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孩子三观裂了怎么办？

多半是废了，扔了算了。

……

不不不，还有救还有救，努力给他掰过来就好了，就好了，就好了……

姜新棉原地深呼吸三次，双手往下平推，气压丹田，笑露眉间。

她拍着小姜同学的肩膀，绽开36.5度的微笑，“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哈，姜世恒同学，你还想不想考大学？”

听姜新棉这样一问，小姜同学眼镜片后面的大眼睛一闪，随即又一黯。

他漠漠地低下头，“小姑姑，您别跟俺开玩笑了，秋云姐说过，如果俺把俺娘丢在家里只顾自己考大学，那就是不孝顺。”

姜新棉，“……”

微笑，一点要保持微笑，绝对不能像老姜教育孩子那样，动不动就抽皮带。

想一想，小孩子有什么错呢？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天真无邪，只不过是交友不慎，遇见了坏朋友。还小，还有救，还有救的。

姜新棉继续绽开36.5度微笑，耐心教导，“如果因为弄虚作假被裘皮厂开除了，丢了爹娘的脸，就是孝顺了吗？”

小姜同学一下就抬起了头，“小姑姑，你不会要去告俺吧？”

姜新棉笑而不语，小姜同学自己又想了想，“其实，即便你不去告，俺也待不长的，因为，俺真的什么都不会。”

小姜同学声音一哑，“其实，俺就是怕秋云姐伤心……”

“够了！”

姜新棉终于还是没忍住，指着姜世恒说：“我告诉你姜世恒，你再给我一口一个秋云姐的，看我不……”

姜新棉给自己鼓鼓气，举起了手，“看我不收拾你！”

小姜同学看看姜新棉举起的手，颇不服气，“秋云姐咋得罪你了？”

竟然还敢犟嘴？

姜新棉眼睛一瞪，“好，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就让你大叔二叔三叔四叔五叔来跟你说。”

别看小姑奶奶心眼儿不多，哥哥却多，家里亲的有两个，二叔家还有仨。

姜世恒你再不听话，分分钟给你来个五叔汇合。

于是，小姜同学想了想他那五个如狼似虎的堂叔。

几年前他爹就跑了，他们孤儿寡母虽然日子过得苦，却没人敢欺负，靠的全是五个叔叔的关照。

既然能帮也就能管，他是晚辈，自然不想因为得罪了这个小姑姑而遭到五位叔叔的联合训斥。

所以，他翻了翻白眼，不说话总行了吧？

可是，不说话也不行。

这位小姑姑还在训：“怎么着不服气啊？告诉你，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还给我翻白眼，看把你能得。走，现在就跟我回家，我得好好给你清理清理你脑子里的那些废料。看什么看，骑车啊！”

姜世恒同学在他姑的教训下，不情愿地又跨上了车子。

然后，姜新棉就听见了他的小声嘟囔，“凶什么凶啊？我又没花你的钱？秋云姐就从来不会这么凶……”

姜新棉没忍住，伸手就拎住了他的耳朵，“你说什么？”

“啊啊啊，小姑姑，疼疼疼，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拧过小姜同学的耳朵以后，姜新棉还有些不大适应，感觉手指木木的。可是，心里莫名，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其实吧，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在老姜因为那个梁秋云总跟妈妈吵架还把妈妈气跑时，她就想这么做了。

那时候不敢，现在，我是你姑，长辈教育晚辈，你反抗一个试试？

……

在小姜同学那个穷得只剩四面墙的家里，在姜新棉的威逼利诱下，他终于打开箱子，把包着梁秋云送给他的所有东西的包袱给拿了出来。

他把那包东西抱在怀里，问姜新棉，“小姑姑，你为什么要这样管我啊？我又不是你的亲侄儿……”

在姜世恒的印象中，金海爷爷家的这位小姑姑长得漂亮却高冷，每天抱着书本从家到学校，再从学校到家，从来都是一副目无下尘的样子。

虽说都是同一个老爷爷的子孙，可是，就在两个月前，他这个高考英语只能考10分的小学鸡还是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的。

