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速之客

“立谈中，死生同。”

——《六州歌头·少年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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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的鞋尖踢向西西里岛的东岸。从地图上看，海岸的最北端，是一个鹰嘴状的尖角。沿着海岸一路向南，在经过了一个向上的弯钩，一段相对平滑的海岸，一个有些圆润的凸起之后，会看见一个更大的，形似王冠的锯齿状凸起。

陶尔米纳，一座以旅游业闻名的小镇，就坐落在这顶岩石与泥土砌成的王冠上。在整个意大利的地图上，你不能直接看到它，犹如鞋底下一粒微不可察的尘埃，而在整个西西里岛的地图上，如果你细心查看，或许可以发现那个不成形状的小点。

如果有人只能在西西里待一天，他该去参观哪里？陶尔米纳。莫泊桑这样设问，又这样回答。

如果有人可以在西西里度过余生，又该住在哪里？陶尔米纳。冒险家尼克斯夫妇，如今的业余向导，选择了这个游客众多的镇子。

又如果有人来日无多，在最后这段时光中想要再看看这个世界，又有哪些地方值得再看一眼？陶尔米纳。兰斯·马丁和阿黛拉·马丁夫妇俩略作思考，在计划清单上写下了这个名子。

“兰斯叔叔和阿黛拉阿姨？”

佐伊坐在吉普车的后座上，陷入沉思。

“看来你是真不记得咯，”尼罗·尼克斯哈哈大笑，“那个做什么都慢吞吞的兰斯叔叔，还有特别擅长烤蛋糕的阿黛拉阿姨。”

佐伊先是扶额，又叹了口气:

“……完完全全没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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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拉阿姨！兰斯叔叔！啊啊啊我终于想起来啦！看见你们真好！”

佐伊开心极了，并向霍华德和克里斯介绍起两位长辈。

“很荣幸见到两位，我是佐伊的丈夫，请叫我霍华德。”

霍华德赶紧自我介绍起来。

“老爷爷好，老奶奶好……我叫克里斯。”克里斯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这不是克里斯平常自我介绍的样子，霍华德多看了克里斯一眼。旋即在心中感慨——自己的儿子在半年里变化不小呢。

兰斯·马丁和阿黛拉·马丁发色雪白，衣着素净，身形高挑，举止轻柔，放在所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中间，也是气质十分出众的两个，三言两语之后，很快就赢得了佐伊和霍华德的尊重与好感。

“进屋慢慢聊吧。”奥利维亚提议道，“阿黛拉刚刚烤了蛋糕，还热着呢。”

佐伊欢呼雀跃并闪现（物理）进了屋子里。

其他人也有说有笑，慢慢走向了门口。

“除你武器！”克里斯在所有人背后喊道。

两根魔杖从马丁夫妇身上飞了出去。

众人停止了移动。

“除你武器。”无花果木魔杖还在发热，克里斯以己度人，又念了一遍咒语。

阿黛拉·马丁的整个手提包飞到了远处。

“除你武器。”

一把女式左轮从阿黛拉·马丁的衣摆下面飞了出去。

“除你武器！”(°ー°〃)

看来没有更多武器了。

马丁夫妇缓缓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来，突然一起打了个一点都不响的响指。

克里斯的两根魔杖飞向了他的敌人。

不过这两个人都上了年纪，并没有去接魔杖。

两个老人再次打起响指。

一根粗大的金属球棍从克里斯的口袋里飞了出去，而尼罗和奥利维亚则失去了刚拔出来的手枪。

空气中变出四道绳索，将四人绑倒在地。

马丁夫妇继续，不断，打着响指。

于是，尼罗失去了他随身携带的猎刀和手雷，霍华德失去了挂着钥匙的瑞士军刀、塞满行李的手提箱，克里斯的口袋里飞出去一把短锯，一堆韦斯莱烟火，一大瓶药水——不过并没有摔碎——可那几个隐身烟雾弹（半成品）就没有这么经摔了，一团白雾炸开，接着所有人都变成了半透明的。

