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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6章

“李歆,你明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你是未央宫的主人,一旦出事,本宫继位之后到哪里再找第二个皇后?你留在凤阳,浮洲有任何消息,你同样可以关注到,若有好的建议,只管去信吩咐当地的官员照做就是。”

“殿下,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这两句话,至今还悬挂在复明堂内,是祖宗写来警醒后辈的。它们的意思,还是您亲口跟我解释过的,怎么自己就忘干净了?”

李默听到这里,手指都在发抖:“看来你心意决绝,是当真要去了?”

“是。”

“好,好。”他气得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去可以,但你是怎么去的浮洲,就得给本宫怎么原原本本地回来。倘若少了一块肉,本宫都要盛水堂的人以死谢罪。”

李歆闻言深深行了一礼:“谢太子恩准。”

得了李默首肯,未央宫便当晚紧急收拾好行李。

以防盛水堂有其他需要,瑾秋和雨墨都是堂主,需要留下一人执掌大局,李歆便让雨墨留在凤阳,不一同前往。

太医院的人一路浩浩荡荡,还要顺便运送药材和其他物资,难免路上耽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抵达浮洲。

李歆有心先行探路,就带着几个凤卫轻车从简地出发,希望能快些到当地去。

临行之前,她又去了一趟“昭花”交代王岳一些重要的事宜。

谁知迎面就碰见了慕容霁。

慕容霁一看她身后跟着凤卫,而且还有人提着包裹,他就想到了什么。

“你难道要出远门?”

她嗯了一声。

“去哪里?”

“跟你没关系吧。”她狠狠心说。

“怎么没关系了,离你太远我有危险的,我告诉过你了。”

李歆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待在凤阳吗,但我暂时要离开一段时间,跟你的计划相悖,你还是好好待着吧。”

“到底去哪里?”

她叹了口气:“去浮洲。”

慕容霁有些意外:“好好的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那里可能有传染病,我得去看一下情况。”

他果然立刻接话:“我跟你一起去!”

李歆一口拒绝:“不可以。你又不是大夫,能帮上什么忙,到时候人多手杂,就是去添乱罢了。”

“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我的妻……家里人是很厉害的大夫,她精通医术和药理,我在她身边时间长了,多少了解一些。而且我抓药和照顾病人很在行,一定能帮到你。”

听到慕容霁的话,李歆显然不信:“你少诓我了,别以为这么说我就答应让你跟过去。浮洲现在的情况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连我都要格外谨慎,你还是安稳地留下来,别给自己惹麻烦。”

说完,她就带着凤卫要走。

慕容霁忙转身随意收拾了一些东西,飞身追了上去。

李歆没想到慕容霁真的跟来,这一路倒是没有龙卫盯着,不用担心李默会知道。

只是

他不会真的信了一些江湖骗子的话,以为自己是他的福星,就一定要跟着她吧?

瑾秋也看到了马车之后,慕容霁策马扬鞭地不远不近地走着。

她忍不住说:“主上,这个赵公子实在古怪,您就让他这么尾随吗,要不要属下做点什么,甩开他?”

李歆往后看了一眼:“罢了,别管他了。你就算中途引开了他,他同样会跟我们殊途同归,都是去往浮洲,何必半路折腾。”

“属下以为,您最开始就不该告诉他自己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太子殿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您对这位赵公子,未免有些太不加设防了些。”

李歆看了她一眼,瑾秋闷闷地闭嘴了。

“人生难得遇到一投缘的朋友,哪怕相处的时间不长,也知道对方算是有缘人。我不想因为过分的提防,错失一位朋友。”

她说完就不再解释,闭上眼睛小憩。

这一路走得急,浮洲虽路远,竟也只是用了半月有余就抵达了。

她们一行到了浮洲,自然是住在官舍之中。

慕容霁本想找一家当地的客栈住下,没想到李歆却主动找到了他。

“你来都来了,即日起就跟在我身边,若真能帮上忙,自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不然的话就老实地待着,别给我添乱。”

他不由心中一喜:“你不赶我走了?”

“赶你走,你就能走了吗?”