可是，就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她竟然说要供他读书考大学，还说要帮他养老娘，甚至逼他跟他的秋云姐一刀两断。

她以为她是谁啊？又不是他娘，他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可是，不听她的话吧，又害怕她还会揍他。

姜新棉伸手拿过他的小包袱，从里面找出梁秋云帮他缴过的医院收费单。

她一边看着一边说：“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我梦见咱家老祖宗说你是文曲星下凡，一定能考上大学，写出一部鸿篇巨著，成为一代文豪，光宗耀祖。”

一听见“一代文豪”四个字，小姜同学的眼镜片又亮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其实，于大哥也这么说？”

于大哥……

于明军……

一想起这个名字，姜新棉真想把这个小学鸡再揍一顿。

她好不容易把那个男人抛到脑后了，他又把他拉出来干嘛？

姜新棉一边算着单据上的数目，一边淡淡地问：“他具体是怎么说的？”

听她这样一问，小姜同学转身又回了里屋，屁颠颠地就抱出来一个本子，“小姑姑你看看这个。”

姜新棉接过来一看……

这孩子不打是真不行了，“谁让你把这个拿出来的？”

麻蛋，那河，那水，那瓜棚……满满都是回忆啊。

姜新棉伸手给了他一巴掌，随手就把她在于明军的瓜棚里就看过的那本文稿给丢在了一边。

小姜同学连忙捡宝贝似的又给捡了起来，“不看就不看嘛，你干嘛扔我的文稿啊？”

小姜同学拍拍上面的灰，刚要再收起来，就听见姜新棉说：“说啊，给我看这个干嘛？”

小姜同学一听，连忙拉过一把凳子坐在他姑身边，献宝一般说：“于大哥帮我把我写的这些文章拿去给他那个在山河大学教书的朋友看了。”

“哦，”姜新棉继续算她的账，“他朋友怎么说？”

“那位老师说……”

小姜同学拍拍自己瘦削的胸脯，提提声音说：“我很有天赋，如果我能再参加高考，他希望我报考他们山河大学的中文系，以后写小说。”

“……”

姜新棉愣了五秒，呀，有点不好。

她刚才说小姜同学能成为一代文豪，不过是想利用他的爱好，先忽悠他好好复习备考，等高考的时候再逼着他填报北方工业大学的裘皮鞣染专业，然后再重塑前一世的辉煌。

其实，她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写什么劳什子小说。

他闲着没事鼓捣出来的这一部自传体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再去让他搞专业创作？可拉倒吧！

可是，目前这个状况，如果两个月后她真逼着他放弃文学梦想，转而投报了工业大学，他会不会恨她？

姜新棉问：“那你怎么没听于明军的？”

小姜同学叹口气，“因为，秋云姐……”

他刚说到这里，下意识往后一躲。

姜新棉摆摆手，“没事，这次可以提。”

“哦，”小姜同学摸摸脑袋重新说：“秋云姐不让我听于大哥的。她说于大哥说的那些都不现实，还是踏踏实实找份工作，赚钱养家才对。”

姜新棉听出了梁秋云的话外音：你可不能听你于大哥的，听了他的话，怎么还会听我的呢？

姜新棉想一下说：“先复习吧，考什么专业都得先把功课补上。”

小姜同学认真地点点头，“其他科目都没问题，我现在最愁的就是我的英语。”

姜新棉心想，不用愁，以后不仅是英语，为了看懂设备说明书，就连德语你都能自学成才。你现在缺的不过是一个能引领你找到外语学习乐趣的好老师。

“英语你放心，”姜新棉拍了拍他的肩，“有我呢。”

小姜同学十分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算了吧，你们高考那会儿都不考英语，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有多难……”

他没说完，就听见一道漂亮流利的伦敦腔响起。扭头一看，就见他姑捧着一本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英汉词典，读得比戏匣子里的老师都标准!