“唉呀，这算怎么回事啊？”尼罗哈哈大笑起来。

马丁夫妇勉强松了口气，解释道:

“是这样的，”

克里斯的药剂瓶突然爆炸开来，一道白光闪过，所有人都被石化了。

一只打酱油的海鸥掉在了地上。

“诶诶欸？”佐伊端着一盘蛋糕出现在门口，机械性地用勺子切下来一大块蛋糕，放进了嘴里。

败方，勒梅夫妇。

只因最先结束石化状态的，是两个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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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可·勒梅和佩雷纳尔·勒梅被绑得结结实实，手指用胶布缠住，安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当然，不可避免的，这两个人间古董在被搬运的过程中多处骨折，噼里啪啦，给尼罗和霍华德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单纯的来西西里度假，顺便拜访一下老朋友。”真名尚未公开的兰斯·马丁缓缓解释道。

“你们的老朋友都是用混淆咒变出来的吗？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漠视人权的敌对行为。”

“我们确实是老朋友，至少尼罗和奥利维亚曾经认识我们，并且相处愉快。当然，最后被施了遗忘咒。这是巫师界的规定。”兰斯·马丁向尼罗多解释了一句，“而且，我们在离开时往往会留下一笔财富作为补偿。我的真名是尼可·勒梅，如果我在年轻巫师中还有一点名气的话，希望这可以证明我确实有进行补偿的能力。”

不，就这名字连赫敏都要查半年。

“尼可·勒梅？那个炼金术士？”尼罗反倒如雷贯耳。

“……既然你自称尼可·勒梅，请以我知道正确答案为前提，告诉我你对于魔法石的最后决定。”克里斯斟酌道。

“我把它交给了另一个老朋友，并授意将其毁掉。”

“力松劲泻。”克里斯双管齐下，对着两人身上的绳子念起了咒语。

至于踪丝……这些咒语很可能会被认为是勒梅夫妇所为，就算魔法部不这么想，这两位愿意承认就行了。

英国的未成年巫师在意大利违规施法，真的会有处置吗？

解除了混淆咒，尼克斯夫妇依然很荣幸可以将传说中的勒梅夫妇作为客人来招待。

“不管怎么说，这个蛋糕还是很棒的！”佐伊两眼放光，用结果好就什么都好的心态补充道。

勒梅夫妇身上的骨折已经自行痊愈了。

这场风波耽搁了不少时间（从中午到天黑），晚饭时间，他们来到海边支起了烤架。

“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尼可·勒梅抓着一片马肉吃得指尖流油，慢悠悠凑到克里斯身边，“你是怎么发现我放混淆咒的？”

“我对魔力波动很敏感，具体程度您可以参照邓布利多校长。至于您对佐伊用的是混淆咒，纯属猜测。”

“你似乎对自己的家人很有信心。如果是我的话，会等待一个私下解决的机会。”佩雷纳尔向克里斯举杯道。

“我觉得克里斯做的没错，家人是可以依靠的存在，不该被当成负担。”霍华德。

“实际上，我只是对自己不放心。你们两位看起来可不好对付——事实也是如此。”

行走江湖，小心老人、美女和幼童，古龙先生诚不欺我——克里斯心中感慨。

“很难不注意到你身上有许多炼金道具，你对炼金术也有涉猎吗？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年纪很小。”

“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在霍格沃茨成立了一个炼金术相关的社团。我们有志于将社团成果商业化，像那些烟雾弹就属于还在研制中的……恶作剧产品。至于那瓶石化药水，连产品都算不上，成本太高了。”

“我们碰巧也是炼金师，或许可以给出一点建议。”

“非常感谢！”克里斯欣喜不已。

话题渐渐驶向深水区，四个麻瓜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另外凑成了一个小圈，一个烤架，两个世界。

“对了，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魔法石只有一块？”

“实际上……魔法石有两块，佩雷纳尔那块，在十八世纪被我们送给了一个德国人，我们因此见证了另一个奇迹。我的意思是，霍尔蒙克斯……该怎么解释呢……”

