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祁楚忙了一夜，小憩片刻窗外就浮起了微光，他忆起自个儿已将心心念念的小尼姑接回府中。

一出书房门，那脚尖不由自主就朝向了竹槿院。

还未到屋门口，就听得里头一阵阵敲击木鱼的沉闷之声。

他扫了眼门口守着的两位侍女，沉着脸推开了门。

昭玉用余光瞥了眼门口进来的身影，挺直了小身板，敲念得更卖力了。

那昨日还有几分落魄之相的小尼姑，这会儿身着浅粉齐胸纱裙，墨黑青丝未梳，有些散乱的披散在身，更衬出小尼姑的可人之处。

他走至人身侧，撩了搭在身前的柔软发丝，小心放到了身后。

那滑腻的触感，依旧与记忆中一般。

他垂眸柔声询问：“昨夜你赶路也累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昭玉佯作一副被他惊扰的模样，慢悠悠放缓了手下的动作，侧过脑袋与他解释：

“娘说了，昭玉每日要念足两个时辰经文。”

祁楚闻言，眸子微睁，抬手揉了揉那手感极为柔腻软嫩的小脸，“昭玉何时这样听话了？”

这还真不是他记忆里时时刻刻想着法子偷懒的小尼姑。

昭玉顺势用侧脸蹭了蹭他的掌心，仰面看着他，细软的嗓音又乖又柔：

“小玉一直都这样听话呢。”

祁楚眸中不由又添了几分宠溺，嗓音柔缓，“一会儿有楚哥哥的侍女进来伺候小玉洗漱用膳。”

轻声交代完，他又顺上去揉了揉昭玉的发丝，半晌才不舍松开。

“楚哥哥今日还有些事，晚上再来寻你。”

话音刚落，昭玉忽地却扔了手中的楗槌，仰起小脸望着他，“楚姐姐去哪儿？”

祁楚顿了下，温声哄道：“去给摄政王办事，顺便将小玉被楚哥哥带来这儿的事糊弄过去。”

昭玉倏然眼眶一红，声音哽了哽，“是小玉害了楚姐姐……”

她忽地扑进祁楚怀里，将脑袋用力埋进他胸口，双手紧紧环住他腰，紧紧贴着他，低低哭了两声。

楚姐姐待她这样好，怎可能是假的，她昨日竟还怀疑这人。

今早…今早竟还特意早起，就为了寻找佛祖询问，楚姐姐是不是真的。

她实在是太坏了！

祁楚身形猛然顿住，缓缓回抱住她，揉了揉她柔腻细瘦的后背，嗓音低喑：“不怪小玉，楚哥哥会安然无恙的。”

“嗯……”昭玉细声应了句，又抬起小脸仰面盯着他，“若是楚姐姐出了何事，我定要内疚死了……”

“楚哥哥可不舍得小玉内疚，小玉乖乖待在这院子里就不会出事。”

祁楚顺手捏了下她软绵绵的白净小脸，待昭玉羞红着脸颊松开环抱他的手，小声谢他，才沉了眸子转身。

那身前残留着柔软触感及鼻间浅淡的奶香味，令他心中微躁。

*

待他傍晚再入竹槿院，屋内静谧，他也没急着进去，随口对着屋外守着的小丫鬟问道：“她今日如何？”

他平日里的嗓音便透出几分冰冷无情，两个小丫鬟一听便显出惧色。

“玉姑娘在榻上躺了整整一日……”

左边那小丫鬟颤颤巍巍地结巴着半天才答完。

一整日？祁楚心里重复了声，抬手抚过掌心，脑中不由浮起清晨昭玉那乖巧听话蹭过他掌心的可人模样。

“她清晨不是起来念了两个时辰经？”

那两个小丫鬟吓了一跳，一并跪倒在了地面上，“砰砰”连磕了两个头，哭哭啼啼地解释道：

“玉姑娘等您一离开就没再念了……奴婢两个伺候她用过早膳，她取了个话本子看着，又回床上躺下了……”

那双墨黑绣金的锦靴在她们说话时踱步绕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她们眼前。

“然后？”

“然后就睡了整整一日…奴婢拿午膳进去，要伺候玉姑娘，她也只说不吃……”

