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第一百八十章 漫天飞醋

第一百八十章漫天飞醋

“抓稳了么？”

病房的独立卫生间里，小火龙弯着腰把电动牙刷递给沈让，按了开关，他的手覆盖着这人的手背，把拇指掰到外侧，让人把粗粗的电动牙柄刷握着。他说完话停顿了几秒钟，才试探着松开手。沈让虽然不大能抓握，但会用手腕控制手指开合，他将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掌根向上顶，手掌向后，几乎与地面齐平，手指蜷缩发紧，握着粗粗的牙刷柄，为了把牙刷送进嘴里，整个人都向右侧倾斜着，颈部与背部佝偻着，有些不堪入目的狼狈。

他逐渐习惯了这具身体的不便，很难再保持原来的体面。

游子龙半蹲在他身前，左手去扶着他右侧肩头，把人扶着坐直，“让让，你胳膊有劲儿的，抬起来，要多用才会恢复。”他伸手，又将沈让的右侧手肘虚虚托着，沈让从善如流地直起身向后靠在椅背里，略微有些艰涩地转动着手臂的方向，笨拙地调整着牙刷的位置。他动作属实算不上流畅，有些角度手腕会微微颤抖，小臂也在一个不经意间就向下沉，小火龙笑眯眯给他抬回来，却还是无法避免牙刷头时不时带着牙膏泡沫溅得到处都是。沈让自己挺嫌弃，就把左手也抬起来，用手腕抵着牙刷，双手捧着，操作起来反倒灵活不少。

洗手台对他来说也太高了，游子龙就弄了个塑料洗脸盆来，隔着一块轮椅配套的塑料板，放在沈让腿上，让他吐刷牙的水。沈让是个讲究人，他手上感知不大明确，这角度也不太方便看，主要是怕手指头不听话把牙刷掉了，只能叼着牙刷鼓着腮帮子，脑壳被震得嗡嗡的，却还是努力找到牙刷柄上的开关键，用左手内侧大鱼际给按关了，这才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小火龙在旁边给他接着牙刷、递过接了半杯水的杯子，这杯子是一次性纸杯，沈让的手拿不住，他就着小火龙的动作漱了口，尔后仰起脸，带着一脸脏兮兮的牙膏沫看着小火龙。

小火龙扑哧笑出声，赶忙拿来毛巾给他擦。沈让的脸瘦的有些脱相，两颊是凹下去的，小火龙凑上前狠狠亲了一口。

“亲肿了。”沈让一脸嫌弃地缩脖子往后躲，眼神和语气却满满充溢着欢喜。小火龙嬉皮笑脸地摸摸他的脸，“扎，胡子出来了。”

剃须刀不是电动的，是最原始的刀片，只有两片刀锋，很容易受伤出血，小火龙不太敢让沈让自己刮胡子，就代劳了，他伸手去挤剃须膏，开开心心替自家长官打理个人卫生。沈让只刷个牙就累得够呛，打仗似的，闭着眼休息。他由着游子龙拿着小刀片在他脸上折腾，半点警惕心都没有，小火龙喊他把脸颊鼓起来，他就依言鼓起腮帮子，也没多想，最后被人冷不丁亲上来，险些咬着舌头。

他睁眼瞪游子龙，怒目而视，游子龙一边大笑一边毫无诚意地道歉。

“异能检测报告出来了，文静说拿给你看一下。”

老卫仗着自己是大夫，在洗手间外头清清嗓子，一贯地毫不避讳，敲了敲洗手间的们。游子龙是真把医疗部当成自己卧室了，肆无忌惮地和沈让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完全无师了医生查房时间和护士给药时间。但游子龙又的确真心待沈让好，他们这些医务人员险些把城主弄死，游子龙回来没几天，这都能去洗手间洗漱了。

小火龙皱皱鼻子表达不满，却还是乖乖将轮椅推出来了。他恨不得一天二十五个小时都和沈让独处，自从昨天沈让对他说“我舍不得你走”之后他就疯了，原本安排与自家队友还有新加入炸天小队的李默然一起吃顿饭，也给推迟了，这会儿嫌弃巴拉地看着老卫。沈让倒是正经点，目光停在老卫手里那一沓报告上，用下巴尖点了一下旁边的床旁桌。

“放着吧。”

沈让昏迷的时间很久，老卫也有点拿不准他对自己异能的事情知道多少。他看了一眼手腕的表，还是决定当个三千瓦的电灯泡，“这儿的报告不仅是你的血检，还有叶峰的。”

游子龙愣了愣。他都快忘了叶峰这号人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位是朝城的A级异能者之一，北上丧尸潮后，小队出任务，遇到阎罗王的人伏击，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有两个队员被发现的时候还活着，沈让没有下令处决，带回来了，他还见过，在隔离室里直接丧尸化了然后死了。

这事儿没有人告诉叶峰，他那会儿昏迷着，刚接受过沈让的输血。说起来游子龙和沈让第二次见面就是在医疗部，沈让那会儿身体还好，就被抽血险些抽晕了。他那会儿问过沈让，为什么非要献血给叶峰，沈让的回答就是，叶峰是A级异能者，又恰好与他异能属性相同。既然交叉配血成功，为了避免叶峰的异能停止进化甚至倒退，他愿意献血。