小姜同学，“……”

姜新棉瞟一眼呆住的小同学，“这水平够不够教你？”

小姜同学点了点头，推了推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够。”

“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英语老师，兼，”姜新棉咳嗽了一下，“兼家长。以后你得听我的话，好好复习备考，不准再去找那个姓梁的。”

看着姜新棉严肃的样子，小姜同学突然有点害怕，他眨了眨眼，“可是，万一我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你就再去裘皮厂上班，不过，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而不是弄虚作假。”

姜新棉算好了时间，距离今年的高考还有两个月，而裘皮厂新厂长主持的那场公开招聘考试还有半年，如果小姜同学高考再次失败，就去参加那场招工考试，进入裘皮厂以后，就可以跟他在另一个世界里那样，走上裘皮大王的人生。

其实，考大学也好，去裘皮厂也罢，姜新棉的目的就一个：让姜世恒同学远离克夫云，一生保平安。

姜新棉一边给小姜同学规划着人生，一边把那些收据算清楚，总共是30.85。

钱不算多，对于此时的小姜同学来说却是巨款。

姜新棉从包里拿出她早在于明军的车上就数好的钱，拿了100块出来，先数出69块递给他，“收好了，这是你和你娘这两个月的生活费。”

“小姑姑……”

刚才是在开玩笑，现在一看真要花她的钱，小姜同学却又难过起来。

姜新棉摆摆手，“别哭!”

当年你几十万几十万地给我，我都没哭过。

小姜同学擦擦眼泪把钱收好，“小姑姑，等我以后挣钱了，一定加倍还给你。”

姜新棉又摆了摆手，“别说!”

当年她也是这样对老姜说的，还不是连大学都还没毕业呢就穿到这里来了吗？

也不知道老姜发现她不见了以后会不会哭死!

唉，不想了，想多了都是泪。

姜新棉又把剩下的31块钱跟那张收据放在一起，问姜世恒，“你去还，还是我去还？”

小姜同学看着那张收费单，叹口气，“还是我去吧。”

“好，”姜新棉把钱和单子一起递给他，“我跟着。”

小姜同学：这不跟您老自己去一样吗？

然后，姜新棉又把他的小包袱翻检了一遍，笔记本，钢笔，两本书，除此也再没有其他。

她随手打开一个笔记本，翻开看了看，前后页都是光秃秃的，连个赠送人的寄语签名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也不知道小姜同学珍惜个啥？

她刚要把那只笔记本再放回去，手一抖，突然就从里面飘出来一张纸。

姜新棉刚要捡起来，小姜同学连忙给抢了过去，“这个就不用还了吧。”

“情书？”姜新棉瞪他，“拿来！”

“不是情书，”小姜同学辩解，“是秋云姐给我写的那些公式。”

“公式你怕什么？给我看看。”

姜新棉伸手就给拿了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块一块烧得黑乎乎的残纸片拼接了用胶水粘在一起的。

姜新棉纳闷，“什么狗不拾的，你还当宝贝？”

“这是当时秋云姐给烧了的，我从没烧完的灰里捡回来的。这代表着秋云姐对我的……”

姜世恒看了看姜新棉的脸，闭了嘴。

姜新棉看着那些残纸，心想，不得不佩服啊，这个梁秋云行事还真是谨慎，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秘密，连她用来写公式的纸都记得烧掉。

不过，姜新棉觉着恶心，赶紧把那黑乎乎的东西又给丢回到包袱里。

她把那些东西归拢到一起，递给姜世恒，“这些东西跟那些钱一起都还给她，就说你害怕露馅儿坏名声，所以不干了，以后要专心学习了，就不用再联系了。”

小姜同学哭丧着脸，刚要把包袱接过去，姜新棉眉头突然一皱，又抓住了。

等会儿，貌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小姜同学看着姜新棉紧紧皱起的眉头，“小姑姑，你咋了？”

姜新棉又把那个小包袱打开，拿出那张烧残的纸页看了看，“这个就先别还了，让我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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