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冬日小说网>女商(大清药丸)>第146章 第 146 章
阅读设置

设置X

第146章 第 146 章

……  不过……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是多少?好像是……三十多岁?

而且清朝末年好像还有几次大瘟疫?还有不知多少次农民起义和对外战争……

林玉婵起了一身白毛汗,突然脑海里又跳出一个念头:这世界不会是架空的吧?那她脑海里硕果仅存的那点近代史知识可就完全没用了。

算了,不胡思乱想。她死里逃生,受了这么一遭罪,起码得把本给活回来。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回家!

紧接着是一串地址:“小东门外海傍街关帝庙后身……”

林玉婵自己都觉惊讶。想必是她“生前”的住所。

尽管她记不清家里都有谁,自己横死街头之前,又是怎么离开家的。

她想,既然原身执念这么强,那就代她回家看看吧。

*

林玉婵谨慎地观察四周,看到不远处一个小摊。蒸笼堆成山,光着膀子的小贩在蒸汽里忙碌,手起刀落,一段段洁白的肠粉落进碗里,再淋几滴棕色的酱油,漂亮四溢。

刚走出两步林玉婵就觉得不对劲。原本围着肠粉摊大快朵颐的食客,忽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路边坐着的、站着的、提着东西的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那是一种让人心里发苦的神色,直勾勾、冷冰冰,没有什么威胁性,然而却又带着明晃晃的排挤和敌视。

林玉婵心里先是一慌。她露怯了?哪里和这个时代不符了?

随后她发现,这些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一些……害怕。

以及厌恶。

一个小脚老太朝她指指点点,自以为很小声地喊:“这就是那个吃了西药的!”

洋人老早以前就来到广州开了慈善医局,妙手回春还不收钱,颇收获了一波民心,大家还真以为那是西方来的洋菩萨。孰料突然之间,铁船大炮就轰进了城,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菩萨”只是来打头阵的。

愤怒的百姓砸了医局药馆,连带着把那些原本有点用的“西药”也当成毒药——谁知道洋人往里面放了什么蛊。

几个人悄悄指着林玉婵,附和:“死的抬进去,活的走出来——妖怪!”

“说不定会叫魂。走走,离她远点。”

“又不扎脚,跟番妇似的,不像是正经人。”

扎脚就是广东话里的缠足。岭南民风不开,并非所有女人都有三寸金莲。林玉婵这具原身就长了双又细又长的天足,为体面人所耻笑。

林玉婵当然不介意,觉得这是穿过来以后唯一值得庆幸之事。

她近前一步,人们纷纷掩鼻后退。

处境似乎不妙。她回头看了看教堂。高大的尖顶刺破周围低矮的民房,好像在昭示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她硬着头皮,走到肠粉摊前。卖肠粉的小贩狠狠瞪她,好像生怕她走近一步,污染了他的新鲜肠粉。

“请问……”她尽量模仿当地人的口音,“小东门点去?”

那小贩莫名其妙,呵斥道:“走开!”

林玉婵继续问:“小东门外海傍街……”

“小东门……”小贩怕她纠缠,无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胡乱一指:“沿住呢条巷一直行,过咗‘太平楼’转左就到!快走快走!”

*

循着模糊的记忆,在一百六十年前的广州城里瞎子摸象,居然真的找到了海傍街。这是一条散发着臭鱼味的小巷,地上坑坑洼洼全是积水,几只麻雀围着水坑,从里面挑泡烂了的谷糠吃。

年久失修的土墙上,嵌着两扇歪歪扭扭的门板。林玉婵试探着推开门。

扑面而来一片烟雾,裹着一股怪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甜甜的,腻腻的,猝不及防猛吸一口,又有点犯恶心。

白烟的中央伸出一杆黑黝黝的烟斗,烟斗末端连着一只枯瘦的手。一个男人一动不动地卧在破席上。他和林玉婵一样骨瘦如柴,枕头垫得老高,脖子、腰和腿形成三道弯。枯黄的长辫子盘踞在他身边,像一条死蛇。

那死蛇忽然抖了一抖。只见男人费力地抬起头,颤抖着手,将烟斗伸进灯火,那烟斗里的黑渣嘶嘶作响。他嘬了一大口,浓浓的白烟从他鼻孔里喷了出来。

林广福舒适地躺回枕头上。

这架势林玉婵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从各种“晚清老照片”上也看惯了。他在抽大烟!