“当然不能。”

李歆白了他一眼,又心道反正他的功夫不错,留着他当跑腿也好。

她让人将一块用于防护的面巾递给慕容霁:“出了这片地界,我们就要进浮洲主城了。浮洲的情况谁都不清楚,以防真的是传染病,小心自己感染了,切记要注意保护自己。这面巾遇到外人的时候不可摘下,可以护住口鼻。”

慕容霁想起当初跟连斯青在江南的那一战,死伤无数,之后就发生了瘟疫。

他当时也是这样陪伴着赵轻丹度过那段灰暗的日子。

庆幸他们都相安无事地回去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谢谢,不过光是护住口鼻恐怕不足够,如果真的是传染病,还需尽量护住双目。尤其是你,最好戴上纱帽之类的,虽然不足够遮挡,总是有胜于无。”

李歆有些意外:“看来你还真的不是完全不在行,竟是连护目都清楚。”

“我经历过瘟疫。”

她心下一惊:“怎么会?”

慕容霁不再多言,李歆忙着赶路,也没有多问。

当地的官员早先就听说凤阳会派人过来,但没想到会是李歆亲自过来,纷纷前来恭迎。

李歆之前跟着李默四处征战,在渝北早已名声大噪。

谁人不知这位姑娘就是日后的一朝之后,岂敢怠慢,当即将他们的住宿安排好。

收拾好东西,李歆就立刻赶往附近的几个村落去。

根据官员的描述,这附近最严重的一个村子名为日落村,距离消息传到凤阳,宫中再派人过来,已经过去数月。

这里的情况也比早前汇报的要严重了不知多少。

李歆一靠近村子,就问道了一股恶臭的味道。

官员跟着面露嫌弃,唉声叹气道:“姑娘有所不知,浮洲一带感染了这种病的人已经一千余人,死去的也有二百余人了。因为每天都有人过世,根本忙不过来,加上不少殡丧的店铺担心被传染,不肯过来帮忙,不少尸体就只能找个地方埋了,才会味道这么大。”

“简直胡闹!”

李歆忍不住呵斥:“若是真的有传染病,尸体就是极大的传染源。将其土葬掩埋,会污染农田,影响更为恶劣。所以宁愿火化焚烧,也绝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你们身为地方官员,岂能这么放任不管?”

对方一听忙说:“我们委实是管不过来了,每天求援的人太多,加上当地人不兴火葬,若是强行将尸体拉过去焚烧了,还不知要闹腾成什么样子呢。”

李歆怒其不争,只能不断往里,靠近了住户之后,果然看到不少人哭嚎着坐在门边,脸上呈现衰败之症。

瑾秋按照李歆的吩咐,一路手持熏香的药物往前。

不少病人被集中安顿在了一起,李歆查看了其中几例较为严重的病例,只见他们皮肤干燥,瞳孔发散,看起来极其萎靡。

有一较为瘦弱的孩子,李歆刚要上前去替他诊脉,他就猛地一转头,疯狂地吐了起来。

慕容霁怕她被呕吐物溅到身上,眼疾手快地将她往后一拉:“小心!”

官员则是嚷嚷了起来:“快,快将这孩子拖走,将此处打扫干净。”

“等一下,给他清水漱口,这里开窗通风,将他带到院子里,我有话要问。”

院子里是较为流通的环境,李歆见这孩子吓得瑟瑟发抖,温言安抚道:“别害怕,我是大夫,来替你们看病的。你且说说身体哪里不舒服,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我,我会经常头痛,看不清东西。有的时候莫名就想吐,像刚刚那样。”

李歆一一记录下来:“还有吗?”

“我的情况就这么多,不过我阿娘会抽搐,突然就倒在地上手脚发抖,让人很害怕。”

有人在边上说:“这孩子一家都有病,他的情况算是好点的,他娘是最严重的,不仅会吐,有的时候还会口吐白沫。”

李歆点头,眉头越发深锁。

她迅速地回忆起已知的传染类病症,的确没有完全吻合的。

“病人可会腹泻?”

