得了奴许久？在那楼子里的女人，您当全是从小卖进来的么？多了是被自家汉子卖进来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欠了酒帐赌帐了……”桃仙的脑子里闪过以前的日子。若不是说起，她都快忘了那些女人的脸。

“来的时候，都是被绑着来的。虽然是寒苦人家，可不知怎么，妇人就是要比男人要脸些。她们不肯，跪在地上，在自己男人的腿边涕泗横流。求他把自己带回去。”

桃仙拿过汗巾子，就捉起太太的手来。婉贞叫她形容的场景吓住，反应过来时，手便已经被绑上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解开……”婉贞拧了拧，纤细的腕子却叫汗巾子死死箍住，哪里分的开呢。

“叫您知道知道外面的寻常人家会过什么日子，您才不会总想着叫奴儿去试试。”桃仙嗤嗤一笑。又拿了两人的小衣，将太太的脚踝分开吊在了床柱上。

婉贞有心坐起来，偏偏腰上力气不够，只能任她施为。手脚被绑住，饶是知道身前是最亲近的人了，却也升起一种受制于人的可怖。

“……好了，我知了，你快解开我吧。”婉贞有些急切道。却不由顺着她的话去想，若是一个寻常的妇人，一朝被丈夫绑住手脚，跟货物似的拉到了那烟花巷去……瞬时婉贞的背后便起了冷汗。

“奴儿不想去过您说的好日子。”

桃仙心里恨得要命，她一心想和太太在一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不分开。太太却觉得她去过什么寻常日子能好过她们俩个在一处么？

“您就应了奴儿，再也不会动这个念头吧我的太太呀。”桃仙低声央道。

婉贞在昏昏中试图理出一条理智来，颤声道：“你可知今时不同往日，在这府里，我未必能保得住你。”

桃仙许久未曾在太太面前扮过可怜了。如今却半是假意半是真心的落了泪。她爬上去，用手替太太拭去腮边的泪痕。

看着太太泛红的脸颊，同一双似悲似怨的朦胧星眼，桃仙只觉得心中一阵乱颤，她一开口，带着哭腔的媚声叫人心肝儿都跟着碎了：“您若是为了奴儿好，便叫奴儿一辈子也不离开您。”

“奴不用什么丈夫儿子，就叫桃仙在您身边侍候一辈子吧。您不喜欢奴儿侍候您吗？”桃仙擦了把泪，媚笑着讨好地亲了亲太太的唇。

泪滴沿着雪腮滑落向下，直滴在了身下婉贞的唇上，她略张唇，咸涩的泪就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别过头去开口时，悲声中便也带着同样的涩：“说的什么傻话！你我皆是女子。我，我留你在身边才是害你——！若是一朝叫人发觉，你就连命都没了……”

桃仙直接用自个的唇堵了上去，叫太太将后面她不愿听的话都咽了回去，妩媚的声音低声道：“可跟您在一起一日，就也比和旁人在一起十年叫桃仙快活。”

如今桃仙一门心思的去讨好太太，她想不明白太太怎么能这样疼她，却又舍得叫她离开。思来想去，她会的便只有这个了，有心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若是太太得了趣，是不是就离不得她了？

茶水间歇着的塌上雪青听见脚步声，迷糊着睁了眼，含糊问：“怎么？”

霜白披着夹袄，轻声说：“我隐约听着里屋叫人呢。你睡吧，我去看看便是了。”

“嗯……”雪青迷糊着就睡了过去。

正是一遭紧要关头，忽听得外头突然有人极小声问：“太太，可是叫人？”

婉贞霎时浑身僵住不能动弹，就是桃仙也惊了一跳。吃了这一吓，登时叫婉贞她面红耳赤，紧咬着腕上的紫绉纱汗巾儿，一声不敢出。

“想是你听错了。仔细惊扰了太太，快走吧。”复然惊醒的雪青追了出来，急忙叫走了霜白，许是她想的多，便隐约听见里边声音，登时叫她面红耳赤，推着霜白走了。

待云消雨散，桃仙这才替太太解开了束缚。嫩豆腐似的肌肤在挣动间勒出红印。心疼的桃仙捧着玉腕亲了又亲。

如今满床狼藉哪里是人可睡的。婉贞羞的不知如何是好，恨得伸手去掐她：“看你干的好事。”

桃仙饕足的妩媚模样简直勾人魂魄，她嗤嗤一笑，把太太刚系上的衣带又扯开，亲了亲被她咬出印子的地方。

“唔……还闹！”婉贞红脸低声斥道，一下推开她。转过身去把衣裳紧紧系好。

桃仙一下地，腿都有些软了。取来桌上的清水泼在了褥子上，去唤来雪青，借口说太太要水时，她睡迷糊了没拿稳。如此换过了被褥，这才又复宁静。

出来在外面，霜白这才小声道：“我就说是有动静吧。”

雪青红通通的小脸儿叫夜色掩住：“有三姨太太在呢，哪用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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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谁也不曾出声。婉贞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良久才轻叹道：“你真不肯么。我替你寻的一定是好……”

桃仙登时用唇堵了上去，撤开便有些气急地说：“您再说，奴儿便真恼了。”

“唉。”婉贞又是一叹。

桃仙便又借机亲了一口那软嘟嘟的柔唇，只拿太太羞怯的话题去打散愁雾：“难不成您不愿叫桃仙侍候您么？奴儿侍候得还不好么？您刚刚都……”

婉贞叫她说的红了脸，手上略使力拍了她一下：“好了你不要说，”

怀里的狐狸窃窃笑了起来，笑的婉贞面上好似火烧一般。方才叫她摆弄的说了多少难以启齿的胡话，如今一想简直叫她没脸见人。

“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是好啊……”婉贞低声喃喃道。

“您方才说，要给奴儿起个新名儿。”桃仙昏昏欲睡之际想起一桩来，“什么名儿呢？”

婉贞话到唇边，总觉得自己想的不够好。只哄她快睡：“还没想好呢。”

夜色沉沉，深秋夜正寒。两人相拥却也不知冷，不多时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