小火龙这会儿觉得心里不大舒服，沈让对A级异能者都很好，他对谢允风宁那就不说了，都是天天带在身边最好的兄弟，对谭初看似接触少，其实曾经还有一段师徒的缘分，每年也会安排商队带一本北舟城的法条给谭初。叶峰和邵狮王他了解的不多，可如今回忆起来，沈让那可是六百八百毫升地献血，那势头，命都不要了，真行！

小火龙越想越醋，也就没注意听沈让和老卫的对话。沈让不知是累了还是精神没恢复得太好，与老卫聊了不到五分钟，反应愈发迟钝，老卫说完话他出神了很久，操心卫大夫识趣极了，讪讪闭嘴，把那份资料留在桌上，叫游子龙一会儿给沈让测量体温血压血氧，把数据报给护士，然后记得吃早上的药。又交代吃完早餐别着急出门，文静会来。

“下午，你也去一趟异能评测室。”

他把人抱上床侧躺，手里头左右是不见外的，伸手去纸尿裤摸了摸，摸着干干净净，索性把被子一拽盖上，脱了裤子和纸尿裤，拿来按摩油给人揉尾椎。沈让久病卧床，血流不畅，最怕压疮，游子龙闲着没事就给他揉，揉肌肉防止僵硬，揉关节防止挛缩，揉皮肤防止褥疮。沈让往日板着脸不许他碰，其实最喜欢他揉，揉舒服了，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可呼吸都会变得平稳。

“啊？去评测室干嘛？”小火龙没闹明白，沈让唾了他一声。“去吃你的大南瓜！”

被骂的小火龙耸耸鼻子，怂巴巴地躬身蹭蹭沈让的脸颊，“好嘛，长官陪我去好不好？上午好好休息，下午出门，不见江起云，就咱们俩。”他漫天吃醋，却一点也不讨人嫌，沈让哭笑不得，只觉得可爱，哪里说得出什么拒绝的话，懒洋洋应了。他毕竟没恢复，容易累，早饭那会儿只喝了点豆浆，身上又开始疼，只能用止疼药压着，游子龙不想他白天睡得太多，就拿起资料给他读。后面一大堆都是沈让血液实验结果，前面几张是叶峰的。

“土壤状况，一方面影响作物成活率，一方面决定作物是否会对人体造成危害。叶峰的异能进化了出不借助土壤催生植物的能力，意味着土壤杂质不会影响他所控制的作物亩产，相比其他的植物系异能者直接促生植物但无法确保成活率，这次进化是个质变。”他看不懂上面的图，也不大明白该怎么读那些乱七八糟的对照试验，这份资料写的跟密码似的，他只能选择地读着文静手写的批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来上几句。

“我不认为这是自然进化。”沈让闭着眼，一副没在听的样子，却冷不丁开口评价。

异能检测是多维度的，比如北舟城与朝城的实验，大都依赖他的血液，但血液毕竟珍贵，抽血毕竟有创伤，很多人不愿意。通常异能检测的包括异能的等级强度，好比说异能评测室里那些仪器就能做到，再就是异能的属性和功能。叶峰这次的报告把各个方面都查了，甚至抽血也抽了五管……

“而且，他可能知道我的异能有问题。”沈让慢悠悠地分析，他是天生的劳碌命，昏迷之前操心和南A区的冲突，醒来之后，哪怕把所有的事务都交代出去了，依旧不肯休息一下自己的脑子。“他主动提出了全方位的异能检测，这本身就不正常。”

“他可能在怪我。”

沈让没往下说。他并不知道叶峰的意识有多少清醒，但叶峰是训练有素的作战部成员，如果他记得自己小腿上的伤口来源，就应该知道，自己感染的风险很大。虽说不能说明什么，但联系异能进化、沈让的“植物系”异能的特殊性，只要够聪明，就可能发现端倪。而没有人告诉他他的两个队友并没有被沈让就地处决，而是带回来，试了，没救成。叶峰和队友感情很好，他可能会认为沈让能救而不救。

小火龙没明白沈让的逻辑，却从精神联结中感受到了沈让的情绪，他赶忙凑上去，“他如果怪你但又不来找你，那就肯定是他的问题！那他要怪就怪，你又不和他谈恋爱！”

沈让皱了皱眉，摇摇头，笑起来。他遇到事情习惯责怪自己，心思重想的多，并不是游子龙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但游子龙也并未与他纠缠这些，只是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这种感觉很好，有一个无条件信任你、不会否定你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幸运。渐渐的，他也不再问游子龙喜欢他什么，游子龙喜欢他什么都好，他知道游子龙爱着他，会爱一辈子，他也回应以爱，就很好。

“叶峰的异能，本着重于催生，尤其是带有毒性的植物。”沈让没接这一句话，慢吞吞开口，与游子龙解释。止疼药效上来，他脸上麻麻的，说话也慢，游子龙不着急，就安安静静听着，“而现在，他拥有了‘净化’植物的能力，虽然只能在催生过程中体现，并不能逆转已有的污染……”

他慢条斯理地用一种波澜不惊地语气，宣告着几乎可以改变科学界认知的事情，心里想的终于不再是奉献自己拯救全人类，而是些别的什么。

“你去评测室，看看你的异能有没有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