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 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羁绊

第一百八十五章羁绊

异能评测室除了那一管测试异能等级的试剂管，还有许多其他的设备仪器用以从不同的唯独评测异能。游子龙上次过来，沈让压根就没给他用这些，他第一次见。异能控制的准确度测试有点像街边的套环游戏，他得隔空引动不同玻璃罐里头的试剂，此外，还有些需要在封闭室里完成的，操作异能——对于他来说就是火球——经过特定的路线，根据精准度衡量异能控制能力。

小火龙纳闷，“上一回我来，长官都没让我测这些啊？”

“大概是因为你异能控制评级F。”文静凉飕飕地评价，她并非作战部成员，对当时的事情也不甚了解，不过用鼻子想都能知道，这就跟让三岁小孩去测射击精准度似的，容易出事。她说完，不无担心地追了一句，“一会儿你测的时候量力而行，别把房子烧了。”

游子龙从文静不冷不热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子浓浓的轻蔑，文静，沈让居然一开始连测都不让他测！虽说这个F是他小火龙心里有数自我评价的，但是仍旧腾升起一种被长官看轻的不爽。他卯足了劲要好好表现一番，倒是把刚才那会儿急着测完回病房的事儿抛在脑后了。文静似乎察觉到他专注起来，扫了他一眼，顺手拨着鼠标中间的滚轴，翻到了后面的条目。

朝城人事档案的序列很奇怪，并不是按照职位或姓名首字母顺序，而是按照加入基地的顺序排列的。前两个自然是沈让、谢允，随后是吕达，文也，文静。游子龙站在电脑屏幕侧面，照理说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变形扭曲的字体，可哨兵眼尖，他一眼就从那一串儿熟人里看到了“文也”两个字。

“文也是谁啊？”他说话做事都不太过脑子，张嘴就问。

文静难得的愣了一下，这才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屏幕上“文也”两个字上。她操控着鼠标点进去，大大方方展开文也的资料，将屏幕略略一歪，摆给游子龙看。“是我哥。”

屏幕上的照片里的男人二三十的样子，样貌一点也不斯文，与文静几乎是两个极端。他留着胡子，从侧脸到下巴全都是一片青灰色的胡茬，咧嘴笑得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他穿了一身白大衣，肩头却扛着个重炮，也不知谁给他拍的照。白大衣与他的个人气质严重不符，整个照片看着却偏偏很有些魅力。游子龙看了两眼，觉得他们兄妹俩气质虽然不容，五官却其实很相像。

“已经加入丧尸大军了。”文静的表情没有多少难过，生离死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是普通人，在南A区和谢允打起来认识的。谢允和别人干起来，劈了我们的研究所的一块菜田，我哥那会儿也就刚成年，脾气臭，端着枪追了谢允二里地，遇到了老沈。打了一架，两人既没用武器，也没用异能，就硬碰硬打了二十分钟，最后老沈赢了，但是算平手，说我哥先跑了这么远的距离体力消耗大。”

她很随意地扯着家常，故事并非多么惊世骇俗的故事。游子龙并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以前在南A区或是什么研究所，只是乖乖听着，文静愿意说，他就愿意听，“老沈一边打架还一边啃完了半根黄瓜，打完架老沈还送了我哥十几根黄瓜……”

合着是这么回事，风宁没事喜欢啃黄瓜那毛病，指不定也是这儿来的？

不经意流露出的习惯往往昭示着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影响，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往，所有的碎片集合在一起，才构成如今的这个人。游子龙摸了摸鼻子，有一丁点吃醋，心说那我和让让的回忆应该就是大红薯和椰奶盒子，我和你们都不一样！随后又胡乱琢磨起来，再往深了想，又觉得他们是已经结合的哨兵向导了，彼此的羁绊自然比外人都深，这才心里舒服一点。

文静没注意到他在这边神游天外，兀自继续往下说着，“不过他也走的早，朝城建起来没几年就感染了。”她沉默了一下，忽然来了一句不着边际的，“他也是A型血。”

游子龙至今都不太明白文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好比说老卫，他是个很单纯的医生，以患者为中心；好比说江起云，他做着许多违法乱纪的勾当，本质却也算不上恶人，他所追求的是减少普通人与异能者的差距；好比说关燕，她目睹了作战部兄弟无可逆转的变异，尔后决定投身于隔离病房；谭初不喜欢治病救人，在医疗部就是赚钱混日子；厉大夫顾大夫那些人大都也只是把医生作为职业，谈不上追求；而文静，她并无科研人员的呆板疯狂，也没有医生那种一切以病人为中心的崇高医德，却偏偏很明显，不仅仅把医学作为一项职业。