这就是原主的亲爹!

她赶紧屏一口气,退回门边。

林广福听到动静,蓦地叫道:“八妹、八妹,是你吗?我莫不是在梦里?”

听他的声音惊喜万分,好似半夜拾金宝,烟也不抽了,挣扎着翻身下床。

林玉婵犹豫了。她从历史书上读过,晚清时期,英国为了扭转对华贸易逆差,疯狂向中国走私倾销鸦片,导致民众成瘾,难以戒除。

她爹未必是自甘堕落,也许,也是个受害者。

他虽然憔悴,五官却还算端正,甚至算得上英俊,手上也没有底层百姓身上常见的老茧,想来也曾是个体面人吧?

林玉婵一路上看到好几个大烟馆,挂着帘子,里面昏暗无比,但也看得出装潢讲究,有专人侍奉茶水点心。抽烟的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不论高低贵贱,你压着我,我压着你,沙哑着喉咙大声聊天,聊的内容不着边际,笑声中充满迷幻的愉悦。

但那样的烟馆是要收费的。林广福自己家徒四壁,孤零零躺在破席子上抽烟,可见他没钱去那种地方,抽烟只是为了填满那股要命的瘾。

林广福把烟枪丢回床上,抱着林玉婵的肩膀泪眼婆娑:“八妹,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这几日去哪了?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太好了,哈哈哈……”

他的“劲儿”还没过,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抓她肩膀的手劲大得惊人。林玉婵别扭地躲了一下。

自己叫“八妹”,那上面的七个哥哥姐姐呢?

她干巴巴地说:“我没死。我被人救……”

“快,快跟爹走。”林广福哆嗦着手,从破席底下抽出一张纸,珍而重之地放在怀里,然后伸手拉她,“齐府的人应该都等急了!老天保佑,他们可不要压价啊……你看你都瘦了……”

林玉婵一瞥之间,看到那张纸上写着几行小字:“送女帖”。

底下另有好几行,她看不清。

她心头疑虑大盛,问道:“齐府是什么人?压价是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齐府啊!赔钱货!”林广福突然喜怒无常地吼了一声,脖颈上露出青筋,挥着双手大叫,“原本说好的二十两银子,二十两!你爹我这次是撞上冤大头了,你三姐六姐当年才只七八两!谁知你这个赔钱货居然敢装死,害得你爹被人家骂,说我不守信!二十两!二十两银子!你几辈子见过二十两银子!跟我走!”

林玉婵听得脊背发凉,随后一股怒意直升胸臆,眼前这个爹一下子显得面目可憎。

“你——你要卖我?我‘死’之后,是你丢在乱葬岗的?我上面的姐姐也都被你卖了?”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倒霉生病,自行扑街。听林广福的口气,是他扔的?

他以为自己这个女儿死了,连口棺材也舍不得买,直接丢进乱坟堆不说,还懊丧飞了二十两银子!

瘾君子的思维已经不能用常理揣度了。林玉婵不跟他废话,转头就走。

“我不是你女儿了。你别想卖掉我。再见。”

“呵,忤逆的东西,我白养你十几年了?”林广福挡在门口,消瘦变形的脸上肌肉扭曲,“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靠我,你给家里挣过几个钱?别人家孩子能卖身救父,你——你凭什么不行?好,好,就算你不孝,我也认了,可你做姐姐的,难道不该为弟弟想一想?你弟弟是我林家唯一的香火,我盼了多少年才得来的宝贝,他将来要读书考状元,要娶亲的!你这全无心肝的东西,眼睁睁看着你弟弟饿死么!跟我走!”

林玉婵惊讶万分。

“弟弟?我——我还有弟弟?”

这四面漏风的土房里,除了林广福和他的烟枪,连只老鼠都没有!

“我弟弟多大?人在哪?”

“球仔……”林广福突然怔住,抓起烟枪用力吸了一口,喃喃说:“球仔,啊,球仔怎么还没回来?前日他在家里饿得嗷嗷叫,我让他去洋人庙讨粥喝,他出去就没回来……一定是让洋人抓去吃了!他们说洋人抓小孩子挖心掏肝割舌头切耳朵剜眼珠子做洋药……”

他蓦然看向林玉婵,眼里充满仇恨,“都是你!都是装病!要是早拿你换银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林家香火断了!呜呜呜……”

“你儿子丢了还不快去找!“

林玉婵一边喊,一边夺门就跑。林广福伸手抓她。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扯倒在地。

“跟我去齐府!”

