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精灵

午后，布克城城堡，甘瑞恩的办公处。

每当置身于这座城堡里时，甘瑞恩时常想起那间坐落在城镇一隅里的木屋——或者说是指挥室，那是他唐启鸣苏醒的地方，也是年轻的国王自杀的场所。

放着这么好的城堡不住，为什么要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呢？在他细嗅着城堡内古朴淡雅的沉香时，他偶尔会这么发问着。

银色的笔尖从墨汁里拿出，带起了零星的墨珠。甘瑞恩捏着羽毛笔在一张羊皮纸上写下了他的签名，并将桌上的一沓文件整理对齐，交给了面前的皮埃尔。

在诸事不顺的情况下，好在皮埃尔日前的调查工作已经有了些许进展——他已经大致地将城内的“危险分子”罗列在了这个名单上。

他们大多都是来自南方的“新民”——在两年前，“新民”们随着埃文公国战败后签订的《时序条约》进入到了埃文公国。

《时序条约》，在两年前，埃文公国以战败国的身份同南方三国签订的条约。内容除了常见的割地赔款开放边境以外，有一条值得注意的地方：埃文公国将无偿地接受来自南方的五万移民，这些移民里包括了除人类以外的其他种族。埃文公国将确保他们的安全，并给予他们公民的身份。

关于南方诸国的真实动机，甘瑞恩猜测他们是想让移民作为“软武器”先行同化埃文公国。但这很难解释两年以后的今天，萨顿大公国单方面撕毁条约实施侵略。

这些移民们在甘瑞恩的记忆里向来没有好印象——他们倚仗《条约》，在埃文公国境内四处横行，地方领主要么畏惧他们，要么与他们勾结，整个公国境内的犯罪率一字升高。旧时的大公曾请示过中央王庭，但四处而起的战火早已掩盖了来自北方号角的悲鸣，求救最终了无音讯。

“‘新民’们目前集中在哪里？”甘瑞恩紧皱着眉头。

“除了那两个‘精灵’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掩藏成人类以外，其余的都在监狱里——”皮埃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在战争伊始，这帮家伙就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欧里瑟的军队。”

“嗯，我知道了，”甘瑞恩思考了片刻，“人员这方面还需要再加紧调查，我们很难保证没有其他有意之徒潜藏在人民之中。”

“是，陛下。”

“昨天我本想在夜里同埃文公国的公民们召开一个大会，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这个安排只能暂时后延了——。”

甘瑞恩抬头看向窗外，午前难得的朝阳很快便结束了。阴云笼罩在穹顶，雨水冲刷着大地，被风吹起了层层涟漪，积水流淌在马车轧出的浅沟里，汇成了一条条细流，在水光的折射下，布克堡的一切都仿佛没有了界线。

他想起来自己在昨天与克夫雷德的约定，不由得再次感到一阵头疼——一切都被那场灾难打乱了。

“我明白了。”皮埃尔说道。

甘瑞恩笑着讶异道：“你又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在大雨停了以后立刻召开吧。”

“不愧是你，就是这样。”甘瑞恩笑着摇了摇头。

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一名亲卫队的声音：“陛下，克夫雷德·芬德兰大人求见。”

“请进。”甘瑞恩说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陛下。”皮埃尔对甘瑞恩珍重地鞠了一躬以后，离开了办公室，克夫雷德也在这时走了进来。

二人相视了一眼后，以皮埃尔点头致意结束了这尴尬片刻。

“陛下，那两个‘精灵’醒了。”克夫雷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让甘瑞恩的心微微悬了起来。

“快去看看！”甘瑞恩立刻站了起来，随着克夫雷德走出了办公室。

死去的士兵的模样浮现在了甘瑞恩的脑海里，被打乱的计划就像一团团密网扰乱了他的思绪。这两个家伙，希望他们不要像狡黠的臭虫一样为自己的行径做无畏的辩护。如果这两个人的价值不能远大于他们造成的麻烦，那么他们一样不会有好下场。甘瑞恩心想。

城堡并不大，这几天经常出入于其中的缘故，二人很快到达了精灵父女的房屋前。

纵使甘瑞恩对他们抱有千般不快，但仍然将他们安顿得很好——

至于接下来他们能不能仍然获得这么好的条件，就要看他们的态度和诚意了。

甘瑞恩推开了虚掩的木门，一个单人床上只有被掀开的被褥，另一张单人床上正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

两名亡灵士兵正持着长剑，与他们处于对峙中的，是房间里另一侧的女孩。

女孩的双手紧紧握住一把匕首，身子已经贴在了墙壁上。她的神色里充斥着紧张的情绪，眼里挂着由惊恐产生的泪水，她的眼神时不时直瞪前方的士兵，时不时又跳转到左侧深陷昏迷的父亲身上。

“不要碰我爸爸！”面对剑拔弩张的亡灵士兵们，女孩竭力嘶吼着。

“把武器放下。”甘瑞恩对士兵说道。

即便亡灵士兵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将长剑收入了刀鞘。

甘瑞恩又转过去，对着女孩说：“你，也把武器放下。”

“不要！”女孩大声喊道。

“我没有再跟你商量。”甘瑞恩沉声道。

“不——”

甘瑞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径直女孩走去。

甘瑞恩步步逼近让女孩不断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角里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方。

“你想做什么？！”女孩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一枚冰锥在甘瑞恩的手心里幻化成形，在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前就被掷向女孩。她的惊恐随着眼里的苍白迅速放大而放大，在死亡降临前的一瞬间，她闭上了眼——

一声刺穿某种物体的脆裂声在耳边响起，附近的严寒刺得她面颊生疼，两颗泪滴从她紧闭的眼角里被挤了出来，但疼痛与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当她缓缓睁开眼时，苍白的气体弥散在她视野的左侧——冰锥钉入了墙面里，而另一边则是垂着头的国王。

“我这么做是要告诉你，想杀你们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让你们活下来，却是我付出了许多代价才换来的。”

见女孩仍然想说些什么，甘瑞恩接着说道：“不要不识好歹。”

这个时候，沉睡已久的马文苏醒了，他不顾来自浑身的疼痛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举动让克夫雷德与另外两名士兵纷纷警惕起来。

“艾琳，不要再胡闹了。”马文的声音十分虚弱，但即便是这么微弱的声音，也似乎是他用尽了力气才说出来的。

“你终于醒了，精灵。”甘瑞恩凝视着马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