“行了，扯远了，来做异能测试。”

沈让做过检查之后眼睛难受得厉害，干涩酸痛，却不怎么分泌眼泪，还畏光得厉害，老卫费劲巴拉地找了个眼罩给他用，他迷糊睡过去，再醒来是被游子龙钻被窝折腾醒的。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照在房间里，小火龙凑在爱人脸上一通乱亲，“让让猫，别睡了！再睡晚上要出去打鬼了！”

“……什么？”沈让睡得声音沙哑，戴着个黑色塞了冰袋的眼罩，偏过头去用耳朵听。游子龙掀开被子，扒拉开他的胳膊，特别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下来，正对着侧躺的沈让。沈让低下头，用鼻尖嗅了嗅，闻着熟悉的味儿，特别笃定地叫，“小火龙。”

说完，他笑意还没上脸，忽然又垮下去。他面朝左边，对着病房洗手间躺着，背对着拉开的窗帘。他先是动了动力气大些的左臂，却对游子龙枕着自己的手臂浑然不知，抬了两下没能动弹的了，就换右手。睡到这会儿浑身发软，蹭了几下没把眼罩弄下来就不想动了，只好下意识找着声音和气味。

“游子龙？”

他低着头，在游子龙侧脸蹭了好几下，做了几个深呼吸。游子龙枕着他的胳膊，能听到他忽然加速的心跳，却不知道沈让在紧张什么，赶忙伸手拍拍他后背，“让让，是我，我做异能检测回来啦——医生说你检查完眼睛了，眼睛不太舒服，晚上药效就过去，这会儿没关窗帘，先不脱眼罩哦——”

他话音没落，沈让却突然伸手抱他。两只手臂从他背后发力把人禁锢在怀里，游子龙特别顺从地被他抱住，从精神连结递过去平稳安抚的信号，沈让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又连夜走了。”

一个“又”字，何其无奈。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沉在某个梦境中没能醒来，可他是沈让，理智上他很清楚游子龙为什不辞而别，他不能矫情，也不适合怪人家。他不能再往下说了，再往下说难免失态。游子龙怔了怔，这不是沈让醒来之后第一次要与他算这一笔帐，他避开了几次，到底是躲不掉的。游子龙怂巴巴小声认错，“让让，我错了，我不会偷偷跑了。”

“我如果要走，一定和让让打报告，你亲自送我。我回来的时候，让让也亲自来接我，好不好？”

沈让只觉得满腹火气和难过不知往哪里撒，他想要冷嘲热讽地骂游子龙，也想索性将情绪压回去，他太擅长压抑自己，所以羞于表达情感，只有在抑制不住的时候，才像个最终爆炸的气球，用激烈地冲突把人推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小火龙屏息静气在旁边等着长官的雷霆震怒，却没想来了两个字，“拉勾。”

小火龙如获大赦。

他右手压在脑袋边上，用拇指指腹摩挲沈让的侧脸，伸出左手，去捏了捏沈让的右手，熟门熟路地给人放松肌肉，随后用小指勾住软软的手指。沈让的手指像坏掉的玩具，维持不住任何姿势，而其他几个坏掉的指头却晃晃悠悠微微颤抖，而拇指内扣，与食指指甲相互顶着，只有关节嶙峋突兀地杵外头。小火龙只好用手掌整个包裹住沈让虚握的拳，紧了紧，这才把那拇指解救出来，强迫它伸直压在食指外侧，重新勾起小拇指，嘴里头念叨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在话音结尾，伸出拇指与人“盖章”。

“傻。”沈让骂他。

“你不就喜欢我傻么！”游子龙还挺得意，他将沈让的手摆回去，不存在的狗尾巴已经在屁股后头摇成了电风扇，“拉勾了让让猫就不生气了？”小火龙嬉皮笑脸地蹭蹭他，病房里是乱世之中的一处安稳，他不必努力扮演一个肩负重担的成年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当个幼稚鬼。他希望让让也一样，可以在私底下当个无忧无虑的幼稚鬼。

“去，谁是猫。”沈让唾了一口，表情却明显缓和下来，“我是猫，你是什么？老鼠？”

“我当然是龙啊！”游子龙仰头。

沈让没看到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到自家小火龙这会儿有多臭屁，他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忽然回过点什么味儿来，咧嘴笑起来。游子龙好奇地凑过去，“让让笑什么？”

“当猫也行。鲤鱼跳龙门，龙也是鱼，你说到底也是被我吃的。”