“……第七奇迹，霍尔蒙克斯，人造人。”克里斯难掩惊愕。

“你当真只有十二岁？”佩雷纳尔打趣道。

“等等，既然可以有第二块魔法石，为什么没有第三块，比如邓布利多，以他的才能，为什么没有第三块魔法石呢？”

“魔法石，全能之钥；巴别塔，全知之门。第三奇迹和第四奇迹听起来完美互补，而实际上，它们是互斥的。就像亚当与伊甸园，方舟与生命册，人造人与人造神，或许正因为它们在相同的领域背道而驰，登上巴别塔的人，是造不出点金石的。”尼可·勒梅用他缓慢的语调一句一顿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人造神……我还以为只有七个。”

克里斯的巴别塔来自罗伊那，用现实中的高塔做比喻的话，“罗伊那塔”的高度自然是“邓布利多塔”的数倍，但克里斯不是建造者而是继承者，正处于爬塔的路上，像极了武侠小说里得到高人传功的小菜鸟，虽然发挥不出身上的功力，却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十分强大。

比如，他可以隔着障碍物感知到一些熟悉的事物；可以在梦中——包括主动进入的白日梦——翻阅现实中的各种文字材料；可以“看见”他人流露出的情绪；也可以直接将自己的想法通过视线非常细致地传达给他人；甚至，可以直接梦见一些和自己关系密切的魔法事件。

例如，当天晚上，他就梦到了一个白色的老糊涂，将一枚镶有黑色石头的戒指戴在了手上。

“……”

克里斯坐起身来又躺回床上，陷入了沉思。

索性又来到了屋外，不见月光，满天星斗。

他坐在海滩上，随手画了一个死亡圣器的标志，试着又闭上了眼睛。

克里斯看见邓布利多驾着一道白光回到了校长办公室里，右手黑雾缭绕。邓布利多将黑雾的源头放在桌案上，左手抄起一把自行飞来的十字剑，直接劈在了复活戒上面。强光闪过，戒指上多了一道裂痕。画面扬起波纹，有如投石入水，瞬间破碎。

后半夜，克里斯又闭着眼睛尝试了几次，始终未能形成视野。挨着死亡圣器的标志，他在沙滩上又画了一堆简笔画:书，项链，王冠，杯子，蟒蛇，眼镜。

邓布利多照旧和戒指一换一，甚至还提前了四年——他原来也有给邓布利多打预防针的想法，但思维惯性所限，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早。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都要提前去做了。

卢修斯·马尔福会主动送掉日记本，为此，克里斯决定先不去管多比以及德思礼家的订单，这是之前的固有计划；

解决了小矮星彼得，可得挂坠盒；

有求必应屋里的冠冕，他一直不敢去拿，得找只靠谱的狮子，邓布利多首先排除，赫敏也不合适，哈利不安全，罗恩倒是一个人选；

赫奇帕奇的金杯应该在古灵阁，这总该难不倒邓布利多……吧；

纳吉尼据说还不是魂器；

至于哈利波特，邓布利多没去刨了里德尔的祖坟，大概也是算计……风险太大，有些难以接受。

毁掉一个是一个吧。

他抹去了沙滩上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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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一粒金光，云霞海浪一片赤紫。一道白光落下，沙滩上忽然多了个老头子，被霞光照得红红火火。邓布利多出现在爱奥尼亚海畔。

克里斯正想说些讽谏性质的话语，突然意识到后面还有一个黑色的人。黑色的人黑着脸，一言不发，克里斯看着他，有点害怕。

“……早上好，校长。早上好，斯内普教授。”

“早上好，”邓布利多顶着海风走到他身边，远眺天际。“我昨晚联系了一位老朋友，并约定今天前来拜访。巧的是，他告诉我自己遇到了一个姓克罗威尔的学生。”

“我的外祖父，算是一名本地向导，”克里斯简单解释了一下，

“他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探险。照他说的，就算是野兽和婴儿，也不会落进同一个陷阱两次。”