“偶有,但只是少数。”

“所以最主要的症状就是头昏脑涨,呕吐,且不少人有类似癫痫和惊厥的反应。”

边上有一指派过来的大夫补充道:“常见的药物我们已经分发下去让他们服用了,不过几乎没有效用。而今情况越发眼中起来,我们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治,真的是手足无措。”

李歆朝那孩子招了招手:“你来,让我替你诊诊脉。”

慕容霁适时提醒:“记得蒙上一层布,不要直接接触他的皮肤。”

“我知道。”

李歆特意用灵力渡用出来专门的防隔纱,覆盖于孩子的手腕上,才放下自己的手指去探他的脉象。

她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元阳滞涩,气血不畅,肝胆失调。”

“你再张开嘴巴,多呼吸几口气。”

慕容霁越发担忧:“你确定要这么治?别冒险,小心自己也感染。”

“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我心里有数。你们站远一点,不要靠太近。”

那孩子听到这话,小心地深深呼吸了几下。

李歆蹙眉闻了闻他呼吸的味道,又叮嘱他:“张嘴,露出舌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让人将孩子带下去休息。

“他呼出的气味有蒜臭,可是他说自己近来并没有服用蒜类的食物,这就是他发病后口腔的味道。”

“观其脉象,损伤最重的乃是他的肝胆,依我看来他不似普通的病症,倒像是中毒了。”

官员一听这话,擦了擦汗:“姑娘,这,中毒当是不会的。一两个人有类似的情况就罢了,这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是如此,若说不是这病有传染性,说不过去吧。”

“只是住在村子里的感染吗,主城的人如何?”

“这,主城的病例确实不多,但也是因为我们控制了流动性,较为及时地封锁了这几个村子,不让主城的人靠近。”

李歆又问:“来到村子里探访过的大夫,官员当中,有没有出现类似情况的人?”

对方想了想,又摇头:“似乎是没有的。所以有的大夫也说,恐怕这病的传染性不大,之所以会集中感染,是因为这些病例们长期住在一起,时间长了,接触更多,才会互相影响。若是我们偶然探访,可能不太容易被传染到。”

李歆闻言摇头:“荒谬。若真的是有传染性的病症,不可能只作用到有深.入接触的人,而完全不影响其他人。那现在的情况就是,所有的病例都是从村子里出来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病人?”

“差不多是这样。”

闻言,李歆几乎已经笃定:“不是传染病,是他们都中毒了!”

边上的大夫一副吃惊的样子:“可是这些人都住在不同的村子里,平日里吃穿用度皆不相同,如何会有同样的中毒症状,您这说法恕我不能苟同。”

李歆睨了他一眼:“我不需要你的苟同。你们这么多大夫来看了,都说是传染病,药也开了,可有任何缓解啊?并没有。之所药效无用,全在没有对症下药。刚刚的脉象我已经说过了,与寻常的病症没有过多的共通之处,反而很像是中毒之兆。至于毒源在哪里,我会亲自去查。”

听到李歆的话,其余人不敢再非议。

只是等她走远一些了,那大夫才忍不住跟地方官员抱怨:“大人,这女子莫不是在胡说八道吧。这么多人都有类似的情况,难道还能是有人给所有人下了毒手不成?我不过质疑了几句,就被她怼了回去,好生不留情面。凤阳城怎么派了个女人来,皇上是不是不重视咱们这里啊。”

官员瞪了他一眼,警惕地说:“小声些,无知的东西,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是渝北未来的皇后娘娘,也是一位巫医,整个渝北能有几个大夫的医术比她好,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巫医!她竟是巫医吗?”

这个时候,巫医尚未被污名化,世人提及到,也是存了不少好奇和钦佩的。

因而大夫不敢多言,只是按照李歆吩咐的说法去调整了药方,配置了一些清热解毒的方子。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目前李歆仅能判断他们是中毒,却不可以确定他们具体是中了什么毒。

通方虽有效,但没有针对性。

想要彻底解决此祸,必须要追本溯源,将根源给切断了,不然后患依旧无穷。

李歆将这几个地方的村长找来,让他们把村民日常大多会食用的食物列了出来,并让人找到了对应的食材。

就食材来看,似乎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李歆转头去问官员:“主城之中,普通的百姓吃的东西是否也跟这些类似。”

“应该是差不多的,瞧着这些食材都是家家户户常见的东西,没有什么特殊的。当不会有问题才是。”

李歆又问:“村民会不会采摘不明的菌菇类回来食用?有些生长在野外的菌菇往往含有剧毒,一时不察就容易中招。”

村长就将家里病情眼中的人家找来问清楚,他们都摇了摇头:“我们从来不会采摘不认识的东西回来吃,您说的菌菇,也是没有吃过的。”

慕容霁旁观了一切,忽然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地开口问:“有没有可能是水源有问题?”