以昨夜王爷待小姑娘的态度，她们哪敢忤了她。

底下两人几乎整个身子都要趴到地面上，祁楚俯眸瞧着，忽地弯了弯唇角。

那想着法子偷懒的小尼姑一点儿没变，今晨那乖顺模样倒是装得挺像。

一阵沉闷声响，他缓缓推开屋门，踱步走了进去。

他如今既将人接了回来，有些事，自然得好好管着。

祁楚径直走进了里屋，黄花梨木的架子床上，黛色帷幔被人束起，可清晰瞧见榻内景象。

铺了层绣有鸳鸯戏水的浅粉丝绸软被，床头一个墨黑小脑袋枕在鸳鸯枕上，这会儿一抽一抽的，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抽噎啜泣声。

秋日的夕阳自支起的窗外洒了几缕进屋。

那柔和温暖的景象，让祁楚心底腾然而起的怒火一丝一缕随着窗外微风散了。

他的小尼姑果真还是不适应王府的日子。

是他强将人掳来了，又有何可气的呢？

他踱步走到床榻边，俯下身，用宽厚的手掌揉了揉那细软的发丝。

哪知，榻上的小人儿却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慌忙转过脑袋看他，还试图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被褥里。

“玄…玄冥……”

昭玉看着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喃喃吐出两个字。

那一双澄澈纯净的眸子里浸满了泪珠子，眼眶哭得通红，小脸儿上糊满了泪，发粉的鼻尖还在一抽一抽的，樱唇撇着，仿若随时都要再度哭出声来。

全然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祁楚看着，觉得自个儿的心都快要化成一滩春水了。

他在床沿坐下，揽着昭玉瘦削的肩膀，将她拉进怀里柔声哄着，“小玉不习惯这处的日子？那玄冥是什么？”

话音刚落，昭玉竟是乖巧地将小脑袋埋进他怀中，白嫩透粉的小拳头紧紧攥起，对着他胸口来了一拳。

“玄冥是…是个坏和尚！”

小尼姑闷声闷气地骂着。

就是骂人，带着鼻音的声也格外软糯。

仿佛在撒娇般。

祁楚没弄清楚是何状况，当她做了什么噩梦，小心翼翼抚过她纤瘦柔腻的背，温声哄她：“那玄冥如何欺负小玉了？”

言语间微顿，被褥边沿露出一纸书页。

他瞧见，便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取。

昭玉受了惊吓般，小脑袋离开他胸膛，将那藏起的书攥紧。

澄澈纯净的杏眸盯着他，磕磕绊绊地回道：

“我…我将姐姐的男装扮相当成话本子里的人了。”

话本子里说那人生了双勾人的桃花眼，面容看上去带了几分凉薄。

她一瞧见这描述，便立刻想起了祁楚。

初见时，这人板着张昳丽的脸，对她冰冰凉凉的，简直和书中那人一模一样。

祁楚听她说话的语气便有几分不对劲，瞥了眼被她攥着的纸张，低声问道：

“什么话本子？”

他手下使了几分力，昭玉白嫩的小手自是抢不过他，只能睁着双圆润的美眸瞪他，眼睁睁看着他将那话本合了起来。

露出了蓝皮封，黑字书名

——《与风流和尚二三事》

随手一番就是些无趣无聊的字眼，那边上的配图更是丑得不堪入目。

祁楚脸色顿时沉了。

他在昭玉心里竟然就是这模样？

“你今日就在看这些？”

这般想着，连带他嗓音都不由低沉起来。

“这里面的姐姐好惨，她喜欢一个和尚，和尚还不喜欢她，后来和尚被逐出山门了，特意去寻风尘女子也不要她。”

昭玉轻声哽咽着回他，又扑进他怀里，可怜兮兮地哭起来。

小脸上泪珠子簌簌滑下，显然是被话本子里的故事虐惨了。

怀里的小东西只着了一身中衣，隔着层薄薄的衣衫，完全挡不住昭玉身子的软绵触感。

祁楚想搂住她宽慰的动作一顿，耳根子微烫，竟是被她惹起一阵燥热的火来。

他故意沉下一张脸来，压低了声质问道：“你可知晓自己看的这些都是杂书？若让你娘知道了……”

话音未落，便被昭玉抽噎发颤的声给打断了。

“别…别告诉我娘，我不看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丢了性命……和她娘。

这会儿一脸可怜兮兮样，松开捏着书页的葱白指尖带着满满的不舍之意。

半晌才从话本中央移到书角。

祁楚看她这模样，半眯起眼眸，最后还是将话本子抽出，放在了被褥上。

“罢了。”

真要让他的小尼姑伤心，他再如何生气，都是不舍得的。

这话本原是放在外间充当装饰所用，也怪他未好好看过上面都是些什么书。

昭玉见状立刻收了泪，她都没料到楚姐姐竟这样放纵她。

不由抬起脑袋看他，轻扯人衣袖，嗓音轻柔，“楚哥哥，你待我真好……我能等摄政王将我忘了离开吗？若是我出去被摄政王瞧见就不好了。”

