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生一对

第一百六十八章天生一对

说出这一句，沈让就没再说别的，安安静静仰面半躺着看着自家小火龙。而小火龙听到这句，呆了好一会儿，跟卖乖讨宠的狗子似的，捧着沈让温凉的手一下下往脸上蹭，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精神失常和脊髓损伤一样，每个人的预后都不同，很难真的预测出什么结果来。一群医生会诊了半天，只能说养着看看，运气好的话能恢复正常，可能几年用不了向导的能力，运气不好也许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反应力极低，算不上痴傻智力障碍，却是实打实的自我封闭，无法与人沟通交流。而游子龙纵然笃定了沈让会好，却依旧在听到沈让开口说话，做出有效反应的时候，泣不成声。

他最近哭了很多次，全都是为了沈让。沈让是个情绪极其内敛的人，所以他只好帮沈让把一辈子受的委屈都哭出来，悲欢喜怒都嚎上一遍。结合后的哨兵和向导能轻易感知到另一半的情绪，沈让大抵是明白的，也没有被影响，就这么看着他。游子龙哭得太专心，直起了身子撒开了沈让的手，

沈让勉力维持着抬手的姿势好一会，才缓缓坠下去。

他手指在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能完全伸直，此时几乎一点功能都没有，只剩下过高的肌张力，又因为躺了太久，手臂也麻木发软，维持不住向前伸的姿势。

可他看着自己的手坠下去，又颤巍巍想抬起来。游子龙坐在他膝弯附近，坐直之后离他还是很有些距离的。

他用左手手肘向后撑了一下身体，并未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反而歪倒了几分，呼吸凌乱起来，腿也跟着细细战栗。

游子龙从号啕大哭的间隙注意到，百忙之中给他揉了揉腿，注意到沈让的意图，连忙往前凑，屁股挪了挪整张脸凑过来，双手捧着他胳膊。只见沈让一言不发地借着他的力气，手肘抵在自己胸下肋间，小臂向上伸直，别别扭扭地用手掌掌侧去擦游子龙脸上的眼泪鼻涕。

小火龙毫不客气地把鼻涕糊在了沈让的手上。

黏黏糊糊的鼻涕蹭在他瘫软的手指指缝间，半透明牵丝，沈让不知道躲，反倒是小火龙自己把自己恶心得够呛，看了沈让一眼，自觉趁着让让现在这样傻乎乎赶紧欺负欺负，也挺好玩。

他破涕为笑，赶忙收手，伸手从手背方向捉住沈让的手，正要拿床旁护理桌上的纸巾来擦，鼻子里忽然吹出咚大一个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的鼻涕泡。

沈让稀奇得睁大了眼。

小火龙看见他眼睛忽然亮起来，被可爱得脑袋一蒙，自己也乐了，憋着没笑，可气息毕竟不稳，一个不留神就把鼻涕泡吹破了。他赶忙做错了事似的抬眼看沈让。沈让倒是没失望，仍旧饶有兴趣地打量他那吹了泡泡的鼻子。

游子龙又哭又笑，这会儿脸上脏兮兮，滑稽得很，他扯来纸巾胡乱蹭了蹭，吸吸鼻子，就去给沈让擦手。

“让让喜欢大鼻涕泡啊？我一会儿用洗面奶洗脸再给你表演一个。”

他皱皱鼻子，努力了半天也没再喷出来新的鼻涕泡。只好认命地继续擦，口中瓮声瓮气地带着鼻音和沈让喋喋不休，手里捋直那软软的手指。

沈让人瘦得几乎脱了形，手也瘦，他原本骨节并不突出，如今却相当显眼，这几日结合之后身体稍微好转，也不再水肿，愈发显得纤细无力。他甲床到指尖都是青的，是久病引发的心肺功能不全带来的症状，指甲已有些长了，和头发一样，长了不少，好像几个月一来所有的营养都给了这些身外之物，没有一点在他身上留下来。

“一会儿咱们剪个指甲吧？过两天能坐起来，就好好洗个澡清理一下，咱们出去玩。”小火龙吸吸鼻子，目光仍在那只被擦红了的手上。他每次狠下心把这些挛缩的关节和蜷缩的肌肉掰开的时候，都特别怕用力太大掰折了，又或者弄疼沈让，可事实上，哪怕他在皮肤上留下乌青的指头印子，沈让也不会觉得疼。反倒是没揉开肌肉的时候忽然变换动作，引发肌阵挛，沈让有的时候会皱眉。

可相比二十四小时持续不停歇的剧烈神经痛，这些肌肉上的疼痛反倒显得微不足道。

哨兵与向导结合之后，一定程度上可以感知对方的情绪和感受，甚至有心有灵犀者可以通过意识简单交流，刚开始的一阵子，因为不够适应，可能出现一些感知错乱。

沈让这样的精神状态，游子龙体会到他的神经痛一点也不稀奇。

那是一种电击、刀割、火烧、绞肉，一般的疼痛，比那大猴子丧尸咬在背上之后的几天几夜都疼，他原本站在床尾活动筋骨，毫无准备地，被突如其来的疼痛袭击。从背部开始，腰部就仿佛被千斤重的铁块坠着压着，而双腿更是在火上烤。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双腿猛地一软，整个人直接就趴下了，在床旁桌磕了一下，他伸手想撑一下，床旁桌直接翻倒，他被铁架子硌着屁股都没顾上疼。沈让听着动静睁开眼，那种痛感忽然就潮水般褪去。