李歆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向他。

官员则是连声否认:“这,这更加不可能了!当地人平日里服用的水源都是边上的浮河水,河水是流动的,又不是沉淀着不动的井水。怎么会因为水源中毒呢?再说了,一般人要是下毒,也只会在井水当中下毒啊,谁会在河水里下毒呢,那得需要耗费多少毒药啊,不可能,不可能。”

谁知李歆却若有所思起来,并未急着否认。

“这里几个村子的人,都是用浮河水赖以生存?”

“没错。”

李歆沉吟道:“这些村子离得很近,就位置来说,又都是在浮河的上游。若是真的水源有问题,则来源必定在浮河更上游的位置。那里除了寻常居住的百姓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官员心下一惊:“百姓倒是不多的,那里就只是一些寻常的工厂作坊,不会有问题的。”

“工厂?”李歆接着问:“是什么工厂,谁经营的?但我们去看看!”

“姑娘真的不用去了,那里不过是一些煤炭厂,是官府和当地的商人合作经营的,都是些正经的营商。”

慕容霁和李歆对视了一眼,煤炭?

这似乎听起来不太对劲。

官员却一直强调:“是啊,就是寻常的工厂而已。别说是浮洲,渝北境内,哪一座城池能缺了煤场呢。浮洲这地界又贯通东西,周边的不少地方都需要浮洲的供应,这也是当地经济的一大支柱。”

李歆垂眸:“大人,我们只是去看看,并未要做什么,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姑娘说的哪里话,下官没有紧张,不过是怕姑娘因为觉得村民中毒了引起不必要的猜想,过度怀疑罢了。何况现在最打紧的事情是替病人看病,而不是其他不相干的事,何必浪费您的时间呢。您看,您都千里迢迢地从凤阳赶过来了,也是想要用自己的医术救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岂能扰了您的清净?”

李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若我执意要去呢?”

对方一噎,半天才扯出一个笑:“这,这”

“大人,带路吧。”

见李歆分明是一副不去就不罢休的样子,他只好闷声地答应了下来,带着李歆一行人去了上游的煤炭厂附近查看。

真的到了地方,李歆才发现这里其实距离那几个村落十分靠近,就算是车程也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

而这厂址的规模,也比李歆预想的要大很大。

“大人,这里一整片的厂房,居然都是用作煤炭厂的吗?这样庞大的规模,我还真是少见。如此集中的产煤之地,却距离村民生活的地方那么近,这看起来可不算合理啊。”

听到李歆的质疑,负责的官员赔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煤厂平日里运作需要水源,所以才会选择离浮河水较近的地方。而规模之大下官此前也已经跟您解释过了,浮洲是煤炭重地,贯通四方。想要满足那么多的需求,没有一定量的规模如何能实现呢。”

慕容霁却是上前一步,去往河边看了看。

明明是在上游的河水,比下游湍急了不少,可是连接到厂址的那一段,在阳光下还是显出一抹不一样的异色。

他伸出手捧了一汪水在掌心,明明是浮在表面的水,竟然也能有零星的煤渣。

李歆跟着走过去,也看到残留在慕容霁指尖的极小的黑色颗粒。

再看到这煤厂里所有的排泄物都不加处理就直接排放进河道中,心里的担忧更甚。

“为何要将煤厂建在河水的上游?这么一来,所有的污染物都会顺着河水流动到下方,整条浮河都会有影响,我不理解这样的安排。”

当地官员却不以为然:“姑娘,您委实是多虑了。浮河水一直在流动,哪怕有什么脏的东西在这么大的河水之中也会被冲淡的,等到了居民的住处,水早就变得清澈了,不可能影响到当地人的生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建在上游?”

官员抿了抿嘴:“哎,中下游的人口较为密集,如果要将煤厂建立在下方,则免不了要让他们进行迁移。要是大家都配合也就罢了,可您也知道,遇到这种事关青苗赔偿的事,总是会有矛盾说不清,与其掰扯不断,倒不如直接选一个人少的地方了。”

李歆不满地蹙眉:“身为地方官员,和百姓打交道本就是你们应该做的。岂能因为觉得麻烦就规避,直接将污染这样严重的煤厂建在水源上游。而今若是那几个村子里的人真的因为煤厂才导致中毒,你们担待地起这个责任吗?”