她原先想收拾好了行李等见到楚哥哥让他送自个儿回去，见了架子上的书随手翻了两页，哪想翻回到了床榻上。

再然后，她就不想走了。

这屋子里的话本子实在太好看了些。

待她看个尽兴，摄政王定也将她忘干净了。

祁楚巴不得如此，揉了揉她发丝，柔声夸她懂事。

昭玉轻声应下，翻开书页，正要继续看将她虐的死去活来的故事，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轻轻“咕噜”了声。

祁楚蹙起了眉。

想质问她，又怕吓着人。

最后缓缓顺过她稍显凌乱的发丝，“为何不肯用午膳？”

昭玉呆呆抬眸，揉了揉轻薄衣衫下的小肚子。

她看书看得入迷，窝在被中一整日都没觉得饿。

这会儿听了祁楚的询问，才忆起中午那股令她有些反胃的肉味和猪油味。

“小玉不能吃肉……”

她垂眸轻声说着，有些不敢相信祁楚竟然忘了这件事。

闻声，祁楚愣了一瞬。

他回来之后不曾守过清规戒律，竟未考虑到昭玉是个真正的小尼姑。

沉思片刻的时间，昭玉望向他的水灵灵的眸子里已添了几分同情。

“楚姐…哥哥在摄政王手下干事，必须得吃肉吗？我娘说吃了肉会变臭呢。”

边说着，还扬起白皙纤长的脖颈凑到祁楚颈侧闻了闻。

而后，连忙撤开了身子，蒙了薄雾的澄澈眸子里全是掩不住的嫌弃。

“是…是不太好闻……”

祁楚脸色慢慢黑了下去。

昭玉看他模样，心中愈发心疼了，慌忙又凑到人身前，搂住了她。

“昭玉没嫌弃楚姐姐……”

“如今楚姐姐整日和男人待在一块，还…还要为摄政王办事，染了一身脏臭，自己定然也不好受……”

昭玉小声说着，在脑子里细细思索了那番场景，竟是吓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整日和男人待在一块，还要吃肉，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她抱住祁楚的动作紧了紧，将小脸在他胳膊上用力蹭了蹭，“往后楚姐姐和昭玉多挨近吧，昭玉干净，就当…就当洁净洁净身子了……”

“小玉可真是体贴！”祁楚恨不能咬碎一口牙，偏偏还得勾起一抹浅浅的温和笑意，抬手揉了揉昭玉发丝，“楚哥哥去吩咐人给昭玉送素膳。”

他快步起了身到屋外。

若是再让昭玉说下去，说不准又得说摄政王吃人肉，定然还要比其他吃鸡鸭鱼肉的更臭。

外头那两个小丫鬟是他特意为昭玉选的。

静吟温柔体贴，进来伺候昭玉穿衣裳。

静时小心谨慎，去打水洗漱，吩咐后厨送送膳。

静吟昨日就知晓，这小姑娘的一身的肌肤如何绵软柔腻。

只是昨夜因着对摄政王的惊惧，动作不免有几分仓促，这会儿借着窗外斜阳，细细瞧着，才发觉，小姑娘外表看上去娇小可人，可纤瘦的胳膊捏起来其实肉乎乎的。

该长肉的地方长得不少，不该长得的地方便是她的手掌几乎都能一手覆住。

稍稍作想，就可想象出夜间将小姑娘搂在怀里的惬意之感。

也难怪摄政王待她的态度不一般。

偏偏她不知晓自己的身子有多勾人般，那双眼睛就没从话本子上离开过。

到了饭桌上还捧着不离手。

等她要提筷子时，才发现手不够用了。

她转过脑袋，眼巴巴看着出去了一趟，此刻正坐在她身侧的祁楚，刻意放软了声恳求道：

“你喂我吃好吗？”

一旁静吟听她这声，简直吓了一跳，急急走到两人身侧，俯下身恭敬道：“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昭玉觉得也挺好，让她有手翻页便行。

正要应下，那边祁楚已取了她的小碗，盛了半碗翡翠豆腐，舀了一小勺递到她唇边。

“快要及笄了，还需人喂吗？”

昭玉翻页的动作顿住。

前些天她睡觉压酸了手，她娘还与她说过相似的话。

那严厉的形象自她眼中一扫而过。

“啪”一声，话本子被猛地合上，白嫩的小手在蓝皮封面上划了划，才依依不舍地望向祁楚。

“我…我不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姐姐x

楚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