他心有余悸地在原地坐了好半天，护士听着动静匆匆忙忙赶来，他只说被绊了一跤。护士还郑重地记录了一张“跌倒风险评估表格”，和他说，昏迷了五天，活动和饮食都要循序渐进不可激进，如果头晕腿软不要勉强。游子龙连连点头，却问她，“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让让的止疼药什么时候可以给？”

小火龙终于把那几根指头擦干净，反手往垃圾袋里把纸巾一丢，又吸了吸鼻子，俯身到了沈让眼前，蹭了蹭沈让的鼻子。沈让很喜欢这种亲昵的方式，眼角弯了弯，撒开些细纹，主动往前凑了一点。游子龙自然得寸进尺地亲上去，尔后爬到床头坐好，左手揽过沈让的后肩，把人稍微往怀里带了一点，抱稳了，又腾出手把床头降下去些，避开那些管路，又怕动作大了沈让受不了，忙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自己塞到沈让身后，把人抱在身前，将薄薄的被子盖好，重新开始念叨。

“这些医生护士只会给药，下处置，治点伤病还行，照顾人实在不行。你看他们都不带你出去玩，还给你用尿管，一会儿又说失禁，一会儿又说什么手法排尿按不出来，就是不够贴心！你看小火龙就能揉出来。当然也少不了咱们让让配合啦，让让自己深呼吸放松，可努力了是不是？让让现在要好好配合建立反射，等病好了就能自己揉了，到时候咱们恢复得比以前更好，连一次性尿管都不用。”

他嘴上跟教孩子说话似的不停说着，手里头已经伸过去摸沈让的小腹了。

沈让用了很久留置尿管，先前建立的那点定时排尿的习惯和反射性膀胱又要重新锻炼，最近倒是不像之前尿不出来，而是失禁得厉害。游子龙去找老卫，给出的方案的夹闭尿管，定时开放，先训练定时排尿，再说什么手法按摩的事情。沈让如今自主神经功能紊乱，排便排尿不及时带来的躯体反应很大，头晕头痛、呼吸和心率飙升，对他当下的状况来说都比较危险。

游子龙悄悄摸了摸他小肚子，是个微小的弧度，硬硬的，不是肌肉而是内脏，外头覆盖着一丁点柔软皮肉，是他身上为数不多温热的地方。游子龙沿着那弧度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心里头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都说哨兵对自己的向导有极强烈的占有欲，他目前没遇到什么刺激他让他有强烈负面情绪的事情，只觉得这种占有欲大概体现为——他抱着沈让和照顾沈让的时候心里那点熨帖的充实感，以及沈让无意识地表达出对他的眷恋时，那种满足感。

“让让，我以前一直觉得当哨兵一点用都没有，昨天李一鸣发消息问我，这回是不是庆幸自己是哨兵了，还说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哨兵怎么办。”

“我想了想，开始觉得吓死了。那让让岂不是真的要和别人结合了？这会儿，让让黏着的人岂不是就不是我了？”

沈让这会儿闭着眼睛在他怀里犯困，像一只酣睡的黏人猫咪。精神图景的崩塌使得他完全无法使用向导的能力，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以及□□信息素的相互吸引，使得精神失常的向导非常依赖自己是哨兵。

小火龙看了一眼他的模样，心窝子都化成一滩。他完全没办法做这个设想，说出来都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

“但是我后来又觉得不对！”

他把沈让往怀里抱了抱，沈让身子发软，跟个破洋娃娃似的，偏在他眼里就是举世无双的珍宝，他贪恋地与人肌肤相亲，双手双脚都不老实地蹭着心上人的皮肤，甚至低头在这人耳边深吸了一口气，咂咂嘴，享受着自家向导的向导素味儿带来的安抚效果，才继续组织语言。

“你想啊，如果我不是哨兵，咱们可能一开始就不会这样认识。就算咱们认识，事情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会和别人结合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像小火龙一样聪明能干，一样理解让让！所以你和别人结合就是不成立的。你说是不是？”

他或许有几分词不达意，可是能把话表述成这样，实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是必然的，从他们出生，几乎就已经注定。

沈让养成这样的性格，是因为他生在炎家却成了植物系；沈让受伤病倒，是性格使然；沈让对他的重视，是因为火系哨兵本就是沈让小时候想成为的人。而游子龙养成这样的性格，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在末世中是天生的强者，才能保持这样存粹的热切；所以他能深入沈让的内心，看出这人骨子里与表面的严肃不同的可爱与赤诚。

他们在一起，与什么哨兵向导的本能吸引，也不是因为任何落在头上的巧合，他们相爱相守，仅仅是因为他是游子龙，而他是沈让，仅此而已。

“是。”沈让蹭了蹭他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懒洋洋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