听到李歆的话,官员脸色剧变。

“姑娘,您可不能乱说话!这两件事分明没有任何关系,如何就能断言他们中毒是跟煤厂有关。何况中毒一事都尚未有定论,不过是您的初步判定,其他的大夫可都认为这是一种棘手的不常见的传染病呢。”

“我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不需要不专业的大夫来指导我怎么做。是与不是,再查下去自有结论,不是你们推脱就不算的。”

说完,她就吩咐凤卫:“去,找一艘渔船来,我们沿着河道逡巡一圈,观察一下具体的情况。”

瑾秋立马着手去安排,很快找了一搜小船过来。

这船只不大,李歆带着两个凤卫和慕容霁一起坐了上去,让其余人在岸边等着。

慕容霁亲自划船,李歆则是坐在船边往下看。

靠近煤厂的一圈竟是连一尾河鱼都找不到,而船只慢慢往下划动,好不容易看到河面上像是有什么东西。

等靠近了,才看到竟是不少死鱼的尸体浮在上面,白花花的鱼肚皮翻身朝上,看起来让人心下一惊。

“停一下。”

靠近了那些死鱼,不难看出它们并没有被吞食的痕迹,都是整条整条的死去。

可它们分明都是生活在水中,会死的这么突兀,只能有一个原因,是河水出了问题。

鱼且如此,人会如何呢?

慕容霁跟着眉头深锁:“看样子,这里河水所受的污染很严重,死了这么多的鱼绝非偶然,我们先前猜测的河水有毒,未必是危言耸听。”

李歆点头:“虽然只有靠近煤厂的那一段的河水看起来颜色不太对劲,其他地方瞧不出异常,可是水中的活物都能这么成片地死了,足以说明河水不对劲。走,我们再往前看看。”

路过其中一段,明显能感觉到河道拥堵。

似乎是因为是河床凸.起的原因,原本水势就平缓了下来。

如果上游的沉淀物再日积月累地流过此处,很容易不经意地堆砌起来,造成堵塞。

李歆命人用渔网去捞了捞,等网面拉上来之后,果然看到上面沾了不少黑乎乎的东西。

这些东西看似是淤泥,可又比寻常水中的淤泥黑沉肮脏许多。

“是煤渣。”慕容霁笃定地开口。

用渔网都能轻易地捞出这么多煤渣,这河水下面看不到的地方,究竟沉积了多少污垢,实在难以想象!

而且这是一道较为明显的分水口,下首处,肉眼可见群居村落。

“如果人长期食用这种被污染的水源,有可能会中毒或是生病吗?”慕容霁对这方面不太懂,只是看到鱼群尚且如此,总觉得作为人来说,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歆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会。这个道理就像是有些人常年服用丹药,以为自己能够延年益寿,可是却不知道丹药里面往往有很多对身体不利的东西,日积月累之后很容易中毒,若不能及时洗胃去毒,很可能会致幻致死。”

听她这么说,慕容霁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年他刚和赵轻丹在一起不久,太后病重,就是因为服用了不少丹药,若非赵轻丹及时施加救治,太后说不定当年就病危过世了。

“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如此看来,浮河水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李歆沉吟:“我们还需要确认一下,主城的人是否里用的水源是否和这些村子里的人不一样,如果他们多是用井水,但身体毫无异样,那就更能说明问题了。一些人用井水相安无事,另一些人用了被污染的脏水就中毒不轻,甚至致死,这河水有多严重,我自不必赘述。”

瑾秋将渔网整理好:“那主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找到源头,就可以对症下药了。先治病,再问责,总之,这些煤厂建立在上游让千余百姓蒙难,或许我说的还少了,而今出现严重病症的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尚在潜伏期的人应该更多。周遭的这些村子的人都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如此看来,差不多好几千人了。在位者的无知和不作为需要负主要的责任,必须严惩。”

他们在河面上来回巡视了数个使臣才回到岸上,等在岸边的人也焦急不已。

官员见到李歆连忙迎了上来:“姑娘,您看了一圈应该知道是误会了吧,他们生病跟水源真的没有问题啊,您可不要怪罪这些煤厂。”

李歆冷笑:“恰好相反,我们这一趟最大的发现就是,浮河水已经被严重污染了。在不远处的河面上,鱼群的尸体都直挺挺地漂浮着,分水口的位置,更是能够打捞出非常多的沉淀的煤渣。那地方是通往村落的水流必经之处,也就是说,村子里村民们日常所用的水源,都是残渣了污秽的脏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别将责任推脱到传染病头上了,他们就是中毒了!”