“成年人反而蒙昏了头，看得不够清楚……而我，更是老糊涂了。听起来你已经了解情况了。”

“和独角兽那次一样，我梦见您对一枚戒指一见钟情……言归正传，现在，您的右手上缠着一条毒蛇，与灵魂紧密相连，彼此共生，散发着相当夸张的恶意。如果这只手还能动的话应该正掐着您的脖子。我甚至可以认为，它或许成了——”

“某种黑魔法的延续形态。”邓布利多打断道，“我只能期待尼可和佩雷纳尔能想到什么办法，毕竟这两位可以算是阻止死亡的专家。当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至少值得一试。”斯内普打断道，目光在一老一少之间转来转去——

「这小子又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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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四个成年巫师围坐在一起，其他人待在房间的另一端。

“我无法解除这个诅咒，”尼可·勒梅摇了摇头，“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这位斯内普教授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帮你延缓它。这个……倒计时，还剩多长时间？”尼可·勒梅看向斯内普。

斯内普正襟危坐，荣幸万分，积极思考，并迅速给出回答:

“大概一年。这个诅咒会随着侵蚀范围的扩大而不断增强。”

“那我们应该抓紧一点。现在就开始吧。”尼可和他的妻子对视了一眼，这两人沟通时似乎不需要说话，后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只手还拿得动魔杖吗，阿不思？”

其他人也跟着起身。

“它比看起来的要结实，”邓布利多试着将魔杖塞给了右手，“这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方案？”

“我们会帮你分担它。但之后，我们也需要得到和你相同的魔药供应。”

“这个诅咒将受到三倍的抵抗，而它需要侵蚀的灵魂也变成了三个。”

“开始之前，我们要使用一些……阿佐特（Azoth），作为媒介，一人一瓶。”佩雷纳尔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三支小巧的，银白色的药剂，如钻石般闪闪发光。

“阿不思，我们很乐意帮你这个忙，这为我们最后的时间增添了光彩。”尼可安慰道。

“这里存在一个问题……”斯内普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瓶药水，略显拘谨的样子有点像在课堂上提问的赫敏，“您二位如果提前死去，又会发生什么？这道诅咒如果吞噬了两条生命，第三个人是否会立刻死亡……我听说勒梅夫妇放弃了魔法石，只留下了一点时间来料理后事……”

“我们本来制定了为期三年的旅行计划，”尼可有些尴尬，“……所以我们在寿终正寝之前，应该会被这道诅咒杀死。”

“看来，生命的尺度不同，时间观念也会不一样……是我理解错了。”邓布利多轻声道。

“如果有四个人呢……我就问一下。”克里斯在角落里问道。

“……这个人首先要具备足够强大的魔力；其次，他的灵魂必须未曾被黑魔法所腐蚀；再者，我们还要确定他的寿命足够宽裕；最后，我们不会同意你加入这个仪式，克罗威尔先生。斯内普先生也一样。”

斯内普将分好的魔药放在茶几上，退到了一边。

克里斯认真点了下头，不做解释，也不再去想格林德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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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下银色的药剂。

三人魔杖交错，邓布利多用右手，另外两人用左手。尼可·勒梅宣告起冗长的咒语，魔杖的交点透出旭日般的红光。黑烟涌现，其中翻滚着一道蛇形的幻影，邓布利多的手腕到大拇指都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红光如利剑腾起，刺穿蛇身，后者从伤口处分裂出两道黑影——变作一条三头蛇，绕着魔杖缠上了勒梅夫妇的左手。从指尖开始枯萎，黑色的咒痕一直延伸到两人的手背。

如此一来，生死与共。

三人收起魔杖，三头蛇大半隐入虚空，剩下半截毒蛇在指尖嘶嘶作响，渐渐虚幻。

再喝下金色的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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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梅夫妇放弃了千日环游地球的计划，在尼罗的提议下，同意留下长住。

窗外，另一只打酱油的海鸥落到早已冷却的烤架上，收刮起昨夜的残羹冷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