林玉婵挣扎间,忽然骨碌一声响,身上滚出一小块白花花的东西。

林广福的双眼突然亮了,舔着干裂起皮的嘴唇,低声叫道:“银子!”

他放开林玉婵,敏捷地趴到地上去捡。

“不许动我的银子!”

林玉婵咆哮着,伸手就夺。

床边一根旧扁担,他狂乱地抓起来就往林玉婵身上抽。她一滚躲过。咔嚓一声,扁担打碎了米缸,跳出来几粒孤零零的陈米。

林广福丢下扁担,徒手来抢。林玉婵把银子死死护在胸前。

穿越伊始,她设想了无数和“家人”见面的情景。她知道原主也许是赤贫,也许有复杂的家庭关系,活得不容易。

但她怎么也料不到,短短五分钟,她已经跟自己的亲爹反目成仇。

洋人牧师施舍的二两银子,如今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全部身家。

林广福终究被烟土掏空了身子,被林玉婵猛力推了一个趔趄。她抓起银子,推门就跑。

店面内几个伙计都笑了,轻蔑地看着林玉婵,好像看一条死皮赖脸的流浪狗。

一个膀大腰圆的伙计忽然说:“掌柜的,做生意自然不能有女人,但咱们店里倒是还可以养个缝衣服的。你瞧我这身衫子,都破好几个口了,家里也没婆娘,到外头补还得花钱……”

另一伙计也笑道:“掌柜的,小的们平日在店里站得累了,就想有个婆娘给揉揉腿脚——姑娘,你会捶腿吗?”

王全拍板:“叫老二的徒弟以后不用扫地了,那都不是男人干的活,这几个月委屈他了——妹仔,以后你每天来扫地,知足了吧!”

他颔首看着林玉婵,等着她感恩戴德。

林玉婵:“我……”

看看周围人的神态,她压住一肚子话,惜字如金地说:“可以。”

她手里的那点“少爷要为青楼姑娘赎身,掌柜的凑趣胡闹”的筹码,分量实在有限,能让王全王掌柜对她说一个“留”字已是侥幸。真把这大资本家惹毛了,把她弄死轻而易举,就算闹到老爷那去最多也就是一顿骂。

能摆脱瘾君子爹,能避免被卖到山沟沟里去,她已经谢天谢地,让她干啥都行。

王全思忖片刻。他给自己找个这个烫手山芋,貌似也只能暂时怎么处理。以茶行的名义招一个扫地丫头,既不算“女人插手生意坏风水”,齐府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随后又想,十五两银子买个扫地丫头还是贵了点。等苏少爷的这笔生意做完,再找个买主把她打发出去。

眼看林玉婵已经找到扫帚开始干活,王全又想起什么,指点:“对了,这地板上油污多,走起来脚滑,你给我想办法擦干净。柜台是上家留下来的,几十年没动了,你给好好擦擦。墙面的霉看到没有?还有货架,这两日闹曱甴,你给清理了吧——你手指头细,伸进给我缝里一个个的掏!”

*

“太特么苦了……我要去传教……”

扛了大半天的箱子,肩膀都磨出了水泡,又在店面了弯着腰搞卫生搞到天黑,只擦了一半油污的地板。林玉婵全身散架,几乎是爬回宿舍的。

狭小的耳房里,她像具死尸一样趴在通铺上,感觉自己每根骨头上都挂了秤砣,一寸也不能动弹。

花钱买来的妹仔,自然要往死里用。也幸亏她脚大,否则今日腿要断了。

路是自己选的,哭着也要走完。

当然传教也未必有多好。今日听人闲谈,一个刚皈依的中国教徒跑到乡下去宣讲,被人乱棍打死了,凶手被乡贤联名保下,连板子都没挨。

她记得上辈子看过一档综艺节目,让那些自以为“只要努力就能逆天改命”的富豪隐姓埋名,到贫民窟体验穷人的生活。雄心壮志的富翁们很快发现,每天超负荷体力工作之后,大脑完全麻木,只想倒头就睡,哪有心思做什么职业规划、储蓄理财……

现在她也体会到了这种麻木的状态。她原本还在思考“做茶行包身工只是迈出第一步,要想彻底获得自由和温饱,还需要……”

精神恍惚,什么念头都闪不动,只能复读机似的安慰自己:“又多活一天。”

秋兰和小凤携手收工进房,脱了鞋,小凤把林玉婵的那双鞋踢得远远的。

两人嘀嘀咕咕。

“不是说了要把她配人吗?怎么还在这住?”