说完,她就将面巾给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坚毅但隐忍着怒气的绝色面容。

慕容霁和身后的几个凤卫也跟着摘了面巾,显然是认定了这一结论。

官员心中暗道不好,如果这原由做实了,浮洲一众人都要倒霉。

受到牵连的村民已经超过了千人,死去的人都超过了两百人。

更不肖说这段时间人心惶惶,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要是现在爆出来是因为官府和商人合营的煤厂导致了这么多问题,百姓怨声载道不说,朝廷追究下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歆已经不想跟他多言,直接回到了村子里,让所有被封禁的人回到自己的家中,说不需要再限制他们的自由。

百姓自然费解:“不是说我们的病会传染吗,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现在不再集中封闭回到家里,万一将没病的给过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涉及的人太多,李歆吩咐下去让人给他们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可却被官员拦了下来。

“现在就说这种事,他们肯定会更加慌乱,毕竟在很多人心里,生病或许有救,中毒却未必。不如先行不告诉他们原因,每日送来干净的水源给他们使用,等替人解了毒,有成效之后再通知众人,也能让大家安心。”

李歆蹙眉:“如何安抚百姓的情绪,是你们官府需要考虑的事情。我会尽快写出方子来让人去抓药,而今解毒是关键,不过我不得不说的是,他们现在的反应这么大,说明中毒已深。解毒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好的事情,需要长期调理,后面说不定还有人陆续死去。”

“是是,我们知道了。”

回到官舍之后,李歆特意翻阅了不少跟煤厂相关的书籍,来判断里面可能导致人中毒的成分,加以应对。

慕容霁也帮她找了不少书,陪着她一并查找,并帮忙去抓药。

可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忙着救人,另一边的官府里,却有人在谋划着别的事。

院子里,浮洲知府应啸面色沉重地将手背在身后:“要是其他人,或许能够想办法贿赂一番,好让她更改口风,不要将责任推卸到煤厂上去。可是来的这个人是李歆!她是什么身份,你我都很清楚,她来,跟太子殿下亲自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就冲着李歆跟太子的关系,她是绝对不可能将事情隐瞒下去的,一旦上报给朝廷,别说你我丢了乌纱帽,丢了脑袋那都是正常的!”

另一个负责煤厂一带管制的官员早已吓得发抖了,说话都在打颤。

“那,应大人,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事情不会瞒住太久的,等消息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伤亡问题出在煤厂,总不能就放任消息走漏吧。咱们得想想办法啊,我可不想被问责处死,我还上有老下有小呢。”

“哼,谁不是!”

那人接着说:“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让李歆跟她身边的人永远闭嘴吗?反正这里已经死了几百号人,多死几个,朝廷问责下来就说是得了传染病病死的,等朝廷派人来查的时候,尸体早就处理掉了,谁还能知道真相。”

应啸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你胆子还真是大,李歆是未来的皇后啊。你连她都敢杀,真当咱们那位太子是吃素的吗!”

“可她毕竟还不是皇后啊,甚至连太子妃都不算啊。李歆是闻名天下,但她尚没有名分,又是自己主动来的浮洲。一个大夫不顾众人劝阻非要深/入到得了重病的人群中,自己病了,还连累了身边人,不是合情合理吗?”

应啸听到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见应啸有反应,对方立刻补充道:“大人,时不我待啊!如果让事情发酵出去,更多的人知道了实情,消息瞒不住的话,倒霉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可是万一她出了事,太子追究下来,派人到浮洲来查问,或是问责当地的官员,又该怎么办呢?太子对她的感情如何谁都说不清楚,焉知不会怒发冲冠为红颜,再大动干戈地处置。”

“可是太子尚未继位,为了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再生气也不可能将当地主事的官员都杀了。外人只会以为她是个大夫,自己没有注意防护,不幸感染。即便是问责,最多是扣减几个月俸禄的事情,再差也不过革职查办。如果太子做的太过分了,恐怕天下人还会指责他为了女子失去理智,他不会那么做的。”

这话倒是颇为在理。

应啸又问:“但据说不少太医已经在路上了,等他们到了之后,难免会有太医看出来这是中毒而非传染,又怎么捂嘴。”

“只要李歆是个死人了,具体怎么操控还不是在我们自己。让病人将病情说成是传染病才会有的症状不就好了,可暗地里,我们再将给病人的方子换成解毒的方子,只要人治好了,事态控制住了,朝廷也不会说什么。”