小凤原本以为来了个无依无靠的大脚妹,可以让自己好好的欺负一下。谁知她把一切命令都当耳旁风,也不帮忙倒夜壶,也不给她洗扎脚布,宛如一个痴呆。小凤就没见过如此不知好歹的姑娘,想跟她动手,无奈小脚伶仃,快走都困难,真打起来也不是她对手。

小凤斜眼看林玉婵的床铺,道:“她不干呀。我听七太太说,老爷在佛山的田庄里有个老长工,卖了一辈子命,上个月为了保护庄稼摔断了腿。七太太心善,许诺要给他配个妹仔传宗接代。房里的那几个舍不得遣走,正好来个新的,配给那长工正好,人家也不嫌弃她的脚——谁知她死活不愿,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呢。”

她的声音有点大,秋兰不免尴尬,朝林玉婵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秋兰也忍不住附和小凤,轻声说:“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哪个不是盼着做够了年份,能出去嫁人生仔,好歹有个自己的家。她不乐意,那是一时糊涂,过阵子就会想通……”

小凤恍然大悟:“我听说了。她不知怎么攀上王掌柜,跑到老爷的商铺里扫地……哦不,不是扫地,什么都做!”

瞟一眼林玉婵悬在床板外的脚丫,夸张地表示惊讶:“就她那么大脚板,谁看得上呀!你说,她不安安心心留在府里,非要往商铺那种男人成堆的地方凑,是个什么意思?”

林玉婵本来装睡。她觉得小凤她们裹个小脚,这辈子已经算是残疾,自己一个健康人不妨让着点儿,反正小凤也就是过过嘴瘾,给自己卑微的地位找一点优越感。

但这丫头舌头太长,扰她休息。

她打起精神,翻身起来烧水喝。水滚后,丢一撮茶叶,托腮等着。

她被王全吆来喝去的清理卫生。货架的角落里有不少洒出来的茶叶渣,她捡些干净的,不声不响的据为己有,没一点心理负担。

广东人喜饮茶,从高官到泥腿子都能一天喝几杯。至于干粗活的妹仔,每天只能分几碗刷锅水一般的劣质茶水,用来提神。

而德丰茶行出售的茶叶是上品中的上品,虽然只是陈年旧渣,但也是渣渣中的王者,一时间满屋清香。

秋兰很快闻到了香气,讶异道:“好香的茶!”

林玉婵大大方方:“秋兰姐,你来喝。”

秋兰扭捏了一下,禁不住那香气诱惑,舀了一碗,喝一大口。

“这是洋人才喝得起的茶吧!”

小凤使劲嗅了嗅鼻子,拧着眉毛,喝道:“她又在挑拨离间!秋兰,不许喝!谁知道她在里面放了什么料!——啊,是了,她偷茶叶!她偷老爷家的茶叶!”

林玉婵吹着茶汤,面不改色:“王掌柜赏的。”

反正小凤出不得府,也没机会确认。

林玉婵笑眯眯邀请:“小凤姐,你也来喝点茶?”

小凤一怔,想说“谁要你的破茶”,没说出来。

德丰行的茶叶金贵,妹仔们互相吵架的时候,经常会骂人身价贱,“你才值老爷几两茶?”

这喝上一口,得值一顿饭吧?大脚妹也真财大气粗!

而且说是“王掌柜赏的”。小凤虽然不信,但万一是真的呢,等于她就有靠山了。

两相结合,小凤对这个大脚妹,忽然失去了欺负她的兴趣。

正犹豫,林玉婵又笑道:“你箱子里的吃食太油了,放冷了又腻,喝点茶解腻,别客气。”

小凤没听完半句,雷劈了似的跳起来,心咚咚跳,下意识挡在自己的衣箱前面。

“你……你说什……你点知……”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迹 目录 编辑本章 报错

随机推荐: 我穿越成了小说男二号炼鬼修仙至此人间皆甜我真不想当天帝呀爱你不负青春年华与仙争命回到曹府写红楼我的极品女上司重生之德玛西亚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