应啸又陷入了沉默。

那官员却是最害怕的。

他是负责煤厂的人,跟此事直接挂钩,一旦按照中毒处理,要掉脑袋他绝对是第一个掉。

应啸同样也清楚,煤厂做成这等规模,选址也好,生产也罢,都是他这个知府首肯的。

谁都别想推脱罪名,既然明知后果不堪设想,那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李歆给杀了。

浮洲距离凤阳山高水远。山高则皇帝远,掩盖住真相也不一定是难事。

“好,就按照你说的做。不过那个李歆可不是常人,她身边的侍女都是凤卫出身,个个武艺高强,她这一次也带了十多个人过来,就是为了随时随地保护她。如果真的要杀了她,需要集结更多的人马,多找些精锐过来,务必要将她给弄死。否则让她跑了,才是真的祸患无穷,谁都别想好过了。”

一听到应啸松口了,那官员跟着松了口气,眼底露出一抹凶光。

“大人放心,这件事情交给属下,一定能做好!务必叫那李歆有去无回,怎么都别想活着离开浮洲城!”

官舍中,李歆又是一夜没怎么睡。

慕容霁在边上陪着她:“方子应该差不多了,先送到药库去,让人抓了药送到村子里。”

“好。这是第一阶段的药,每日服用三次,看看成效如何,后面如果效果不佳,我再继续调整。”

李歆话音刚落,就有人小跑着来通报。

“姑娘,霏锦山上有一处庙里,据说也出现了不少僧人生病的情况。知府大人很是焦急,说那些僧人平日里也是饮用井水的,并不是直接饮用浮河水,如今却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另有其他原因,他想请您去一趟看看僧人们的病症。”

“竟有这样的事情?”

李歆当即严肃起来,立刻起身往外走:“好,你带路吧。”

慕容霁跟在身后:“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歆没说什么,又另外带了几个凤卫过去,乘坐马车一路前往来人说的地方。

霏锦山并不很高,与其说是一座山头,不如说是一座山丘。

而且此地位置偏僻,人烟稀少。

李歆撩开车帘往外看,几乎没有看到人影。

这么偏僻的地方,如果也不是食用河水的话,当更不可能有什么感染性的疾病才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山间有一座寺庙,从外面看这寺庙并不起眼,甚至有几分败落。

看来此处的香火极其不旺盛,怎么门前连个上香的香客都没有。

李歆拾阶而上,门边就有一个僧人小跑着过来,虚虚朝着李歆行了一礼。

“姑娘,总算将您给等来了。我们有不少的僧人都生了病,现在情况未明,还希望姑娘能够帮帮我们。”

李歆回了一礼:“小师父不要怕,我这就去瞧瞧。”

他们一行人往里走,可是走着走着,李歆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怎么这里冷冷清清的,透着一股邪气。

而且走在檐廊下方,都能闻到腐朽的衰败的味道。

像是这一处地方已经空置了许久,无人问津一般。

可若是一直有僧人居住的话,出家人多是勤勉整洁,不该会有这样怪异的味道才是。

她刚要踏入大殿内,慕容霁也发觉到不对,伸手拽了一下她的手臂。

“等等。情况不太对。”

李歆停下脚步,目光森然地看向那个带路的僧人。

只见那人的目光闪躲,竟是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慕容霁上前想要抓住他,谁知下一秒,竟是从四方的各个殿内冒出来不少人。

看着这些人都是僧侣的打扮,可是实际上每个人都凶相毕露,手持刀刃。

这哪里是佛门重地,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修罗场。

“不好,我们中计了!”

瑾秋和其他的几个凤卫迅速护在了李歆的面前:“主上,看来对方是有预谋的,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当地的官府不愿意承认百姓中毒的真相,一心要掩盖事实了。”

到这个份上,李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想过主事官员会找借口推卸责任,可没有料到他们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为了不让真相暴露,宁愿杀人灭口。

杀的还是她!

李歆不由扬声质问:“想要灭口的人为官不仁,就不怕事情败露之后朝廷追究吗。我要是死了,太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听对方冷笑一声:“左右都是出事,杀了你反而省事。届时你死了,就算尸骨无存,我们也有办法糊弄过去了。说你不小心感染身亡也好,去探访密境失踪也罢,你的过失太子总不能算到咱们浮洲的头上吧。今日取你性命是板上钉钉,别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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